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沉潭
第一章 沉潭（扩写版）
一九三八年八月，天色初晓，苍穹似被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幕布严严实实地遮盖着，沉甸甸的，让人胸口憋闷得难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村前那棵古老的槐树，枝干虬曲苍劲，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群乌鸦在老槐树上空不安地盘旋着，它们的啼叫声尖锐而凄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一声又一声地回荡在幽静的山间，给整个王村增添了一份阴森恐怖的氛围。整个王村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沉浸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死寂之中。
这里是中国湘西深处的一座偏远古镇——王村，又名芙蓉镇。它犹如一颗被岁月遗忘的明珠，静静地镶嵌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已有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小镇依山傍水，四周山峦环绕，绿水潺潺流淌，地势十分险要。在西汉时期，它曾是酉阳县的治所，繁华一时；后来，又成为彭氏土司王朝的发源地之一，见证了无数的兴衰荣辱。尽管时光匆匆流逝，这座古老的村落依旧顽强地保留着许多旧时的风俗，其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当属那残酷至极的“沉潭”之刑。
所谓沉潭，就是把那些触犯了族规的人，无情地装入用竹子精心编织而成的猪笼里，再在猪笼上绑上一块块沉重的巨石，然后将其推入那深不见底、幽暗恐怖的水潭之中，让犯人在冰冷的水中慢慢溺毙。这种酷刑，在当地被形象地称为“浸猪笼”，它比斩首还要残忍百倍，往往用来惩罚那些被认为背叛了家族、违背了伦理纲常的人，是一种极具威慑力的惩罚方式。
今天，被押往八仙潭执行沉潭之刑的，正是曾带领村民们奋起反抗、打土豪、分田地的农协**——龙国生。
他曾经是村里远近闻名的猎户，身材魁梧，臂力过人。平日里，他为人正直、刚烈，行得正坐得端，对待乡亲们热情友善，乐于助人，深受大家的敬重和爱戴。红军长征之前，他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满怀激情地组织起农民协会，带领着勇敢的村民们与作恶多端的地主王宝生及其长子王显雄展开了激烈的斗争。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他们终于斗倒了这两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将王家的几百亩良田重新分配给了那些无地少地的贫民。从此，百姓们挺直了腰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生活也有了新的希望。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红军主力不得不撤出根据地，国民党军队如同潮水一般卷土重来。王宝生的大儿子王显雄虽然已经被正义处决，但他的二弟摇身一变，成了保安团的团长，手握重兵；三弟更是卖国求荣，投靠了日寇，当上了翻译官。有了这两座靠山，王家迅速恢复了昔日的权势与地位，再次在村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老爷，求求您，放过我儿子吧！我家分到的地，我们已经一分不少地退还给您了……”一位年迈体弱的老妇人，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家那高大威严的大门口。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阶上，鲜血顺着她那布满皱纹、饱经沧桑的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滴落在青石板上，晕染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她的声音颤抖不已，充满了绝望和哀求，眼中的泪水不停地流淌着，仿佛永远也流不完。
王宝生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妇人，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冷笑。他双手抱在胸前，轻蔑地说道：“退还？哼，你儿子把我家祖产分给那些穷鬼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退还呢？我儿子可是死在他手里的！如今红军跑了，他们的**也完了，你们这些泥腿子还妄想翻天？今天，我就要让大家都看看，谁敢跟我王家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龙国生被粗壮的绳索五花大绑着，高高地吊在村口的那棵古老的大树之下。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显然是遭受了一顿惨无人道的毒打。但他依然眼神坚定，目光如炬，紧咬着牙关，宁死也不肯低下那高贵的头颅。他望着围在四周的乡亲们，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地喊道：“乡亲们，不要害怕！红军一定会回来的！他们是咱们穷人的救星，一定会为咱们撑腰做主的！”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几个胆小怕事的老者悄悄地低下了头，不敢与龙国生那炽热的目光对视，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无奈。
王宝生见此情景，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大声怒喝道：“你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红军已经被蒋委员长打得落荒而逃了，你就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把他给我带下去，立刻沉潭！”
“娘，别求他了！”龙国生突然转过头，对着母亲大声喊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和坚定，“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我死了，红军也一定会替我报仇的！告诉龙儿，让他去找红军，不要害怕，要坚强地活下去！”
老太太听到儿子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她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不舍。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威严，手指着王宝生，大声质问道：“王宝生，你想害我孙子，可还记得我是谁？”
