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世

下午下班之前，白惜山给乔若雯打电话，说他吃过晚饭来博物馆。并强调说他忙了一天累坏了，要乔若雯从精神上、物质上好好慰劳慰劳他。并说“物质”这个词的含义包括“身体”。乔若雯骂他“流氓成性”，不过骂归骂，吃过晚饭她还是去了附近的乐华超市，准备买“物质”慰劳忙坏了的白惜山。

其实白惜山很好“伺候”。他不像乔若雯就喜欢吃水果，他在零食方面兴趣广泛，糕点、坚果、蜜饯什么都愿意吃。乔若雯拣上苹果正在挑点心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推着购物车的吴子阳。

乔若雯挺奇怪地问他，怎么在这里买东西，问完才想起吴子阳跟她说过，他家离博物馆不远。博物馆所在的城西这一带，“乐华”是唯一的大超市，所以他俩在这儿“偶遇”很正常。

听吴子阳说他就住附近的金湾小区，乔若雯忙说：“我知道。那不就是原来的老文化局宿舍院嘛！你爸不是文化局的吧？”

吴子阳说：“我爸不是。他在电力工程公司，和他老婆住在东安。我那个小门头也在东安区，我自己在这边住，是小区里面新建的高层商品房。”

“你说什么？”乔若雯很奇怪：“‘他跟他老婆’，他老婆跟你没关系？”

吴子阳笑道：“他老婆跟我有点关系。那是我后妈，我亲妈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乔若雯这才想起来刘丽芳的事情。她连忙转了话题，指着购物车里一堆毛巾、香皂、水杯之类的东西问：“你家几口人啊，一下买这么些。”

吴子阳说：“我二叔家的亲戚啥的，来了好几口。吴家大院那边倒是有个小店，东西不全。我从这买了，给他们送去。”

一边聊，两人一边结账出了超市。外面的街道，已经是华灯初上。路边霓虹争艳，一片辉煌。

顺着大街走不远就是金湾小区。吴子阳指着靠近大门的一幢高层说，我就住这儿，九楼，上去坐坐吧。不等乔若雯回答，他又紧着补了一句：“你正好拿着那个摄像头，今晚就可以跟你妈视频了。”

这话有点诱惑力，乔若雯说：“也行。你家里都有谁啊？”

吴子阳说：“两位。有我，还有我养的一只老虎——你怎么还得问问有谁，怕啥啊你。”

见吴子阳开玩笑，乔若雯就说：“怕老虎呗”，她接着声明：“我拿上就走啊，我回去还有事。”

“知道，你那个白大夫要来。怕老虎的的话你就在楼下等我，我给你送下来。”

乔若雯说：“那可不敢当。再说了，老虎是国家保护的珍稀动物，你想养也养不成，顶多养个纸老虎。走吧。”

吴子阳领着乔若雯进了小区，一边还不住地笑。乔若雯瞪他一眼：“吃笑药了你？”

吴子阳笑出声来：“你那话特好玩。‘养纸老虎’，越想越有意思。”

乔若雯想想，也笑了起来。她问吴子阳：“你怎么知道‘白大夫’，我跟你说过吗？”

吴子阳说：“你叫过他的名字，我知道了他姓白；他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估计他是个大夫。”

乔若雯笑道：“这啥推理啊，也没准是什么养鸡场养猪场，管消毒的农民工呢！”

进到吴子阳家里之后，吴子阳给乔若雯找摄像头，乔若雯就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面积大概有一百二十平左右，装修得挺精致。在此时的2005年，在齐渊这样的小县城，这就算很不错的住宅了。不过乔若雯别的没顾上看，因为她很快就注意到了电视柜上摆放的一个镜框。

乔若雯拿起镜框，细看里面镶的一张彩色照片，看着看着，她那秀气的双眉不由自主锁了起来。

照片上是一对母子：一个美貌的少妇，穿件蓝白相间的条纹衫，怀里抱着个瓷娃娃般的小男孩，朝着镜头幸福地笑着。少妇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安娴；小男孩笑得那么天真，那么纯净。

吴子阳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摄像头递给乔若雯，一边介绍：“这是我妈。长得挺漂亮吧，听人说，她当年是文化局的‘菊（局）花’。”

乔若雯不知怎么显得有些慌乱，应付似的笑笑，说声“谢谢”就急着告辞。吴子阳忙说，我去送你！乔若雯连说不用，一下拉开了房门，然后她就愣在那里了。

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穿件藕荷色的半大风衣，系条嫩绿色的纱巾。白净的脸盘，精致的五官，风韵犹存的样子，让乔若雯一下断定，她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儿。

看到乔若雯，她显得很意外。吴子阳一边忙叫：“阿姨，你怎么还过来了，我说了明天上班以后回家去拿嘛！”乔若雯这才明白，来人是吴子阳“他爸的老婆”，也就是他后妈。

那位“阿姨”说：“上午你拿了往哪儿放啊。再说时间长了不新鲜。我正好今晚过来办点事儿，顺路捎给你。”

说着她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吴子阳。那是一袋子鲜鱼，有五六条。

吴子阳见她的眼光扫描乔若雯，不等她问就抢着介绍说：“这是博物馆的小乔。他们单位才买了我的电脑，我忘了给人家摄像头了。”

乔若雯就朝向“阿姨”，礼貌地招呼道：“阿姨您好。”

那阿姨粲然一笑：“哦哦，好好。哎你怎么要走啊？我就是送鱼。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进屋子了。”说完她挺“懂事”地朝吴子阳一招手：“子阳我走了啊。记着周末回家吃饭。”说完朝乔若雯点点头，很快将屋门关上了。

乔若雯迟疑了一下，吴子阳朝她使个眼色。她明白，那意思是：你稍等一会儿，等她走了再出去。

吴子阳将鱼提到厨房，很快回来，小声跟乔若雯说：“张英。平时我跟她很少来往。我爸出国快回来了，她才想起来表现表现的。我以前特烦她。”

乔若雯脑子里正在想事，随口就问：“哎，你爸姓初是吧，你怎么不跟他姓呢？”

吴子阳说：“他原本姓吴，跟那个吴甘来是同族兄弟，不过不是吴家大院的这一支。后来不知怎么他改跟我奶奶姓了。有了我以后又让我姓吴。”吴子阳说到这儿才觉出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爸姓初啊！”

乔若雯本不想解释，可又怕吴子阳会因此误会什么，就说：“这两天帮史志办的人复印旧档案，偶然看到了原来文化局的人事资料。有一份登记表上，有‘配偶’一栏。”

吴子阳忙说：“那么早的资料还有啊？我这里，关于我妈的那些东西，很少很少的。”

乔若雯倒是非常能理解吴子阳。在勃发的同情心驱动下，就义不容辞地“自告奋勇”：“我再找找。能找到的话，我复印下来给你。不过……”

吴子阳抢着说：“你放心，我就想自己留着当纪念。绝对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乔若雯说：“又不是什么秘密文件，没有麻烦。只是史志办弄过来的历史资料也不太全，而且数量巨多，得慢慢找。你别着急就行。”

“不急不急。都二十多年了。反正你方便的话就找一找，不方便就算了。不过找到找不到我都要谢谢你，真心的。”吴子阳说的很真诚，。

乔若雯心想：看似阳光灿烂的大小伙儿，身世却如此不幸，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