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吴家大院

韩世良来找博物馆馆长钱青山，进门一看，有个长相极清秀，身段极苗条的小姑娘，正在冲老钱发狠：“……你就知道‘今日复明日’，我不管那些，反正你要不解决，我就住你办公室里了……”

长得像个弥陀佛似的老钱，这会儿苦着脸直搓手。见韩世良进去，他赶紧起身迎接，连声叫着：“呀，韩馆长驾到，快请快请。小乔，倒水，用我的大红袍！”

被称作小乔的美女却一把拽住了他：“你少来。韩馆长又不是外人，你先说，我那宿舍咋办？”

“好好好，回头我跟林主任商量，尽快给你解决。行了吧。赶紧倒水去！”老钱说完不理她了，拉着老韩就座。

老韩是隔壁文化馆的馆长，俩馆长不光是邻居，还是多年的好友。

小乔瞪老钱一眼，却还是乖乖去泡了茶，走过来给韩世良放下茶杯，嫣然一笑：“韩馆长，请。”

“谢谢，谢谢。”韩世良微笑着，欠了一下身子。见那小乔风摆杨柳似的走了出去，他小声问老钱：“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啊。”

老钱说：“办公室的乔若雯。上个月才调来，前期日子在陈列室帮忙呢。你看她都知道你，说你不是外人。”

“小丫头很正点。老兄艳福不浅。”韩世良开玩笑。

老钱却直摇头：“别提了，是个小刺猬。没见刚才那凶样子。”他笑问韩世良：“我知道你来干嘛，叫人撵得没地儿去了吧？”

韩世良说：“你都听说了？怎么样，帮帮忙呗。”

老钱有点惊异：“真要赶你们走？吴家大院不是当年的‘伪产’嘛，按说老吴家没资格再要啊！”

韩世良的文化馆，与钱青山的博物馆，一条胡同之隔，占的都是上个世纪“吴家大院”的房子。结果吴家后代一个叫吴道宏的老华侨，回乡投资建厂，同时请求把祖宅还给吴家。他是投资市里的项目，市里答应了，交代给县里“落实”。县文化局就在办公楼上腾了三间屋子，催着韩世良搬家。

文化馆有二十多人，还有不少“资产”，那点房子根本塞不下。韩世良就说他要自己想办法，找个地方过渡一两年，等县里新的办公楼盖好之后再说。所谓“找个地方”，就是看好博物馆的空房子了。

博物馆这边，原是吴家大院的东花园。不过1944年的时候，整个吴家大院被卖给了当地大户萧家。萧家二少爷当过日伪的警察局长，抗战胜利后当作汉奸被清算，家产籍没归了公。还有就是，那吴家传到吴延福就断了根，也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后人”了。所以钱馆长的逻辑没错，吴家要房子，依据不充分；吴道宏不是吴家直系后人，仅仅是个“族侄”，就算要房子，也轮不到他来要。

韩世良给老钱解释一番，听起来也是含含糊糊，勉勉强强。不过得知吴老头那“巨额”投资，老钱倒也挺明白。于公于私，这个忙他都得帮。但是——

老钱说，我这里的条件你也知道，只能把北墙根的那排平房倒出来给你们，时间以一年为限。又解释说，别嫌房子破，你正好借机会跟局里要点钱修一下。南面那幢不能给你，因为东头是库房，文物啥的没地儿挪；西面的在陈列布展，下一步要对外开放的。

韩世良有点失望。因为博物馆在南面临街处还有个红楼，所以他本想连南面的平房一块“借”下来，当自己的办公室，听了老钱的理由，只好作罢。不过他说，你还得想法给个好点的房子，“我们当门面用。一间两间都行。”

老钱嘬着牙花子直皱眉头，耐不住老韩软缠硬磨，只好答应了。

韩世良所谓找间好房子，就是瞅上了老钱的这个小洋楼。不过尽管叫“楼”，实际上这里的地方并不多。看起来小楼是三层，其实一楼是假的，因为那就是个架空层，高度不足一米半，只起个装饰和隔潮的作用；那三楼又是带斜立房檐的钟楼型设计，只有两个房间勉强可用。不过二楼倒是挺宽敞，除了老钱的馆长室以及办公室之外，县里的“史志办”“老干办”各占了两间。“老干办”上个月搬县委院里去了。韩世良就是看好了他们倒出来的房子。

于是双方议妥，那两间房子借给老韩“暂时”使用。没等老钱说出“暂时”到底“暂”到何“时”，韩世良就拱着手连连道谢，说明天要请他在齐渊大酒店吃饭。然后摇手“拜拜”，一溜烟就跑走了。

老钱骂了一句“这韩小鬼”，起身走到门口，朝走廊的西头喊了一声：“小乔！”

“哎，来了。”乔若雯一阵风似的从办公室跑了过来。老钱先说：“你的宿舍我这会儿就给你解决，你暂时搬三楼去吧，把三楼的档案室倒一间出来。然后呢……”

乔若雯还没听完就举手鼓掌：“哎呀馆长，谢您大恩大德。您真是咱齐渊县最英明的领导，做您的员工真是幸福到不要死不要活的呢！”

“行了行了，我还没说完呢。你住的那一排平房，暂时要借给文化馆安家。还有老干办腾出来的两间，也借给韩馆长用。你们主任不是出差了嘛，这事儿你负责，明天去前院叫上几个人，把那些平房腾空，连这二楼上的两间，后天一并交给韩馆长。”

乔若雯答应着，却又“替古人担忧”：“不过那平房真的不能住人。我为啥非要搬出来，因为那地儿除了太破太旧，采光不好，阴暗潮湿以外，到了晚上到处吱哇乱响，超级的阴森恐怖……”

“快拉倒吧你。”老钱笑话她：“你们这些八零后，就是娇生惯养，一点苦不肯吃。我告诉你啊，要论什么阴森恐怖，哪也比不上咱这三楼。你住住就知道了，天一黑满屋子鬼影。”

乔若雯嘻嘻笑道：“我不怕。今晚我就来抓一个吊死鬼，明天好帮我收拾东西搬家。”

明知是玩笑话，但听到“吊死鬼”那三个字，老钱还是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他赶紧乱以他语：“行了吧你，赶紧安排去，别耽误人家文化馆搬家呀！”

“放心吧您哪。这点小事。”话音没落，乔若雯又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