王宝生不屑地冷笑一声，傲慢地说道：“龙秀才，现在可不是清朝了，这是民国的天下，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赶紧给我滚开，别惹恼了我。”
老者无奈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踉跄地退了下去，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和凄凉。
不多时，龙国生被四名身强力壮的壮汉抬到了八仙潭边。八仙潭的潭水呈现出一种幽深的幽绿色，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翡翠，深不见底，让人望而生畏。传说中，曾经有八位仙人来到这里，在潭边垂钓讲经，留下了八块神奇的石印，因此得名“八仙潭”。曾经，这里风景秀丽，山清水秀，是村民们休闲游玩的好去处。然而，如今这片曾经美丽的地方，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行刑之所，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龙国生被牢牢地绑在一块重达百余斤的大石头上，静静地站立在陡峭的崖边。他的脚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碧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他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是静静地抬头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眼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悲愤的神情，仿佛在向天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和对未来的期望。
不远处，一个少年正拼命地想要挣脱一位中年妇女的怀抱，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嘴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爹！爹！！”
那妇女紧紧地抱住孩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流。她哽咽着安慰道：“孩子，忍着点，忍着点……你爹是个英雄，他是为了咱们穷人的好日子才牺牲的……”
周围的人群一片沉默，有的人用手掩住了脸，不忍心看到这悲惨的一幕；有的人则默默地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龙国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高声说道：“乡亲们，我没有罪！打土豪、分田地，是为了让咱们穷苦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王家的地，并不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而是他们用剥削来的血汗钱买来的！红军虽然暂时走了，但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只要咱们跟着**走，穷人的日子就一定会有盼头！龙儿，记住爹的话，一定要去找红军，让他们替我们报仇雪恨！”
“快把他推下去！”王宝生见龙国生还在鼓动乡亲们，不由得暴跳如雷，他愤怒地挥手示意刽子手赶快动手。
就在刽子手正要动手的时候，一道矫健的身影猛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只听他大声喝道：“住手！谁敢动我哥一根汗毛，我就跟他拼了！”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气盛的青年满脸怒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囚笼前面。他的神情凛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决心。
这个人就是龙国生的儿子——龙飞。
他从小就跟着父亲一起打猎，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性格也像父亲一样刚烈倔强。此刻，他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浑身颤抖不已，但他依然毫不退缩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守护着自己的父亲。
“龙飞！”王宝生怒目圆睁，大声怒吼道，“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沉到潭里去！”
“你有种就来啊！”龙飞毫不畏惧地怒吼回应道，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我爹是个好人，你们才是真正的恶霸！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大家吗？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红军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被龙飞的勇气和正气所震撼。
王宝生阴沉着脸，恶狠狠地挥了挥手，咬牙切齿地说道：“把他给我抓起来，和他老子一起沉潭！”
几名壮汉立刻上前，试图擒住龙飞。但龙飞挥舞着手中的砍柴刀，刀锋闪烁着寒光，逼得他们不敢轻易靠近。双方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骑着骏马的男子正飞奔而来。他身穿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显得格外威风。
“住手！”那人高声喝道，声音洪亮而威严，“奉县政府命令，立即停止行刑！”
王宝生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低声咒骂了一句。
龙国生的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他喃喃自语道：“红军还没走远……他们来了……”
此时，乌鸦仍在空中不安地盘旋着，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啼叫。天空中乌云密布，风起云涌，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这座古老而又宁静的村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