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陈圆圆玉殒莲花池

第十六章陈圆圆玉殒莲花池

休息日，黄教官和李教官、刘教官相约去莲花池闲耍。北海，纳玉等几人闻之亦跟随同行。除纳玉外，其他几人都是州县上来的，对省城的一切都十分好奇，玩耍的兴趣十分高。

莲花池离学校不远，绕过翠湖，从园通山西面岔过去，走了半个时辰，远远地便看见一座攒尖顶的小搁楼，被一片绿萌环绕。

黄教官用手指着说道：“看，那就是陈圆圆出家的天香阁。”

一行人到了池边，只见满池荷花映日别样红。大约有五六十亩的水面。池畔有些人在垂钩，水鸭子在水面上浮游，水鸟在池上翻飞。清风从池面吹过，带来荷叶的清香，使人神清气爽。平日里紧张训练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池畔有家小食馆，虽觉简陋，却也十分整洁，只有两三食客在静静地吃着凉卷粉、划着凉米线。

黄教官说：“走，进去坐一下。”

众人才走进门，老太婆就热情地招呼起来，抱来一摞黑土碗，倒上茶水，招呼请茶。

老倌倌拎着大水烟筒从厨房出来，给几位客人打招呼，顺手把水烟简递给黄教官，又递上一小竹筒黄毛烟丝和点着的火捻绳。

黄教官接过水烟筒、小竹筒和火捻绳，把半个脸埋在水烟筒里，呼噜噜吸起来。过够了烟瘾，把水烟简递给李教官，李教官摆摆手，刘教官伸手接了过去，也埋下半个脸呼噜噜的吸了起来。

黄教官这才仔细打量这位老倌倌：这老者须发皆白。

黄教官与这老者攀谈起来。

这老倌倌是本村的村民，农闲时利用自家临水的铺面房，做点卷粉、米线、豌豆粉卖卖，赚点油盐钱。

老倌倌自我介绍道：他年已过花甲，有一儿子在巫家坝驻军当兵吃粮；有一女儿已过门；只剩两老闲居在此。农活也做不了多少，种点小菜街子天摆了卖卖。日子虽是清淡，却也清闲安逸，也没有多少操心的事。

李平、赵忠、王武闻老者此言，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们都生活在大山深处，家境贫寒，来到省城，如同从糠萝萝跳进米萝萝里，做梦一般。象老者这样的家境和环境，在他们老家是想都不敢想的。

北海、纳玉只是觉得这两位老人，生活虽然平淡，却也清闲，没有多少烦恼的事。

老者读过几年私塾，识些字，读过些闲书，又好客，三朋四友常来闲坐闲谈，冲冲瞌子，摆摆龙门阵，东南西北，古今中外，无所不谈，无所不闻，只是忌论当今时政国事。

老倌倌指着门前碧波荡漾满池荷花的一池清水，介绍道：

这莲花池中有五个龙潭眼，清泉涌流，在这池水中洗澡可去风疾。池边上有水口，水多时流进盘龙江。据说，唐朝时，是有钱人家春夏游玩赏荷花的地方。明朝初年就有“滇阳六景”、“龙池跃金”之说。这莲花池又称“龙池”、“冷泉”，后人又编出“安阜新韵”、“五华聚秀”、“四面荷风”、“妆楼倒影”、“商山梦痕”、“廊烟柳绿”、“龙池跃金”、“冷泉映月”所谓“龙池八景”。

老倌倌手指池中心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组建筑介绍道：

“那个叫八角莲花阁。”

黄教官插话道：“陈圆圆就是从那楼阁上投进莲花池的吗？”

老倌倌回答道：“正是。”便用手指着那座攒尖顶的阁楼说道：“那就是天香阁。她就是从那楼上纵进水里，服侍她的丫头也跟着纵了下去。”

闻此言，众人沉闷下来，思绪仿佛回到满清入关、吴三桂伐滇、陈圆圆在此吃斋念佛的那个时代、那个场景。

李教官打破沉默说道：“陈圆圆是八艳之首，是个大美人，被吴三桂抢了去。”

刘教官接上话茬子说道：“又被李自成手下的大将刘宗敏抢了去，这才惹翻了吴三桂。不然的话……”刘教官转过脸，逗趣地对李教官说：“这天下就是你们姓李家的啰。”

李教官马上摆手说道：“不敢，不敢。那李闯王和我老李家沾不上边。”李教官叹道：“为了美女丢了江山。”

刘教官应声道：“此是老话啰。象陈圆圆这种女人，色艺双绝，一代名伶，成为男人世界的宠物。男人们争权夺利，也为争个女人，杀得天昏地暗，终致国破家亡，在所不惜。”

黄教官叹道：“这陈圆圆也可怜？她有过真爱吗？她只不过是一具美丽的皮肉，供奉给有权有势的武人们你争我夺、玩物也。”

你一嘴我一言，颇为热闹。只有北海、纳玉、李平、赵忠、王武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听的份。

老太婆捧上一大盘油炸谷花鱼，上面撒了些花椒盐，香气四溢。

老倌倌进厨房提来一土罐罐包谷酒，拿来几只小酒盅，每人面前放一个，斟满包谷酒，招呼大家：“请。”

黄教官左手拿起酒盅，右手拿起筷子，召呼大家吃菜、喝酒。

老太婆忙里忙外，一会端来一大盘油炸牛干巴，是下酒的好菜。又端来一大碗凉拌豌豆粉，上面撒了芫荽、蒜沫、浇了些酱油、酸腊，泼了些油辣子，泼上去的热油发出吱吱的声气，辣香味扑鼻而来。

老太婆棒来一大盆凉米线，同样的佐料。黄教官召呼老倌倌一起来喝酒，那老倌倌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客套，坐下便端起酒杯，连干两杯，酒少话多。

