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复仇（一）
今日的清晨细雨霏霏，山野之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黄土岗，笼罩着一股杀气。
刑场上，肃立着一排荷枪实弹地士兵，杨德才与江茂林并排坐在两张椅子上，面向着刑场的方向。
今天处决灭东洋，刘振奎没有来。
这是杨德才的有意安排，因为在李天明那里，认为刘振奎也是应该法办的人，不应该在刑场上执刑。
“执刑！”
时辰一到，杨德才下令执刑。
灭东洋被两名士兵拖到了刑场上，只见灭东洋头上蒙着黑色罩头，手脚被捆绑着。显然他已经双腿发软，被人拖动时，膝盖连弯都不打。嘴里却发出呜呜的声音。
灭东洋被绑在一条早已经立好的柱子上，七名枪手齐刷刷举起了步枪。杨德才把手抬起来，然后向下一挥。“呯呯”七支步枪的子弹几乎同时出膛。
灭东洋胸前血花四溅，他双腿抽搐了几下，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
江茂林站起身来：“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交差了。”
原来，刘振奎早就做好了安排，那个被枪毙的是奸细万如意，为了保密起见，事先把万如意的嘴堵上，然后蒙上了一个黑色罩头。
万如意被绑起来时还不知道要枪毙他，后来把他往刑场上拖时，才知道大事不妙，想喊饶命，无奈嘴被堵上喊不出来，他又腿发软，浑身吓成了一摊泥，还尿了一裤子。
到死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灭东洋的替死鬼。
处决了万如意，送走了江茂林，刘振奎安排李二虎送灭东洋一程，李二虎牵出灭东洋那匹青鬃马，到了禁闭室，对灭东洋说：“大哥，团长让我送你一程。”
灭东洋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从容不迫地站起来说了声：“好。”
随着李二虎走出了禁闭室。
当他看到李二虎给他牵过马来，他愣住了。
李二虎说：“团长说了，刑场离这儿比较远，让你骑马去。”
灭东洋笑了：“团长想得真是周到啊。”
他飞身跨上马去，与李二虎直奔城外而来。
走出城已经十多里地了，灭东洋见李二虎还一个劲在前边走，心里有些纳闷，便忍不住问：“二虎，刑场在哪？怎么这么远？”
李二虎道：“前边就是了。”
灭东洋又跟着李二虎走了一程，李二虎这才住下来。
灭东洋看看四周，四周是一片荒野，没有一个人，耳边只听到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聒噪声。
“二虎，这就到了？怎么没一个人呢？”
李二虎笑了：“灭大哥，你现在自由了。”
“什么，我自由了？”
灭东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团长让我来送你一程，就说送你出城，你不用死了，现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今后你还是隐姓埋名，不要出卖了刘团长就是了。”
一瞬间，灭东洋感觉鼻子一阵发酸，泪水涌上了眼眶。
“刘团长，我，我对不住你啊！”
“对了，刘团长还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什么秘密？”
“你最想知道的秘密，那个木村太郎定于明晚十时在薛城汾河口桃花渡上船前往河北，然后统一遣返回国。”
灭东洋眼睛一亮：“真的吗？”
“这是我们内线获知的可靠情报，但一定要保密。”
李二虎又从马上取下一个包袱递给灭东洋：“灭大哥，这是团长让我给你的。”
灭东洋打开包袱一看，里边是自己的两支盒子炮，还有两梭子弹，另外有三个大烧饼，十枚“袁大头“。
“灭大哥，团长说你要一路保重，将来全国解放了再相聚。“
灭东洋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泪水扑漱漱滚落下来。
他身子一顷，单膝跪地，口中道：“刘团长，你的厚恩大德，容灭东洋来生再报！”
他站起身来对二虎道：“二虎，我想借你样东西。”
“啥东西？”
“给我几颗手榴弹用。”
李二虎摸了摸腰里，手榴弹袋里只有两枚手榴弹，他掏出两枚手榴弹递给灭东洋，嘴里说：“打完了仗也没多带，都给你吧。”
灭东洋一抱拳：“二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上马，双腿一夹，青鬃马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灭东洋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路，一路上他思忖着明日晚上如何报仇。
从这里到薛城还要一百多里地，而且中间要经过国军控制的砾子口，砾子口这个小城虽然不大，但设有哨卡，自己这一身装束肯定过不去，尤其是两只盒子炮，目标太大了，得想个办法。
他出了树林四处张望，树林的南边有一处村子，他骑着马向村子而来。这个村子不大，约摸有百十户人家。他来到村头，顺手敲了敲一户的大门，门开了，一个老大爷把头探出来：“找谁啊？”
“大爷，我是过路的，能讨口水喝吗？”
老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灭东洋：“你稍等会儿。”
片刻，老大爷舀了一瓢水出来，灭东洋也真是有些渴了，接过瓢来咕咚咚一饮而尽。
灭东洋喝尽了那瓢水把瓢还给大爷，大爷没有接，而是问了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做小买卖的，到这里一个是想讨口水，一个是想问问道。”
