第一章 投笔从戎

1937年11月9日，晋绥军城防司令感到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于当晚21时下令全军撤退 ，守城各部队由大南门突出，经汾河桥冲杀至汾河西岸，向西、南两个方向撤退，晋原保卫战结束。

到10日中午，随着大批溃逃国民**军和晋绥军通过汶水县南下、西逃，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晋原失守、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打来了，汶水县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本就不剩几个人的国民党汶水县政府、县党部更是跑的只剩一个人了。

一群正在宣传抗日、募集义款的青年学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衣冠不整的**军、晋绥军，根本没有任何队形的、一路逃命似的穿城而过。

这还是广播里宣传的国军么？这些自顾逃命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保家卫国的热血战士。

原本一腔热情的青年学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心灰意懒，有人开始往家走了，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逃……这是一个普通民众的本能反应。

汶水县城的十字街头，只剩下马晋宁、彭耀宗、张文松、张文竹、肖玉兰这几个学生会骨干，此刻，这些爱国青年也站在了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

“我要去当兵！”马晋宁紧握双拳，一字一顿的说道。

“好男不当兵……”彭耀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好啊！我们一起去参加《牺盟会》吧，他们在城西有个《汶水人民武装自卫队》。”张文竹首先勇敢地附和道，有人说她喜欢马晋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这么积极的。（《牺盟会》全称：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是由中国**控制的一支抗日力量。）

“你个女孩子瞎掺和什么？赶紧回家去！”张文松赶忙一把拉住张文竹、紧张的说道，这个同龄的堂妹太任性。

“女生怎么了？你平时不也口口声声的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吗？”肖玉兰拉住张文竹的另一条胳膊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打仗是会死人的，我们这些男人没死绝、怎么能让你们女人上战场呢？”暗恋肖玉兰的张文松赶忙替自己辩解到。

“文松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虽然没有上过战场，电影却是看过的，都知道战争的残酷，抗战不仅需要第一线的战士，也需要我们这样有文化的人，去做我们力所能及的工作。”彭耀宗站出来帮张文松解围道。

“就是就是，《牺盟会》既有《抗日决死对》，也有《军政训练班》、《民训干部团》等组织，原来嫌我们年纪小、不让我们参加，现在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加入？”张文松慷慨的说道，他的堂叔、张文竹的父亲，是晋军的一个中级军官，现在就在《牺盟会》的组织训练委员会任职。

“我不去，鬼子都打到家里来了、还搞军阀割据那一套，要去就去八路军，轰轰烈烈的跟鬼子拼一场！”肖玉兰不为所动的说道。

“不能那么说……我听说《牺盟会》是国共合作，就像古语说的‘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现在都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了，前一段时间，国军在打《忻口战役》的时候，八路军不是还配合着、打了一个平型关大捷么。”彭耀宗谨慎的说道。

“就是，只要是抗日，跟谁不是一样打鬼子。”马晋宁也跟着说道，同学里就肖玉兰的思想偏左，一般同学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倾向。

“我觉得我们不能以己之短、上战场去跟鬼子拼刺刀，而是要把学到知识运用到抗战中，**军办的《电讯培训班》不知道撤走没有，我们可以去报名……”彭耀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保家卫国！你连家乡都不愿意留下来保卫，就想跟着**军往南跑！”张文竹瞪着彭耀宗、气鼓鼓的说道。

“参加《电讯培训班》，就是为了用学到的知识、更好的服务于抗战，怎么成了逃兵了？”彭耀宗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要不是你们**军先丢东三省、再失热河，平津拱手让人，内蒙、河北不战而逃，小日本能这么快打到我们这里吗？”张文竹气势汹汹的说道，从小受家庭熏陶，让她对国民**军、可没有一点儿好感，这次说是协防日本侵略，却又一次失败了。

“张大小姐！我们是同学，哪儿来的‘我们**军’？”彭耀宗无奈的辩解到，张文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没有继续呛声。

