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节 人必须有情有义

肺痨和肺炎的区别是：得肺痨者会咳嗽，但痰量较少并且痰中会带血，咳嗽持续时间较长，身体会发热，但一般是午后潮热，不会一天到晚都发热；得肺炎者也会咳嗽，但痰量较多，痰中无血或少血，身体会持续性发热，并且会出现呼吸困难。

古人之所以经常把肺炎和肺痨搞混，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古人知道肺痨会传染，肺痨还有一个名字，叫“传尸”，这是华佗取的，因为非常惧怕自己被疑似肺痨病人传染上肺痨，又缺乏防病菌传染的用具，所以医生们不敢靠得太近仔细观察诊断病人，继而产生很多误诊。

比起肺痨，肺炎的严重程度要轻很多，不过，肺炎在古代也是一种很棘手难治的重病。

“夏公子，你到底能不能治？”朱尧媖紧张地问道，声音都在颤抖。

听到这话，连成玉并未像小说套路里那样“觉得自己的医术被侮辱了、地位受威胁了”，然后跳出来大加讥讽，说那种“我一个当世名医都医不好，这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医好”“他要是医好了，我就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接下来被主角打脸…而是神色肃然凝重地看向夏华：“夏公子，你若真有可治肺火之疾的秘方，老夫愿虚心求教，还望得到夏公子的指点。”

“连先生您言重了，晚生万万受不起。”夏华连忙摆手，“您才是杏林圣手，晚生只是稍微知道一两个歪门邪道的偏方土方罢了，有没有效都说不准的，岂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只要能治病救人，偏方土方也是医理正道之术！”连成玉正色道。

夏华没有托大，他询问道：“连先生，您打算如何医治马六小姐？”

连成玉面露嗟叹之色：“我已经开了药方，用药为麦冬十二钱、姜半夏二钱、人参二钱、灸甘草一钱五分、粳米三钱、大枣四枚、阿胶二钱五分、茜草二钱，文火煎熬两个时辰喂服，一日三次，佐以针灸顺气克毒…只是，此方只能缓解肺火、压制外邪、稍补肺阴，无法根治。”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为自己身为一代名医却拿肺病束手无策、没有更好的办法而愧疚痛苦。

夏华明白连成玉的意思：朱尧姬的肺火之疾是无法根治的，她以后肯定会当个药罐子，至于能熬多久，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在深深地吸口气后，夏华看向万历帝：“马三公子，我的秘方可能根治马六小姐的肺疾。”

“可能？”万历帝眯眼挑眉，“到底是能还是不能？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夏华很坦然：“就是可能，要么会根治她，要么…会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朱翊镠冷笑道：“既无把握，又岂敢胡吹法螺？一口一个可能，分明就是没把握！”

朱尧媖眼中含泪地道：“夏公子，你给我们一个准话吧，到底能不能？”

夏华叹口气：“马四小姐，我很抱歉，真的只是可能。”

“夏华，”万历帝眼神凌厉而森然地看着夏华，“我可以给你一个为我六妹医治的机会，但是，我不能让你害了我六妹却不负责任。你要是医好我六妹，我以黄金千两作为你的酬劳，你要是医不好我六妹，我会让你一辈子永远无法出人头地！你要是医死我六妹，我要你偿命！你自己选吧！答应了，就去为我六妹医治，不答应，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当你从来没来过这里。”他话语间充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夏华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万历帝、朱翊镠、朱尧媖、王安眼神各不相同的注视下陷入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我到底要不要给马六小姐医治她的肺炎？救死扶伤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医不好的后果…也太严重了！

马三公子绝不是在虚张声势地吓我，依照马家的势力，弄死我跟踩死一直蚂蚁没区别！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在犹豫什么？我为什么还不走？我完全没必要接受这个条件呀！

我来到这个时代才三四个月而已，我的奋斗之旅才迈出一两步而已，我还有很多理想等着一个一个地实现，我要大展宏图，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我不能一开始就折戟沉沙！

走？走吧！做人要懂得明哲保身呀！我至于冒这么大的险吗？可能还会把命搭进去的！

这马六小姐又不是我的情侣爱人，只是萍水相逢之交而已，就算她可能对我有点好感，我也对她印象不错，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走吧！走啦！跟马家人划清界限，以后继续你的原定计划的奋斗征途，读书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当上大官、做生意赚大钱、造福一方、为国为民出力…

