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垭口吹过来的风真硬，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子划过。

徐长卿裹了裹身上的皮大衣，眼睛死死盯着垭口的方向，时不时从微光夜视仪里看一下远处的情况。

这他娘的喀喇昆仑山，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才刚进入九月份，已经开始落雪了。两天前连队就应该送给养过来，因为这一场雪，估计路上不太好走，一直没能送到，断了两天软乎的，现在啃压缩干粮啃得嘴角打泡。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赵子瑞，正趴在石片垒的矮墙后面，身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眼神里闪着光，精神头还不错。

战友们躺在身后不远的地窝子里，用木棒撑起雨衣，搭了几个简易的帐篷，现在被雪花覆盖，几乎看不出来帐篷的形状了。

风从垭口吹过来，在山谷里穿行，带起一阵似鬼哭狼嚎的“嗷嗷”声，卷起地面的浮雪，形成一团一团的雪雾。

赵子瑞扭过头，低低的声音问徐长卿：“指导员，今晚不会有什么情况了吧？”

徐长卿从微光夜视仪的观察窗移开，轻声说：“不好说，这要问对面的天竹兵想不想搞事情。”

赵子瑞笑了，微弱的光线里映出他一口白牙。

徐长卿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七点二十八分，东方隐隐有了一点亮光，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换哨了。

他往赵子瑞身边挪了挪，聊上几句就不会觉得时间难熬了。

“子瑞，冷不冷？”

“指导员，不冷，我戴了护肘、护膝和鞋垫，有自发热功能呢。”

“嘿！你小子，女朋友送的吧？你才舍不得买这些。”

“嗯，女朋友寄给我的，几经辗转才送到我手里呢。”

赵子瑞的女朋友葛敏，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漂亮文静的女生，徐长卿看过他手机里的照片，有时候会在他们两个视频的时候捣个乱，所以，也算是“认识”。

“子瑞，年底探家的话，带不带女朋友见家长？”

“必须的啊，咱不能辜负了人家。”

“如果你没来当兵，今年大学该毕业了，是不是就该领证结婚了？”

“是呀，她已经等我两年多了。”

“那……”徐长卿猛然听到一阵稀稀索索的脚步踩过石子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传来，在风声的呼啸中又不太明显，他咽回了要说的话，撩起棉帽的护耳，侧耳倾听，压低声音对赵子瑞说：“来情况了。呼叫二组三组，确认情况。”

徐长卿挪回微光夜视仪前，透过观察孔，调好焦距，影影绰绰看到十几个黑影，弯着腰朝他们移动，速度很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几块大石头。

赵子瑞拿起电台耳麦，按着发送键呼叫：“二组三组，一组呼叫，方位380到960，核实情况。”

耳机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然后传来二组和三组依次报告：

“二组报告，距我430米，大约15人。”

“三组报告，距我400米，大约15人。”

赵子瑞把两个组报告的情况转述给徐长卿，徐长卿感觉一股热血在身体里窜动，“叫兄弟们起床，弄他狗日的！”

赵子瑞应声跑回简易帐篷，“兄弟们，来活了！”

不多时，徐长卿身旁聚集了几个战士。

班长周大鹏，上士，山东郓城人，虎背熊腰，入伍前在宋江武校学搏击，一边搓着脸一边压着嗓子对徐长卿说：“指导员，怎么个搞法？”

徐长卿看了看身边的战士，“按预定方案，我、周大鹏、赵子瑞、陈喜、多思江和达旺央措前出拦截，李明浩带潘东强、王璐和方建平作为支援，狙击手陆庆山和耗子策应。”

“靠！”徐长卿暗自骂了一句，在这么个节骨眼，竟然把耗子的真名忘了，脱口而出的是他的绰号。

大家并没有介意，耗子也没有介意。

副班长李明浩拽了拽周大鹏的衣角，“哥，咱俩换换行不？”

周大鹏一脸嫌弃，“听指导员的，下回吧。”把李明浩的手拨拉到一旁。

徐长卿嘱咐一句，“向营长报告情况，电台保持守听。”甩掉皮大衣和棉帽，换上头盔，操起一根大木棒，低声说了句“走”，率先跃出了石墙。

李明浩咬着牙一跺脚，对电台兵王璐说，“联系营长，报告情况。”然后隐蔽在石墙的后面。

天上的雪花渐渐停歇，天空依稀出现了一些亮光，可以影影绰绰看出附近几道山梁的走势，山谷里虽然有些昏暗，但是大致能辨认出山石的形状了。

向前跃进三百米左右，徐长卿带着几个人躲在散落几块大石后面。

这里正是我方控制线的边缘。

左右两翼的不远处，分别是二组和三组的人员，徐长卿不用问就知道，带队的分别是排长王金昌和六班长刘钊。

对面的人影越来越近了。

赵子瑞说：“指导员，18个，比我们多两个。”

徐长卿点点头，对周大鹏打了个手势。

周大鹏把脑袋从大石头后面探出来，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冲着徐长卿一乐，“嘿，来了个老熟人，怕爹！”

徐长卿也乐了，“怕爹”是周大鹏给对面的一个少校起的绰号，他的名字其实是帕提莱，简直是天竹的顽固分子，带人越过两次线，都被打回去了，虽然双方会晤过，经过一番据理力争，帕提莱口头宣称尊重双方实际控制线不变，保持现状，但是这家伙终究是死心不改，这才隔了半个月，又想搞事情。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东方显现出一线橘红色的天幕。

对面来的十几个人在帕提莱少校的组织下，呈前三角阵型，慢慢向前移动，走走停停，半个小时挪了不到200米。

周大鹏揶揄着，“这帮咖喱鸡，属蜗牛的吧？磨磨蹭蹭的，想打仗就快点来啊。”

隐隐约约传来他们的对话，赵子瑞翻译道，“他们说这会儿中国士兵都在睡觉，要赶紧把我们立的界石移走。”

陈喜说：“这帮天竹兵都他妈的什么毛病，不知道被他们的冒迪老仙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天到晚不消停。”

徐长卿赶紧打断他们，打手势让他们隐藏好，准备给来犯的天竹兵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