“你是想到哪里去？”
“我想去薛城，是不是只能走砾子口啊？还有没有更近的道？”
“要去薛城，只能走砾子口，但是……”
老大爷看了看灭东洋，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匹马，皱了皱眉头。
“大爷，但是什么？砾子口不能走吗？”
“不是不能走，我看你这身装束，还有这匹马，不像是买卖人啊！你是不是八路军啊？”
老大爷这番话让灭东洋心里一惊，他怎么一眼看出我是八路呢？
灭东洋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回答。
老大爷笑了：“我看你就是八路，你的马明明就是战马，再说你穿的这身衣服，虽然没有帽徽领章，我一看就是八路的服装。”
灭东洋这才恍悟，原来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换装，仍然还穿着八路军的服装，在树林里，他将上衣脱掉包了枪，但裤子仍然还是那一身。
灭东洋笑了笑没有回答。
老大爷把门打开说：“快进来，进来再说。”
灭东洋进了老大爷的院里，老大爷把院门掩上，轻声说：“我不但知道你是八路军，而且知道你是谁。”
“什么？你知道我是谁？”灭东洋看着这位老大爷，不认识啊，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大爷，你就别开玩笑了，你可能认错人了吧？”
“绝对没有认错，你就是灭东洋！”
灭东洋心里吃了一惊，心里道：“他怎么知道我是灭东洋？”
大爷看出了灭东洋的心思：“你不要怕，咱是庄稼汉，老百姓，八路军是咱们老百姓的部队，你到了这里就等于到了自己家，我为什么知道你是灭东洋呢？我曾经见过你的悬赏告示，那还是前年的事，我有个亲戚在鲁西许家集，那年我走亲戚，在沿路上，就看到过日本人帖的悬赏告示，上边画着你的像，画得那个人就和你一个模样，上边写着什么如果提供灭东洋的线索，赏大洋一百块，如果抓获灭东洋交给皇军赏大洋一千块。我记得还很清楚呢。后来，我听说灭东洋投奔了刘振奎的部队，成了八路军。”
灭东洋听大爷这么说，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大爷，你真是好眼力，我就是灭东洋。”
“我是没看错吧，看你这身气质，就不是一般人！你这是出来执行任务吧！”
“是的，大爷，我这次出来要到薛城执行一个机密任务，只是考虑到砾子口有国军哨卡，我这身装束不好过，所以想来求助一下。”
大爷笑了：“你来我这里就对了，你这身绝对是过不了砾子口的。现在我听说国民党和你们那边闹得很僵，听说有的地方都见了仗了。要过砾子口，我重新给你找身衣服，然后还得化一下装，因为认识你这个人的不少。”
大爷把灭东洋让进了里屋，给倒上了一杯热水，灭东洋看了看大爷的屋里，除了一张炕，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几乎是家徒四壁。
“大爷，你贵姓啊？”
“我姓方。”
“方大爷，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我老伴几年前就没了，有两个儿子，都去当兵了，一个三年前出去参加了游击队，到现在也没消息。还有一个去年让国民党军抓了壮丁，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就剩我老头子一人了。这些年天天打仗，好不容易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应该快熬到头了吧。现在这村里年轻人几乎没有了，不是去当兵就是逃难了，就剩一些老棺材瓤子在家里等死了。”
灭东洋叹了口气：“方大爷，日本鬼子跑了，下一步我们把全国解放了，老百姓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灭东洋见方大爷非常的朴实热情，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但是报仇的事他却没有说。他问自己身上有两颗手榴弹，两只枪，如何才能混过砾子口。说完，他把那两枚手榴弹和盒子炮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方大爷寻思了一会儿，一拍脑袋：“有了。”
他出去找来了两个大口袋，放在灭东洋面前：“这口袋可以装上粮食，然后，你把这玩意儿用布包好了，放在口袋最底部，你就说到城里卖粮食。”
“对啊！”灭东洋一拍大腿：“还是您老人家有办法，可是这粮食不够人吃的，我怎么能给你挑走呢？”
“我家里还有些**，一直堆在那儿，也没脱粒，你可以先用一下，我可以和你一起进城，你过了砾子口，我再雇个人挑回来就是了。”
于是，灭东洋与方大爷一起把两垛玉米脱了粒，准备分别装进两个大口袋里。
但是那两支枪目标太大了，方大爷皱着眉头：“这口袋有点小，我看最多放一只枪，这东西很容易被发现。”
“那就放一支吧。”
这枪陪伴了灭东洋多年，击毙了几十名鬼子，他真是有些舍不得，但为了顺利过关报仇，他只能忍痛割爱了，另外一只和两梭子弹就寄存在大爷这里，待日后再来取。
“这样吧，明早恰巧砾子口有个大集，我建议你明早挑着两个筐以赶集的名义混过哨卡，这**粒不急着装。”
灭东洋本打算今天就进砾子口，算了算，过了砾子口，要走一百里地才到薛城，明晚十时前步行赶到薛城应该也没有问题，只是时间上非常的紧张。但考虑安全混过砾子口，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决定听取方大爷的建议，明早进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