借着酒力，话题离不开陈圆圆和眼前这池莲花。

刘教官几杯寡酒下肚，脸上发热，红润了起来，小酒杯“呯”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用筷子敲着老土碗，发了一通宏论：

“你们说说看，陈圆圆用美貌打垮了吴三桂、打垮了刘宗敏，打垮了李自成的大顺王朝，而这些男人，为争夺美人，葬送了江山。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世界有真正的爱情吗？美丽有罪吗？那吴三桂里直气壮的喊出：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耶？——似乎是英雄救美。那陈圆圆不过是江南一女子，虽然容辞闲雅，额秀颐丰。但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美人多了去啦！为何她却成了罪人？她本身有罪吗？美丽有罪吗？”

刘教官发完这一通高论，自斟自酌，连饮三小盅包谷酒。

老馆馆赶忙劝刘教官：“请菜，请菜。”

李教官酒也上了头，脸红脖子粗，借酒力说话，说道：“这叫乱世情缘。问世间情为何物？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李自成把吴三桂的父亲一家三十八口人全部杀死，又抢走陈圆圆，这吴三桂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要报杀父夺妻之仇，似乎也有说词。那刘宗敏贪色败了大顺王朝的江山，送掉了李自成事业。是天意，还是人祸？”

黄教官沉吟片刻说道：“吴三桂是个武人。不过，文人也一样，那洪承畴温柔乡中失了气节。”

刘教官又凑上一句，说道“也是为女人。”

刘北海、纳玉几个后生听得入迷，不敢多嘴。

老倌倌放下酒杯，多句嘴说道：“成者王侯，败者贼寇。”

刘教官闻此言，又来了劲，说道：“此话有理。象刘邦，一个小小的亭长起事，当了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佳丽三千。败了，就象那李自成到处逃窜。”

黄教官突然指着北海、纳玉、李平、赵忠、王武，说道：

“你几个咋个不开腔？讲讲吗？”

北海几个后生腼腆地互相看看，互相笑笑。

片刻，赵忠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已娶妻成家。日子虽然贫苦，妻子却也十分贤惠，农活、家务，样样能干，十分勤恳。待公婆非常孝敬。他已经很知足了。至于什么爱情？他也搞不懂？

北海也跟上说道：他也有家室。妻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自由恋爱？谈情说爱？只是感觉新鲜。也没去多想。老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纳玉、李平、王武还是单身汉。什么自由恋爱，爱情？觉得新鲜。对老一套的婚姻，只是觉得封建啦：对新式婚姻充满着可望不可及的神秘感。

特别是纳玉家境较好，家又在省城。父母给他张罗几回；那

小脚马媒婆脚杆都跑细了，硬是不合他的口味。他又是个犟脾气，把爹妈急的团团转。非要自己去找一个合心合意的。一混年龄见长，他倒是不急。

李平、王武二人坐在边上听他们在议论男女之事，有些不自然。他们俩都是来自大山深处穷乡立僻壤，家境都不好，也不敢胡思乱想。到了省城，又进了讲武学校，虽然听了些新鲜事，眼界也放开了些，还是不敢有任何侈念。

酒桌上无话不说，无事不谈。都是三位教官和老倌倌在谈。他们几个学生娃儿，也不敢多嘴。只是觉得象听神话故事一样。象陈圆圆这样的美女和那翡翠宝石一样，都是那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掌中的玩物，她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就象门前莲花池水面上漂着的浮萍，随波逐流，任凭命运的摆布。

北海、纳玉、李平、赵忠、王武年龄相近，才步入社会，对人生、事业、家庭、男女爱情尚且充满许多美好的幻想。但听闻教官们和老倌倌谈论的陈圆圆、吴三桂的故事，又觉得象听聊斋，太遥远。他们的眼神慢慢地从莲花池移向遥远的天空，跟着浮云在天上漂荡。

他们的眼神忽又回到眼前，似乎要穿透莲花池的水底，去寻找陈圆圆美丽的倩影；似乎又看到吴三桂、刘宗敏这些纠纠武夫，在表演着人生的热剧；又似乎看到，象洪承畴一类心怀异志的文人政客坠入温柔乡，卖了良心，卖了祖宗。象眼前这位老倌倌和他那位老太婆，做个小老百姓，安安生生过过小日子，不是也很好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还能指望什么？

忽然一群鸭子从水里爬上岸，争先恐后地向小食馆跑来。几只母鸭子夹着尾巴拼命往前钻，后面几只公鸭子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嘎嘎叫着追赶过来。母鸭子径直朝后院跑去，公鸭子扇起翅膀抖起水星沫子，踏着大步，雄纠纠，气昂昂地追了过去。

老倌倌说：“这是自家养的鸭子，改日请几位来吃黄焖鸭。”

黄教官端起黑土碗，喝了几口苦茶。“呯”的一声放下老土碗，望望李教官、刘教官；又望望北海、纳玉、李平、赵忠、王武几个娃子，说道：“差不多了吧？出去走走，围着莲花池走一转，看看风景，吹吹风。”

几人便起身跟着李教官、刘教官往外走。黄教官抓出一把半开铜板，给老倌倌结帐。老倌倌硬是不要，黄教官便一把按在桌子上。

老倌倌、老太婆撵到门外，一再招呼，过几日来请黄焖鸭。

直到黄教官一行走远，两位老人才转身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北海琢磨今天纳玉和李平、赵忠、王武的表现和心态。显然，他们出身不同，表现也不同。李平、赵忠、王武，是人穷志短？还是英雄气短？陈圆圆与吴三桂悲惨凄凉的感情纠葛，冲击着刘北海几个年轻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