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节 买下人（1）

次日上午，夏华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完成锻炼和洗漱，吃了早饭后揣上金银出了门，前往人口牙行。

这年头乃至整个封建时代绝大部分时期，买卖人口都是合法的、官府允许的，是一种公开的生意，但跟人贩子是两码事，人贩子手里的人口是诱骗或强抢来的，违背了当事人的意愿，这种非自愿、强迫式的逼良为娼行为是非法的、官府不允许的。说到底，就算在后世，大户人家雇佣保姆、佣人不是很正常的吗？眼下也是如此。大户人家需要仆人劳动力，贫苦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与其等着饥寒交迫而死，卖儿卖女或把自己卖出去便是一条活路，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能换来一口饭吃。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一刀切地阻绝这种事，反而会断了很多老百姓的活路。

当然了，这种事也不能进行美化，古往今来，死在大户人家的高墙大院里的仆人丫环不知道有多少。后世的保姆、佣人跟聘用他们的大户人家只是雇佣关系，此时的仆人和丫环跟买了他们的大户人家则是主仆关系，他们不但失去人身自由，还完全沦为主人的私人财产。说这种事不人道、没**，也没办法，这年头就是这样，再说了，人类社会又什么时候真的人人平等过呢？夏华无力改变这个社会大现状，他力所能及的，就是善待自家的仆人和婢女。

明清时江南地区的人口买卖非常火爆，特别是买卖漂亮的婢女，由此而催生出了一个畸形的产业：养瘦马。被卖到青楼的女子往往长相突出，她们在青楼里也是分等级的，普通女子价值几十到几百两，那种被人追捧、名气很大的女子比如花魁，则价值上千几千上万两。在这同时，肯定有大批女子或家人不忍心或自己不愿意被卖入青楼当妓-女，就去大户人家当丫环，也叫丫鬟、使女、婢女。

一个丫环或婢女多少钱呢？如果未满十三岁，通常不足五两银子，因为还小，还不能干活做事，需要主人花钱将其养育长大，这就等于让主人多掏钱了，如果年满、超过十三岁，通常在十两到五十两银子之间。价格相差这么大，是因为丫环也是分等级的，一般分为布衣、青衣、锦衣三等。

最低等、最便宜的就是布衣丫环，也被称为粗使丫环，她们往往长相一般、性格老实木讷、不识字、没见识、没技术，只能卖力气干活，做的是洗衣服、劈柴、打扫之类的杂事；

比布衣丫环高一级的是青衣丫环，也被称为全灶丫环，她们主要负责在厨房煮饭做菜，对长相没要求，长得一般没关系，她们有技术，靠厨艺手艺吃饭；

比青衣丫环高一级的是锦衣丫环，也被称为贴身丫环，这种丫环要求比较高，不但要长相可人，还要有些学问和见识、能说会道、做事利索、准确领会主人的意思帮主人办好事，最重要的是忠心，是主人的心腹，干得好了，主人还会给她们安排个好姻缘，在她们嫁人和生儿育女后还能回来伺候主人，升级为嬷嬷。

除此之外，还有两种特殊的丫环，一是通房丫环，二是陪嫁丫环。

丫环们除了卖身钱，主人还会每个月给她们发月钱，从几百文到几两银子都有，这跟她们的岗位以及受主人重视程度有关，有时还会收到主人的打赏，或是钱财或是值钱的物品。

夏华眼下买下人不是为了服侍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经过打听，夏华来到了距他住处最近的一家人口牙行。

这家牙行是栋两进两出的院子，看起来像民宅，后面一排房子，住的都是还没卖出去的人。人牙子是个中年人，长得高高瘦瘦、神神秘秘、脚跟不着地、样子可恶、一脸被憨厚掩盖着的精明，看到夏华过来，他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前行了一礼：“公子好，敢问如何称呼？”

夏华回了一礼：“在下姓夏。”

“原来是夏公子，夏公子这是要买下人吗？”

“是的，我想买个会武功的下人。”

人牙子想了想：“会武功的下人啊…没有男仆，只有丫环，要吗？”

夏华惊奇道：“会武功的丫环？这倒挺少见的。”

“是啊，丫环往往都是漂亮的、心灵手巧的、水灵水嫩的、知书达理的、通晓女红的、会洗衣做饭的…会武功的很少见，通常是大户人家从小培养。夏公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这儿正好有并且不止一个，有两个。”

“是吗？她们都是哪里人？什么人？”

“一个是宣府镇人，一个是辽东人。”