“既然不敢，那就赶紧走吧！”朱翊镠不耐烦且带着几分轻蔑厌恶地道。

“我答应。”夏华昂首挺胸地看向万历帝给出答案，他声音不高但吐词清晰、铿锵有力，同时目光炯炯、眼神坚定。

对夏华的决定，万历帝有些意外，他认为夏华肯定会畏畏缩缩地转身离开，但没想到却是答应了，一时间，他心里有些复杂，开口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答应，我要听实话。”

夏华笑了笑：“人必须有情有义，不是吗？马六小姐既帮过我，我就应该报答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命虽然重要，但在该挺身而上时就不能退缩。另外，马三公子，你知道我的志向，我想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功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果我连眼下一个人都不敢去救，又谈何以后造福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呢？”

万历帝有些吃惊地看着一脸正气、两眼清明的夏华，点了点头，对连成玉示意了一下。

连成玉立刻对夏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夏公子，请随老夫来。”

“不敢，不敢，”夏华连忙道，“劳烦连先生您了。”

看着夏华和连成玉前往朱尧姬所在的后院，朱尧媖目光和心思都很幽微，心里暗忖：“六妹没有看错人呢！这夏华不但聪明、有本事、努力上进，并且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实在是女子托付终身的理想男子呀！”蓦然的，她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心头涌起一阵阵悲伤酸涩。

朱尧媖的公主府占地很大，但人少房多，朱尧姬经常出宫过来看望朱尧媖，在府里有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此时的她就在那间房里。在过去的路上，连成玉把几个香囊递给夏华，吩咐道：“带在身上，可以防病辟瘟。”

华夏古代人虽然并不清楚传染病的细菌病毒本质，但已经初步地摸索出一些防备手段，比如这些防病辟瘟囊，主要药物成分是藿香、白芷、草果、菖蒲、艾叶、冰片、羌活、大黄、柴胡、苍术、细辛、吴萸等，研磨成细粉装在随身香囊里借助药味挥发气体抵御空气里的“瘴厉邪气”，后世的科学研究已经证明，这些药材的气味能刺激人的鼻粘膜分泌出含量更高的免疫球蛋白，对抵抗病菌通过人的口鼻侵入人体确实有一定的效果。

“多谢。”夏华立刻把香囊佩带在腰间。

越靠近朱尧姬所在的房间，药味就越浓，气氛也越紧张，夏华看到朱尧姬所在房间的外面被撒上了一圈生石灰和硫磺，这是为了隔绝病源，虽然手法原始，但确实有一定的效果，房间里烟气袅袅，那是在焚燃避瘟丹、逼虫香用于居住环境消毒，烧完香后会打开门窗进行通风透气，不让“病气”淤积在房间里，并且病人也需要新鲜空气，但还需要经常清洁身体、保持卫生。现场不少人在忙活着，有的是丫环婢女，忙着搬运东西、煎熬药材，有的是这个时代的医生即大夫、郎中，或聚在一起商议医治方案或检查现场、巡视指挥丫环婢女们工作，人人表情凝重严肃。

夏华注意到，那些靠近朱尧姬所在房间的丫环婢女都用白布蒙着口鼻，这其实是一种原始的口罩，虽然效果不佳，但还是有的，另外，她们手上都戴着纱布手套，这东西在古代也早就有了。

也戴上白布并且是好几层后，夏华走到朱尧姬所在房间的窗口边，呼唤道：“马六小姐！”

连续呼唤了好几声，房间里终于传来了朱尧姬有气无力的声音：“夏华？你这个…混蛋！你…你过来干什么…是来看我死了么…你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

“别胡说！”夏华提高声音，“我是来救你的！”

“你…你怎么救我…就连…连先生都说我…医不好了…”

“我说我能医好你就能医好你！你忘了吗？我可是能把彩虹从天上摘下来的人！”

“真…真的吗？”朱尧姬虚弱的声音里产生了一丝希望。

“当然是真的！”夏华语气斩钉截铁，他知道，想让一个病人康复，最重要的是先竖立病人的信心，哪怕撒下善意的谎言，“我问你，你想死吗？你想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