“咱们去武乡吧，听说八路军总部在那边。”肖玉兰看着大家说道。

“在哪儿不是一样抗日，加入《牺盟会》，我们相互还有个照应。”张文松看着肖玉兰说道。

“我还是想去报培训班，他们说学习期间就给发津贴。”彭耀宗实话实说道，自幼家境贫寒，让他更多的考虑到、不该他这个年龄考虑的事情。

“你怎么决定的？”肖玉兰看着马晋宁问道。

“哪儿能打鬼子，我就去哪儿。”马晋宁其实也没有一个明确目标，有些应付的说道。

“我去找李老师了！”肖玉兰见没人附和自己，留下这句话就往学校走了，她的左倾思想、就是受到了李老师的影响。

“在这个肖玉兰，就爱出风头！”张文竹看着肖玉兰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咱们把她追回来吧。”张文松说道。

“人各有志……”马晋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一支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这边走来。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衣服的颜色、深浅不一，几乎没有不打补丁的衣裤，穿着草鞋、打着绑腿……这支部队过了路口，继续向汶水县的北门前进。

**军、晋绥军都在往西、往南逃，这支部队却在向北前进！

马晋宁忍不住走过去问道：“请问你们是那部分的？去做什么？”

“八路军晋原独立营，去打鬼子！”这支队伍中，一名小战士边行军、边自豪的大声答道。

几个年轻人站在路边，默默的看着这几百人渐渐走远……突然，马晋宁向着北门方向飞奔而去……空中飘荡着一句话：

“耀宗！跟我家里说一声，我去打鬼子了！”

彭耀宗抬了下腿、却又缓缓放下了。

张文松双手紧紧拉住张文竹、不顾她又扭又喊的……直到马晋宁跑远了、看不见了，张文竹不可能追上时、才松开手。

1937年11月10日下午，汶水县十字街口，这几个青年人，在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肖玉兰一路小跑往学校赶，因为李洪林老师早上说过，他要去晋原投亲、今天就走。

“还好……您还没走呢！”肖玉兰赶到学校的时候，李洪林刚收拾完东西准备走，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气喘吁吁的肖玉兰，反身倒了杯凉白开递给了肖玉兰、静静地看着她一口气喝完水。

李洪林是到北京参加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时，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来组织上安排他回乡潜伏，可是，从那之后、组织上好像就“忘记”他了，一直没有人来、按照约定的暗语唤醒他。

李洪林却一直以一个**员的言行要求自己，组织上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工作，他就在毕业后、通过家族关系，留在汶水县高级小学任教，通过自己的言行引导学生们积极向上、爱国爱家乡，利用年龄相仿的优势，组织各种学习互助组、兴趣爱好组、诗歌朗诵组……利用这种学习小组，让同学们大量吟诵爱国主义诗词、激发同学们的爱国热情，组织同学们讨论时事，为什么有着5000华夏文明的中国、会被弹丸岛国一再欺凌……借着分析形势、给同学们灌输共产主义思想……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李洪林给肖玉兰的杯子里又续了一点儿水后问道。

“大街上都是从晋原退下来的败兵、晋原丢了！”肖玉兰激动的大声说道。

“我在窗户里都看到了，兵荒马乱的、你也赶紧回家吧！”李洪林说道，他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汶水县，是因为组织上早就研判到晋原城保不住这个情况了，前天组织上终于派人找到了李洪林，组织上给他安排了两个任务，其中一个非常紧急，李洪林再不走、可能就要耽搁时间了，所以他直接劝肖玉兰赶紧回家。

“我不回！我要去武乡找八路军！您是不是也是要去武乡？”肖玉兰想当然的说道。

“我不去武乡，你也不要到处乱跑！”李洪林说道，他不能告诉肖玉兰组织上的秘密，也没有时间跟她解释，所以有点儿简单、粗暴的说道。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平时说的那么好、鬼子还没来你就要溜了！”肖玉兰瞪着李洪林、气愤说道。

“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解释，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李洪林虽然知道肖玉兰并不是作假、是真心想去参加八路军，可自己也不知道八路军总部现在在哪里呀！

“你逃你的吧！算我瞎了眼、大不了我去参加‘牺盟’，一样可以抗日！”肖玉兰鄙视的看了李洪林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李洪林叫住了。

