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远方来客（上）
收缩河堤？
这不是把刚刚稳定的洪水再次激活吗！
“本王是和你商量吗，本王是通知你，让你做你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朱允熥不容置疑地说道。
“殿下，大堤刚刚修好，上游虽然已经晴天，可大堤仍需要加固，否则明年就危险了。再者，一旦这么做了，下游府县就危险了。”钱鹏焦急地说道。
“这不正好吗，你马上安排人手，现在立刻动手。”
钱鹏虽然不愿意，但朱允熥这么说了，他除了照办没有别的办法。
钱鹏出去之后朱允熥铺开地图，开始在上面标标画画。
“让我进去，就算他是亲王，是钦差也不能拿百姓胡来！”此时一个书生样的人在外边大喊道。
“吵什么吵，带进来！”朱允熥皱着眉说道。
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走进来，书生袍的下摆上被泥水染的已经像一整块木板一样，忽闪忽闪的看着有点好笑。
“你是何人？”朱允熥看着眼前的书生问道。
“学生方孝孺。”书生草草抱拳说道。
“啊，名人啊，方先生给我签个名呗！”朱允熥听完一下就激动了。
好家伙，方孝孺绝对是名人中的名人，唯一一个被灭十族的人。
方孝孺懵了，什么签名。
“殿下，学生刚刚听闻殿下要搞什么束水冲沙，殿下”方孝孺不准备和朱允熥胡扯，直奔主题说道。
“哦，这个啊，是本王安排的，有什么问题吗？”朱允熥听方孝孺这么说也从迷弟状态恢复过来。
“殿下，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的这个办法出现差池，阳武大堤就有再次决口的风险，甚至会波及下游。”方孝孺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想过啊。”朱允熥一脸不解地说道。
“既然殿下想过，那为何还要，”
“正因为我想过，所以才会现在就做。”
“啊？”方孝孺有点懵，他有点跟不上朱允熥的思路。
“阳武决口，现在大堤已经修补完毕，上游也已经放晴，应该不会有洪峰了，所以才是最佳时机。
现在大堤剩下的就是加固，即便是不加固也不会有太大危险，材料充足。上游放晴，不会再有洪峰就不需要担心河水突然增加。
现在整个阳武除了河堤上的壮丁，老弱妇孺已经迁往他处，下游府县准备的修堤物资也全都在河堤上，方先生你告诉我，这个时候不做更待何时！”
朱允熥说完指了指茅屋的桌子。
方孝孺此时才看到，这个简陋的茅屋里一张木板新钉的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
“这是，”方孝孺指着桌子有些疑惑。
“一条黄河滋养了中原大地数千年，自秦汉以来，河水泥沙增多，现在的黄河在开封等地河底甚至高出平地，雨水稍微一大，下游千里都有决堤风险。
现在这个机会多难得，风险是最小的，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决堤我这个赈灾的钦差不还在这吗。”朱允熥一脸笃定地说道。
“殿下有把握？”方孝孺被朱允熥劝松动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当然！我可不是一拍脑袋就乱来，这些都是我和数十位经验丰富的河工讨论多日的结果，并且还在官渡旧水做了尝试。
先将数十条十丈长的竹笼沉入河道，然后逐步填充石块，依次递进就可以在河道中建起几条水坝，逐渐收拢河水冲击河底淤泥。就算有什么突发情形，也可以及时停下。”
朱允熥说着拿出一摞厚厚的卷宗递给了方孝孺。
方孝孺接过来看了看就还给朱允熥了，虽然字迹潦草如稚童，可却能看出是用心之作，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看不懂。
所谓术业有专攻，方孝孺就算饱读诗书，治水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东西他也是门外汉。
他刚刚听到钱鹏跟他说朱允熥要搞什么束水冲沙，立马就跑过来了，可现在听朱允熥这么说，再加上厚厚的资料，方孝孺觉得有道理。
“本王也会一直待在这，除非成功，否则本王绝不离开！”朱允熥掷地有声地说道。
“殿下赎罪，是学生孟浪了。”方孝孺看着一脸坚定的朱允熥，躬身行礼道。
他看出了朱允熥的决心，也理解朱允熥的用心。
他一个藩王能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如果朱允熥一直待在大堤上，反而会让大家束手束脚。
方孝孺走出茅屋，正看到一脸期待的钱鹏，“过来！”
钱鹏看方孝孺一脸怒气的样子，以为方孝孺被朱允熥气得，他赶紧跑过去，还没开口就被方孝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钱鹏听着方孝孺劈头盖脸的训斥，心里无限委屈，朱允熥又没和他说这些，他一时没想到这些也可以原谅吧，不过，作为方孝孺的学生，他只能任由方孝孺训斥。
