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激战土围子（六）

韩山河刚和前沿阵地通了电话，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指向六点，远处的土围子已是一片火海，弹织如雨，晃成一蓬蓬耀眼的火瀑布。

他明白，战斗已经到了决胜时刻，于是，他果断地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团部特务连。

天已蒙蒙亮，视野内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八路军的行踪已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敌人知道八路军逢天亮必撤的习惯，因此抵抗愈加疯狂。

内墙已多处被炸塌，攻击部队在付出巨大的伤亡后已经攻入内墙，一杆红旗在晨风中呼啦啦翻卷。

敌人慌了，纷纷退入后面的砖楼。

那是一幢两层建筑，楼顶堆了一整圈沙袋，虽然没有炮楼坚实，却可以在上边转着圈儿的射击，射界非常清晰。

攻击部队把砖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几次攻击受挫，伤亡不小。

韩山河在望远镜里看得真切，咬牙切齿地道：“他奶奶的，困兽犹斗。唉，抠门的老孙，要是再多支援几发炮弹，早就拿下了。”

他不知道，老1团一共才缴获了六发炮弹，全给他了。

孟占山的通信员突然闯了进来。

“报告团长，二道岗子来了日军二个中队，营长让我报告，我营不便死打硬拼，已经破坏土路约一公里，并埋了十几颗地雷，现在抄小路去打杨家桥车站了。”

“什么？去打车站？”韩山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一秒钟后，他的脸色立即惨白。

“急件呢？”他不相信似的问，语气异常严厉。

“报告团长，营长走得急，只让我口头转达。营长还说，别啃土围子了，赶快撤退，他去杨家桥车站给您找补回来。”

“他奶奶的！”韩山河暴怒，一脚踢在战壕上，顿时尘土飞扬，“臭小子，竟敢违我军令，我毙了他！”

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临阵脱逃，简直胆大包天。孟占山是个老手，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可是，这家伙还是这样做了。

韩山河猛然想到：娘的，这不奇怪，这种事也只有他孟占山能干的出来。

这家伙早已劣迹斑斑，来老2团后，几次分派作战任务时其不满情绪都溢于言表，现在终于按耐不住了，又玩起了老把戏。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敢在战斗打到节骨眼上时釜底抽薪，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打酱油的孟占山，现在倒成了主角。

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后门洞开，前面还胶着着，怎么办？怎么办？

对于孟占山的使用，他已经千小心万小心了，可没料到，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他处处提防着此人，结果还是防不胜防。

他奶奶的，说到底，还是他对孟占山的劣根性认识不足，他知道这小子胆大，可没想到会胆大到这种地步。此人竟可以置全局于不顾，置整个特务连和三营的安危于不顾。

唉，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身旁的赵政委也脸色铁青，吼道：“这个混球，搞什么名堂？他这么一撤，咱们也只有撤。”

韩山河“呸呸”连声，嘴里“兔崽子，兔崽子。”骂个不停，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没想到，车站的敌人竟然真出来了，更没想到，孟占山这小子居然一枪不放就跑了，他奶奶的，让这小子给耍了。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到了节骨眼上。

撤？胜利近在咫尺，敌人败局已定，只能做最后的顽抗。可再打下去？敌人的援军一到，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关键是时间。

二道岗子距离此地尚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修好一公里土路再加上排雷，怎么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刨去通信员骑马送信的四十多分钟，尚有五六十分钟，主动权尚在手中，还有时间。

韩山河又推算了一遍，感觉没啥纰漏，于是把心一横，咬牙道：“不忙撤，再打二十分钟……就算是崩了牙，老子也得把砖楼给啃下来。另外，注意喊话，动员敌人投降。”

眼见韩山河决心已下，赵政委点了点头，他了解他的老搭档，一向甚为严谨，他这样说，一定是已经经过了充分的考虑。

可是，不知怎的，赵政委还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提醒道：“老韩，情况不妙啊。现在敌人困兽犹斗，而且援兵将至，咱们就算拿下土围子也没有多少时间打扫战场了。要我看，咱们还是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没有必要强打这一仗。”

韩山河用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又捶了捶脑袋，然后平静地对赵政委说：“没关系，再打二十分钟，我已经预留了撤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