“肖玉兰同学！你这样冲动怎么行？”李洪林再次劝到，他自己之前都是浮萍，所以并没有在学校建立组织，现在更不能暴露身份了。

“你倒是老成谋己！算好了国军打不过日本人，怪不得你昨天就说要离开汶水呢！”肖玉兰一贯唇尖舌利，这时讽刺起曾经的偶像、也是得理不饶人。

“我说不过你……你等一下……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下你四叔肖云浩！”李洪林怕肖玉兰误入歧途，她确实是一个爱国热血青年、是一棵好苗子，也确实真心认同**的主张。

“我找他干什么？”肖玉兰满心抵触，既对李洪林感到无比失望、也不愿见那个国民党汶水县党部做事的四叔。

“你拿着这封信！相信我、老师不会骗你的！”李洪林只能这么说道，前天，就是肖云浩来唤醒李洪林的，肖云浩是一位老资格的地下党了。

肖玉兰极不情愿的接过了那张纸，李洪林也没时间再耽搁了，他匆匆拿起包袱和一份报纸，跟肖玉兰一起离开了学校。

李洪林必须马上赶到汶水县北门外，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到那里等人，他要给晋原抗日独立营带路，带他们走山路到达泰谷县，抵达泰谷北部山区后，会有晋原地下党的同志给晋原独立营带路。

也是李洪林听说马晋宁追上晋原独立营后，给王东升营长、徐东浩教导员介绍了他的思想等情况，两位营首长才会在休息时、联袂去跟马晋宁谈话。

李洪林不能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马晋宁，跟晋原地下党的同志接上头后，李洪林就离开了晋原独立营，独自向晋原走去，执行组织上给他安排的另一项秘密任务。。。。。。

以前肖玉兰其实是很尊重自己这个四叔肖云浩，不仅佩服他的学识、也敬佩他的为人做事，但是，自从肖云浩加入国民党汶水县党部以后，肖玉兰才觉得肖云浩是在助纣为虐、不爱搭理他了。

肖玉兰从内心并不相信李洪林是个懦夫、逃兵，也看出他似乎有什么很急的事要做，再说肖云浩也是国民党汶水县党部唯一留守人员了，最起码没像国民党汶水县政府官员、党**员们那样，早早的就逃的无影无踪了。

肖云浩看到肖玉兰交过来的信，并没有感到很吃惊，李洪林知道组织上安排他到晋原城工作后，就把自己在汶水县高级小学的工作情况做了详细汇报，李洪林还交给肖云浩一份进步学生名单，包括肖玉兰、马晋宁等十几名同学。

“你怎么想去当八路军了呢？”肖云浩看着肖玉兰问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决不当亡国奴！”肖玉兰一脸坚毅的说道。

“当八路军可不像你们搞抗日宣传那样，上战场是会随时面对生死的，不仅如此，你听李洪林老师给你讲过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事情吧？……你确定你吃得了那个苦？”肖云浩看着肖玉兰、非常认真的说道。

“我不怕死、也不怕……四叔，你怎么知道李老师偷偷给我们讲过红军的故事？”肖玉兰像是看着个陌生人一样，疑惑的盯着肖云浩。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肖云浩虽然比肖玉兰大不了多少岁，但长辈的威严还是有的。

“不就是吃糠咽菜嘛，我在学校食堂都是跟同学们吃一样的伙食！”肖玉兰不服气的说道。

“不光是吃苦那么简单，敌强我弱的格局、会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能仅凭意气、逞一时之快，干革命不仅会流血牺牲，还要忍受别人难以想象的各种困难，甚至是亲人的误会。”肖云浩不便直接表露身份，只能这么隐晦的说道。

“干革命？……亲人误会？……四叔！你是……”肖玉兰吃惊的看着肖云浩、用右手比划了一个“八”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去参加八路军、你会干点什么？”肖云浩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继续说道。

“我可以……我可以学呀！四叔！我可聪明了、什么都能学会，你就帮我指条道呗！”肖玉兰晃着肖云浩的胳膊撒娇道。

肖云浩领受的是继续潜伏的任务，组织上并没有让他随便发展组织，李洪林交给他的名单、昨天才送到情报站，也不知道上级看到没有，肖玉兰是棵好苗子、不能让她瞎跑乱撞，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孩子出远门、亲叔叔肖云浩根本不放心，可自己属于秘密战线的、跟上级是单线联系，短时间内根本联系不上上级领导，怎么办？