经过人牙子介绍，夏华得知第一个会武功的丫环来自距京师不远的宣府镇。众所周知，明朝拥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赞誉，因为明朝国都燕京几乎就在边境，隔三差五就会受到异族侵扰袭击，为巩固北疆，明政府在国土北境沿着长城陆续设立了九个军事重镇，即“九边重镇”，宣府镇便是其中之一。生活在九边重镇的明国汉人恐怕是明国上下最尚武勇战的，人人练武、个个持械，一为防身，二为随时从军或被强征入伍，这是环境逼出来的。

这个丫环本是宣府镇汉民，但她背井离乡、流落京城倒不是因为战事，而是因为自然灾害。今年是万历十五年，虽然明国大致上天下太平，但国家这么大，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是无灾无难，六月份时，京师一带发生旱灾、瘟疫、地震，七月份时，山西太原、阳曲、徐沟等地发生地震，九月份时，河南开封一带又发生黄河大坝决堤洪水。这个丫环所在的宣府镇接连受到旱灾、瘟疫、地震摧残，家破人亡，孤身一人逃到京城，无以为生，只能卖身为奴。

至于第二个丫环，人牙子说道：“这是一个野丫头。”

“野丫头？”

“是这样的，六年前的万历九年，蒙古蛮子两万骑兵突然从大镇堡偷袭咱大明的锦州，当地的大明军跟蛮子们恶战了好几场，死伤了好多人，当地的老百姓也被蛮子们祸害得不轻，很多人陆陆续续逃难到燕京一带，有人活不下去就卖身为奴，我这里便有好几个，其中一个丫头就是从锦州逃过来的，爹娘家人都死光了，要么是被蛮子杀了，要么是饿死病死冻死了。”

夏华点点头，他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场仗，六年前的万历九年，蒙古两万骑兵从大镇堡入境攻打锦州，当地的明军参将熊朝臣据城固守，游击周之望、王应荣率军出击，与蒙古军在城外展开野战，明军虽然杀敌不少，但最终在野地上陷入包围、弹尽粮绝而尽皆战死殉国。

“把她们都叫来给我看看吧！”夏华道。

人牙子提醒道：“夏公子，咱们这行，靠的就是口碑吃饭，不能弄虚作假，我得说实话，第二个丫头生在辽东苦寒偏远之地，当地除了咱们明国汉人，还有大批的蒙古人、女真人等蛮夷，汉胡杂居导致民风彪悍，那丫头长得粗手大脚，也不识字，针织刺绣什么的一概不会，所以没人要，一直没卖出去。”

夏华问道：“她品性如何？有无坑蒙拐骗、偷抢盗窃的劣行？”

“这倒没有。”

“她真的会武功？”

“嗨，隔三差五就打仗的地方，就连老太婆都得会点武功。那丫头身手不错，没人敢欺负她，一开始有人想欺负她，结果五六个大男人被她用一根扁担全部打趴下，我都怕她了！”

夏华笑起来：“把两人都叫来看看吧！”

“好咧！”人牙子立刻去唤人。

不一会儿，一个比夏华稍大两岁、一个跟夏华年纪相仿的两个少女被人牙子带了过来，前者来自宣府镇，长得明眸皓齿、清丽可人，衣着很体面，皮肤也比较白皙，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儿，后者来自辽东，一身不保暖的破旧而单薄的粗布麻衣，冻得她微微发抖，长相倒也姣好，苹果脸蛋，大眼睛翘鼻子，身型结实、纤腰紧绷，皮肤略显黝黑，手上粗糙有茧。

夏华打量着这两个少女，来自宣府镇的显得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应该受过一定教育，但神色有些怏怏不乐，来自辽东的身上虽然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气，但无好勇斗狠的戾气，眼神里也无狡黠奸诈圆滑神色，只有一种吃尽苦头、失去所有家人后仍然顽强不屈的坚韧和发自本性的纯朴，这让他非常满意。

“你们叫什么？”夏华和气地问道。

宣府镇少女动作熟练地向夏华行了一礼：“回公子，婢子小夏。”

辽东少女略显笨拙地向夏华行了一礼：“回公子，俺叫秋儿。”

夏华沉吟一下，看向人牙子：“她们俩多少钱？”他决定买了，保镖不一定非得是男的，女的也可以。说心里话，在夏华看来，刚雇或刚买的、还没建立感情基础的保镖就像双刃剑，既能保护主人，也可能是最威胁主人的隐患。新保镖武功本事越大，主人可能反而越不安全。这不是夏华多疑，而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能买到女保镖，那就女士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