方孝孺现在有点尴尬，虽然朱允熥除了和他说了自己束水冲沙其他什么都没说，可就是这样方孝孺才觉得自己冒失了。
原本他想去劝阻朱允熥，可听完朱允熥的解释，方孝孺明白朱允熥并不是突发奇想，他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早在他刚到开封就开始做准备了。
而且朱允熥说得清楚，即便是失败了，就当决口晚堵上几天，而且朱允熥也没准备一步到位，循序渐进来，有问题他会第一时间叫停。
最主要的是，朱允熥还为此做过实验，他找了许多河工，在官渡旧水专门实验过，光是实验资料就有厚厚一大堆，显然不是一拍脑袋就做。
朱允熥说可一旦成功了，那最少能给河南换来二十年无水患之忧，而且还可以逐步推广，不说彻底解决黄河水患，起码多了一条治河妙策。
朱允熥果然说到做到，河堤经过几天的加固，他就带人登上大堤，用他的话说，他要在第一线看着束水冲沙。
“殿下，这里危险，要不您去后边等着，有什么情况，微臣第一时间禀报。”梁振有些担忧地说道。
“滚一边去。”朱允熥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
此时有人开始把准备好的竹笼放进河里，然后将准备好的石块被填入竹笼，这是一个很长时间的过程，朱允熥就带人一直盯在大堤上。
“殿下，已经停工了，去休息一下吧。”方孝孺在一旁劝道。
“嗯，梁振派人盯着，还有加派人手巡河，不能有丝毫松懈。”朱允熥对梁振说道。
“殿下，殿下！”
十天后，朱允熥顶着一对黑眼圈，马三宝帮他脱下一只靴子，就听到梁振在外边大喊，朱允熥猛然起身，光着一只脚冲出河堤下的草屋。
“殿下，河水降下去了！”梁振激动地说道。
“呼。”朱允熥长处一口气，这十天的时间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他自己怕自己没学好，出差池，他到不是担心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而是担心其他事。
如果他这次没有成功，那这次水患对那些受灾百姓就会延长，而更大的影响是给后人留下一个束水冲沙不能用的教训。
“殿下。”马三宝拿着一只靴子追出来，俯身开始给朱允熥穿靴子。
这一幕被同样冲出来的方孝孺和钱鹏看了个满眼，‘原来你也没底啊！‘两人几乎同时腹诽一句。
朱允熥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这和他一直保持的稳如泰山的高人形象相差太远了。
“狗东西，这点小事咋呼什么，马三宝把这个毛毛躁躁的家伙拖下去打十板子！”朱允熥恼羞成怒地说道。
梁振有点懵，不是你说一有消息就禀报吗？
不过马三宝没等他反应过来，拉着他就走了。
“恭喜殿下，治河有功！”方孝孺知道结果也上前拱手说道。
“我明白，这个钱鹏的功劳我会跟皇上说的，跑不了他的功劳。”朱允熥一副“善解人意”地说道。
方孝孺听完先是一愣，“殿下你误会学生了。”
“走，去大堤！”朱允熥根本没搭理方孝孺，穿好靴子直奔大堤。
“回头在跟你算账！”方孝孺转头恶狠狠地对钱鹏说道。
钱鹏彻底懵了，他什么都没干啊，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他们一行人还没到大堤就听到山呼海啸的呐喊声，等朱允熥上到大堤，呐喊声却逐渐平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朱允熥，眼神中充满了敬意，朱允熥自己也非常激动。
他虽然是穿越者，但是穿越者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涉及修堤治河这种专业的事，不是你是穿越者，就可以无所不能。
还好现在没有问题了，虽然不说大河已经被彻底治好了，但起码已经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头了。
朱允熥一脸臭屁地在河堤上巡视了一圈，验看成果同时也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接受百姓的欢呼，这可是他们发自真心的敬意。
就在朱允熥享受着这种感觉的时候，“殿下！”此时一脸焦急的梁振悄悄出现。
朱允熥一脸怒气地看向梁振，自己这正享受万民敬仰呢，跑过来捣乱，简直太讨厌了。
“什么事？！”朱允熥还是强忍着把这家伙踹进河里的冲动低声问道。
“殿下，燕王派人来了！”梁振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了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