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洞

韩世良回到文化馆，门卫小简子正等在大门口，拿着一个广口玻璃瓶举给他看，说：“馆长，你叫我买的蝎子，我买回来了。”

韩世良点点头，说：“放办公室吧。”

小简子跟着他进那“馆长室”，一边问：“韩叔，吴家人来要这个院子，我以后怎么办哪？”

韩世良说：“文化馆搬东院，那里有门卫，确实用不着你看门了。我跟姓吴的交涉一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你留下。他们不答应，你只好另想办法了。”

小简子想听的是“我帮你想办法”，可“韩叔”的意思却是，他也没办法。小简子是临时工，人家要是不用他，他只有“走路”。

见小简子发呆，韩世良就咧嘴笑笑，拍拍小简子的肩膀：“放心。我跟他们好好说，会留下你的。他们都是外地来的，听说这院子经常闹鬼，肯定愿意你看门护院，好给他们壮壮胆。”

小简子点头哈腰：“是是是。韩叔，我谢谢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他心里却在琢磨，这院子古旧，有些稀奇古怪的传说这不假，可文化馆住这里十多年了，他来当门卫也有两年多了，何来的“经常闹鬼”呢？

他看着韩世良，觉出馆长的话里似乎另有深意。但他没敢问。

小简子走后，韩世良枯坐了一阵，看看表已经下午六点半了。文化馆是六点下班，此时人走院空，静的有点瘆人。

韩世良走出办公室，站在廊檐下又抽了一支烟。侧耳静听片刻之后，他将烟蒂扔在脚下，用力碾碎，然后穿过正房侧面的月亮门，进了后院。

后院地方不小，但除了几间破旧不堪的平房，就只有一栋摇摇欲坠的旧式小木楼。楼上是书画室，楼下是群众艺术室。靠近南墙那里，有个油漆剥落殆尽的木门，门边挂块牌子，写着“民俗展览室”几个字。这牌子也很有年头了，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俗”字还掉了单立人，“民俗”成了“民谷”。

这门后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室，修的很简陋。几根柱子顶着上面的板梁，下面是黑砖铺地，四面墙都是条石或者方石垒就，外面抹了一层石灰。里面堆着些旧式家具、农具、生活器具等“展品”，都已经破烂不堪。

二十年前，这座木楼和这个“展览室”还属于博物馆。后来博物馆迁往东面的吴家花园，把“民俗”赠给接着搬来的文化馆。文化馆也不稀罕，就这么一直锁着。直到今年春天，馆里的仓库漏雨，韩世良这才想起地下室，准备把它清理出来，当个库房用。结果却有了新的发现。

韩世良打开地下室的门，沿着一架木梯走下去，绕过地上的独轮车、木犁、辘轳、纺车、连枷等等“民俗”，走到北墙根的两个黑漆大橱前面，橱子里面也有很多古董，如雕印年画的木版、大小不一的木偶、旧式衣帽、手工绣花鞋等。橱子东面，还有一小堆沙子石灰，以及铁锨、瓦刀、水桶、灰兜等工具和两袋子水泥，这些建筑材料和工具都不是“民俗”，而是不久前韩世良才让人运进来的，说法是“要加固开裂的东墙，防止意外坍塌”。

韩世良站在大黑橱前面，摸出了一支烟。刚揿开打火机，看到了墙上一个“严禁吸烟”的木牌。他关上打火机，忽然却又赌气似的使劲揿开，点燃香烟猛吸了两口。

他在想，如果装成是失火，把这地下室烧了会怎么样。

他在黑橱前面走来走去，计算着，需要多少引火的东西才能把这里烧干净。当然，他只是想，他自己也知道，他不敢真的付诸实施。“纵火犯”判起来可不是三年五年那么简单。当然，肯定比杀人犯要轻的多。

想到“杀人犯”三个字，韩世良不由自主哆嗦一下，停下了脚步。

他看看手表，却根本没看清几点了。看手表的动作是提醒自己：要抓紧时间。于是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泥瓦匠用的瓦刀，将东橱里的东西扒拉开，卸下橱子的后板壁，露出了条石垒的墙壁和方石砌的基础。韩世良选准条石与方石的结合处，用瓦刀使劲撬动，下面的石头就缓缓朝里面裂开了一条三十公分宽的缝隙，刚能伸进一条胳膊。仔细看，能看出那并不是基石，而只是一块石板。韩世良扔下瓦刀，将手伸进缝隙，从里面搬动石板，石板渐渐朝下移动，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洞口。

这个“秘洞”是韩世良两个月前才发现的。他在文化馆呆了这么多年，却一直不知道这地下室里还藏着如此奇巧的机关。

不过直到现在，韩世良都认为这只是个“地洞”。他估计，这个洞可能是建这幢小楼时“预留”的。那应该是1895年前后。当年战乱频仍，烽火连天，县城西面山里还有土匪活动，吴家人在地下室里再修个秘洞，以便发生意外时临时藏身，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地洞并不大，高不过一米五六，长宽最多两米。不过足以让韩世良欣喜若狂。在那之前，韩世良患有严重的肠胃病，一米七六的个子，瘦得只剩下九十六斤。发现地洞之后不久，他的病就奇迹般地好了。满脸莫名其妙的大夫就跟他分析，说你也检查不出什么器质性的病变，现在一下子好了，应该是“胃肠神经官能症”。

韩世良听了之后暗自苦笑，他自己知道，那不是胃肠的“官能症”，是大脑的官能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