肖云浩知道肖玉兰的性格倔强，如果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妥善的安排，她说不定真的会离家出走，一个人去武乡，就算出于私心，肖云浩也不想让亲侄女到一线打仗……不上前线、还要参加民族解放战争……一个学生应该让她为抗战、发挥出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贡献……

“……这样吧！”肖云浩突然想起来县城里的军统通讯培训班了，八路军一定很缺电讯人才，对！让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帮助八路军培养一名电报员，肖云浩为自己的想法暗自得意了一下后、说道：“你去报名参加电讯培训班！”

“凭什么！”肖玉兰甩开四叔的胳膊、瞪着他说道。

肖云浩让肖玉兰坐了下来，给她解释了一番革命道理，“服从组织安排”是每一名革命战士自觉的行动，学好技术、才能在八路军里发挥自己的才华。

时间虽然不是很长，肖玉兰还是接受了四叔的教诲，见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安排，肖云浩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法币，从中间、故意撕得很不整齐，然后把其中一半交给肖玉兰。

“这一去，不知道你们会撤到哪里培训，我也不一定能亲自去找你，以后，如果有人跟你念出‘雪葩争艳榆叶梅，傲立霜天独自芳’，并展示我手中这半张纸币后，你回答‘碧胆丹心向天齐，凌寒斩得落樱残’，如果纸币完全吻合，那就是组织上派去跟你联络的同志。

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八路军战士了，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毕竟你是在敌营里。

现在虽然是联合抗日了，可军统一贯仇视红军、仇视八路军，要不然军统怎么会到晋省来办培训班？所以你一定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现在相当于是从事地下工作，为了你的安全，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表明你的真实身份，刻苦学习无线电技术，八路军需要更多的、有才能的年轻血液

希望你像榆树梅一样，不惧寒霜、傲雪屹立，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肖云浩说完后、就带着肖玉兰回家，他有把握说服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战争时期，也许在军队里才是最安全的。

肖云浩心疼的看着肖玉兰，战争，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不得不拿起武器反抗日本鬼子的侵略。

肖云浩欣慰的看着肖玉兰，战争，让一个如花似玉的青年女子，不惧生死、勇敢的站出来加入八路军。

肖玉兰和肖云浩回到家时，他们家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收拾东西、装车，肖玉兰他爹肖云森、正准备带领全家搬回乡下去躲避战乱。

肖云浩说明来意后，肖玉兰的母亲肖张氏就数落起他来了，好男不当兵、你怎么还把自己的亲侄女往火坑里推呢？

“你少说两句！乡下就绝对安全啦？……你没听说小日本是怎么祸害东北老百姓的吗？

东北是咱们国家大粮仓，盛产大豆、大米，可现在呢？东北老百姓吃个大米、就叫‘经济犯’！……你知道小日本来了、会不会不让我们吃白面？”肖云森训斥着自己的婆娘，肖玉兰她娘哭着紧紧拉住她，准备拉她进屋、给她一些体己钱，肖云森以为她还是舍不得让孩子去当兵，于是说了一段让肖云浩差点儿吐血的话。

“要是参加晋绥军、八路军，我也不会让她去，可她四叔是让她参加**军！……先不说打电报的人、都不会真的上战场，只要是跟着**军、那是绝对安全的！

小日本一来，**军就往后撤、根本不跟小日本干仗……我说的不对么？

**军先是从东北撤到平津，又从平津撤到咱们晋省……中国这么大，小日本还能真的全吞下去？

她个女娃子、留下来反而不一定安全，跟着**军一路南撤、安全的很！”肖云森振振有词的说道。

肖云浩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瞅着他哥。

肖玉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爹。

肖玉兰她娘非常相信自家当家的说的，拉着肖玉兰回去收拾衣物，她的私房钱也不多，又来找肖云森要钱。

让这么小的孩子离开家，肖云森内心也是舍不得的，除了法币，又让肖玉兰他娘把两根小金条给她缝在贴身衣服上。

肖玉兰趁她娘不注意，把那半张法币夹在一叠纸币中，然后又让她娘给她缝在贴身衣服上了。

肖玉兰他们到达的时候，电讯培训班的招生牌子都摘下来了，人员也已经列队准备出发了。

有汶水县党部的肖云浩做保，肖玉兰顺利成为军统汶水电讯培训班学员，当即跟随培训班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