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的电话
我准备再去找楠楠聊聊。
可再到他姑姑家的时候,正赶上楠楠骑车出去。
他的座驾是一辆鬼火少年专属的踏板摩托车,周围改了一圈氛围灯,上面贴着各种图案,排气管做了改动,甚至还有改装的音响,开起来轰隆隆巨响,能够从村子东头能够传到村子西头。
我拦住楠楠,说:“耿楠,正好我想跟你聊聊。”
耿楠把摩托车熄了火,坐在摩托车上看着我,昂着下巴问:“啥事?”
“听说你上次在学校打架了?”
“昂。”
“为啥?”
“那小子欠打。”耿楠吸溜着鼻子。
“为啥欠打?他干啥了?”
耿楠笑了笑,歪着脑袋又说:“他装X,买双新鞋故意在我跟前显摆。我不揍他揍谁?”
耿楠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上那双山寨的李宁运动鞋。
又说了几句话后,他梗着脑袋,说:“我还有事,走了。”
接着,他一拧油门,鬼火摩托车发出一阵轰鸣窜了出去。
家访的时间很快结束了。
我同耿楠姑姑和奶奶都说,目前耿继超的财产性判项,也就是法院判处的罚金都还没有履行。
有关规定是不履行财产性判项的,就不能申报减刑,但家庭困难的除外。
家庭困难程度如何认定,需要他们去找当地村委会和民政部门开具相关证明。
这一点,我建议他们具体咨询刑罚执行科。
耿楠的奶奶和姑姑都点头致谢,非要让我留下号码,说是有什么需要咨询我,我没多想,就给他们留了号码,当天晚上离开了庆阳。
这件事后,我很快忘记了。
毕竟,我属于狱内侦查科,并不属于教育改造科,家访这些工作并不是我的本职。
很快,我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我当时在监管区值班,等我到备勤楼的时候,看见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号段显示是庆阳的号段。
要说我有在庆阳这个地方有什么联系,也只有耿楠这么一个有点联系的人在庆阳。
难道是耿楠的姑姑或者奶奶给我打来的电话?
我把电话回了过去,对方自称是庆阳公安某派出所民警,听我说明来意后,对方直言说:“是耿楠的事儿,他奶奶和姑姑来报警,说他失踪了。”
“我们找了下,发现这小子在县城里面一个小旅馆住着,他还买了碳准备自杀。他说,他要去找他父母,后来才知道他爸爸妈妈都在坐牢。小孩子一时间想不开,我们没找到你们单位办公电话,就只好打给你个人了。”
“你看你们那边是否能安排个电话什么的,我们想让他爸爸妈妈劝劝他。”
我答应了下来,说是立刻帮忙联系。
我和狱政科说了这件事后,他们就让我直接去耿继超所在监区联系值班民警。
值班民警汇报了之后,就同意了开通电话的请求。
民警把耿继超喊醒之后,通过狱内的亲情电话,给自己母亲,也就是耿楠奶奶打去了电话。
“妈?我继超,楠楠咋啦?”
“楠楠说想出去打工,他偷了他姑家的钱……”耿楠的奶奶在那边絮絮叨叨,但没有提及孩子要自杀的事情,担心影响他在这边的改造。
耿继超在这边泣不成声。
这次的亲情电话,经过狱政科审核,延长到了三十分钟。
但在现场,耿楠并没有接他父亲耿继超的电话,也多次回避耿继超。
我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作为儿子,耿楠可能对耿继超他们有些怨恨。
这件事情之后,耿继超表现好了许多,他给监狱领导写信,说是感谢那一通电话,甚至有望被评选为服积份子。
深夜的一通电话这件事,经过我们组宣科的加工,成了一篇不错的外宣报道,后来引起了不少领导的关注。
几周之后,在监狱狱情分析会上,监狱领导特别表扬我们这次举动,并嘱托我们要持续关注这个叫耿楠的孩子,疏导心理,不要让他再做傻事,也不要让犯罪代际传递。
在领导的安排下,我们在年前,决定再次前往庆阳耿楠的家中。
这一次,我们带上了矫治监区的心里咨询师民警。
不过当天那个民警有事,被安排了其他任务,老杨作为心理咨询师,理所当然地替代了那人的位置。
路上,老杨向我问起了耿楠的基本情况,我把他的情况一一介绍了,又说:“耿楠上次带着东西跑宾馆里准备烧炭自杀,还好被发现及时。”
老杨眉头一皱,两道刀刻一样的法令纹印在脸上。
抵达对方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我们饥肠辘辘,在镇子上随便找了一家面馆每人吃了一碗刀削面,便直奔着耿楠家中。
这时候,门口一群少年骑着摩托车和零号电动车呼啸而过,惹得店老板破口大骂,说是一帮小X崽子。
面馆老板又说:“放寒假了,这帮小X养的可算是使劲霍霍了。”
我们没多想,便去了耿楠姑姑家。
耿楠姑姑正在门口扫地,似乎已经提前接到了通知。
她见我们来后,忙放下扫帚,搓了搓像枯树皮一样的手,邀我们进屋去坐。
耿楠的那辆鬼火摩托车也不骑了,停在门口用油布盖着。
他姑姑说,耿楠整天躲在屋里玩手机打王者(一种手机游戏),连吃饭都不愿意出来。
我们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
他不礼貌的举动让我们很是尴尬,老杨看了一眼我,说:“这是块硬骨头呀。”
说着,他就主动进屋,找起了耿楠聊天。
我坐在旁边,也帮衬着说说。
不过,耿楠却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敷衍地回答着我们的话。
老杨看了一眼后就说:“你小子,上坟烧报纸,糊弄个鬼。我就不信你要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