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话，倒何（一）
崇礼五年十月，武京太子东宫
今年公冶体的身体大不如前。往年都可着马起弓的自己，今年却手不能提。十月，武京进入初冬，公冶体的身体更加虚弱，经常咳嗽，半夜也总是惊起，冒着冷汗。就在此时，何志家带着人来了。
“太子殿下，臣来迟了。”何志家跪在坐在主位上的公冶体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公冶体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两声：“起来吧。丞相大人，什么事劳烦您大驾光临？”
何志光起了身，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请问您为何派人弹劾微臣？数不胜数的奏折，里面全是他们对微臣的谩骂之词，请问微臣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吗？”
公冶体冷笑一声：“何志家，你贪食国家俸禄，收取白银数万万两，将巨额财富收入囊中，你看到了吗？晋国因为你变得破败！”
何志家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您错了，晋国如今不能没有臣，朝中何事不经臣之手？那些想扳倒臣的人，臣并没有发力便被洪流淹没。所以，太子殿下知道臣的重要性了吗？何志光虽然去了丰京，但臣依旧在这里，臣这就告诉何志光，让他把丰京上言的翰林和给事中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话音刚落，公冶体又是猛地咳嗽。
何志家鞠了一躬：“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活过这个冬天，臣告退。”
退出东宫，何志家听到公冶体的怒吼：“何志家！”
崇礼五年十二月初，丰京大雪。
丰京大雪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家家户户都没有准备厚被厚衣，这股寒流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丰京何府，何志光带着人匆匆出行，直奔东民巷的那一户。他带的士兵包围了这里。何志光穿着厚重的大衣，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后轻轻一推发现并未锁门，便走了进来。“罗仲谦，出来吧。”
正对着大门的屋子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罗仲谦。
“老罗，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是给事中。”何志光冷笑：“给丞相扣帽子的，也有你一个是吧？”
罗仲谦看到了外面火光冲天，知道他带了不少人，笑了笑：“何志光，你是何志家的走狗吗？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他是不是国贼，你不清楚吗？”
“大胆！污蔑丞相，污蔑内阁首辅！来人，给我拿下！”士兵刚走进不大的院子里，院子外便传来一个声音：“圣旨到！”
众人回头，竟然是丰京布政司布政使贾骐睿！
贾骐睿走了过来，何志光笑了笑：“老贾，你来的正好，何相说抓捕所有污蔑朝廷的言官，这是最后一个了，抓完这最后一个，回家！”
贾骐睿笑了笑，随后拿出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到这几个字，在场的所有人连忙跪向他，罗仲谦也不例外。
“丰京何志光，勾结倭寇、以下犯上，图谋不轨，祸乱朝堂，立刻押往丰京兵马司等候处理，钦此！”圣旨说完，跪在地上的何志光脸色惨白，贾骐睿刚准备开口，何志光便幽幽地开口了：“老贾你没骗我吧……”
贾骐睿平静地说：“这是圣旨，你说呢？起来吧。”
何志光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不可能！”
就在这时，锦鸾卫们冲了进来。王思琦冷冷地说道：“走吧，何大人。”
何志光抬头看着面前的贾骐睿和王思琦：“你们两个骗我，不是真的！我要孔休来！我要孔休来！”
“你做什么梦？孔休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带走！”
崇礼五年十二月末，何志光与孔休押往刑场，斩立决，这是后话。
这场雪下了很久，很久……
莽山郡，悲州城
传闻这里是秦王客死蓝州之后，被囚禁的地方，秦王死后，这里的百姓用此名纪念他。“伙计！来两碗烧酒！”
“来咯！热乎的烧酒！”小二奋力地吆喝着，即便在这雪天，力也不减当年。
公冶徵坐在靠窗的地方，旁边就是烧的正旺的火炉，喝两碗热乎的烧酒，根本不会感觉寒冷。战国时期秦国突逢大冬，作为霸主的唐国损失惨重，但秦国凭借着老秦人的顽强活了下来，就是靠着这碗烧酒。
钱宗谦走了过来，原来是买了一只烧鸡。
吕奕意倒是不愿喝酒，用茶壶给自己倒着热乎的茶水。三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言不发。终于，烧酒来了。
钱宗谦长舒一气：“来吧，别让烧酒凉了。”
吕奕意精神不振，没有回话。不过公冶徵倒是拿出杯子，接了一杯。
钱宗谦给自己倒了一杯：“在九州大地上，秦国的烧酒是最辣的，同时也是最有感情的，我曾在秋城咸阳等地留学，了解此处的风土人情之后，我被深深地吸引，我佩服着老秦人的拼搏，即便他们输给了沐贤安。”
公冶徵深吸一口气，将烧酒一饮而尽，随后闭着眼睛忍着烧酒对身体的灼烧感。
“我听说，皇上准备倒何了，年前的时候，派人将何志光与孔休押往武京，并在武京斩首。可惜了这个孔休，文韬武略皆不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说完，钱宗谦为其打抱不平地喝了一口。
公冶徵长舒一气，自己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说：“何志光死了，但何党还有何志家，还有别人。内阁此时都是何志家的人，朝局依然没有变化。”
这时，邻桌的一个男人举起酒杯，走了过来，站在公冶徵的身边缓缓说道：“我不这么认为，何志光死了，而且十分匆忙地死了，说明皇上是下定决心倒何，何党倒了，朝廷一定会清明，我猜还会重用公冶徵，只要他还活着。”说完，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公冶徵抬起头，打量着面前这个并不清秀的男子，他一身书生装扮，倒像是一个落榜的秀才。终于，公冶徵开了口：“你怎么确定皇上会重用公冶徵，而不是杀了他？”
他深吸口气，笑了笑：“可以给我让个位置吗？”公冶徵往里挪了挪。
坐下之后，男人说道：“众所周知，晋国乃分封制。分封诸王，拱卫王室，但王室众多，已成累赘。这个叫公冶徵的人并不是简单的皇族子弟，他顽强敢拼，在乎子民，而且忠义，听说还除掉了平阳王和凉王这两大祸害，真是大快人心，这样的人皇上会不重用吗？何党倒了之后，此人便会脱颖而出。”
“你是谁？”公冶徵缓缓开口。
男人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一个落榜的书生，我已经三十二了，今生今世这仕途皆与我无缘，我们有缘再会……”说完，男人起身径直离开，三人转头望去，桌子上是一只倒扣的碗，压着一张纸和十钱银子。吕奕意把纸拿了过来，却发现纸并未写字。
“这人……”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锦鸾卫骑马赶来的声音，三人急忙起身，往酒馆的后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