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杀鸡取卵

穿过辽阳、越过云州，沈惟敬带着几个仆从，收起了官服仪仗，只作平民百姓的打扮，准备离开边关，进入燕国境内。

细心的沈惟敬还把他们乘坐的骏马抹上灰尘，鞍具也拿炭火烘烤做旧，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乍一看，就像是四处漂泊的游商一样。

“嘿，好家伙。”把守的辽国军官咬了一口沈惟敬贿赂的黄金，两眼放光，然后挥挥手，“走吧走吧。”

沈惟敬一脸唯唯诺诺，然后哈着腰连声道谢地走了。

毕竟，为了达到突然袭击、闪电进攻的效果，辽国还没有对燕国宣战，但已经开始对国境的各色人等严格筛查，防止有奸细往来，特别是商人。

原本，根据各国约定俗成的惯例，不处于敌对状态的国家间，商人是不必接受严格检查的，毕竟国家的经济离不开商业的发展。但在东汉末年，东吴大将吕蒙在不经宣战的情况下，伪装成商人突袭了东吴盟友刘备统治的荆州，导致北伐中原的关羽后院起火、功亏一篑。自此以后，商人就成为历朝历代排查的重点，防的就是以经商为名游走各地的间谍。

过了边关，沈惟敬立刻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带着手下一路向燕国狂奔！

“大人，怎么突然就一路疾驰？”手下王参将追上沈惟敬，不解地问道。

“老王，你不懂啊！”沈惟敬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想想，辽国军官收了咱们的黄金，回过头来肯定想——这些衣衫褴褛的家伙想不到还能贿赂我黄金，那么……他们的身上肯定有十倍、百倍的黄金！喏，你看！”

沈惟敬往后一指，果然，后头烟尘大起，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辽国骑兵正风驰电掣地追来，为首的，正是收受沈惟敬黄金的军官！

“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不可怕，一个杀人如麻的人也不可怕，就怕这人唯利是图又杀人如麻！收了钱还想杀鸡取卵，嘿嘿，契丹人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长久？！”沈惟敬自嘲地大笑，“不过，他们晚了一步！”

说罢，沈惟敬双腿一夹，胯下的骏马凌风长嘶，四蹄腾空，它是沈惟敬高价从西域买来的的卢骏马，“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卢马不仅日行千里，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一下子就把契丹人甩得老远。

不过，即便沈惟敬不加速，契丹人也不敢再追了，因为，前面就是辽国和燕国的第一十三号界碑。

一旦闯过界碑，辽国就等于入侵了燕国国土，双方立时便会处于交战状态，而且，理亏的辽国在道义上就处于不利的地位。

“大人，给。”王参将把酒袋子递给沈惟敬。

沈惟敬大口喝了几口酒，笑道：“京城东兴楼的莲花白？”

王参将嘿嘿笑道：“大人好见识。”

“呸！”沈惟敬笑骂道，“兑了水了，你小子，请我这个二品的礼部侍郎喝兑了水的假酒，真有你的！”

“哈哈哈，没办法，京城那么高的生活成本，属下每个月这点儿俸禄，还不够在路边摊吃几口抄手。”王参将坏笑道，“不喝假酒，只好和西北风咯！”

沈惟敬是商贾出身，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他都打过交道，既见识过繁文缛节的上流社会，也体会过天天骂娘的市井人生，所以从没有传统官僚那种居高临下、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管你是谁，无论你是贵族，还是老鸨，沈惟敬几句话一说，立马就能和你套上近乎，甚至引为知己。

用他的话说——这赚钱就跟男人和女人上床一样，交际能力就是前戏，前戏做不好，后面的活儿肯定就拉垮。

沈惟敬一行说笑着，进入了燕境，把守边关的燕国士兵只是看了眼他们，见他们行囊简单，没有藏着兵器和甲胄，便将他们放行了。

燕国的边城虽然荒凉萧条，还未从战火中恢复，但沈惟敬惊讶地发现——那些士兵竟然帮着老百姓放牧耕作，军民关系简直亲如一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尽管人们普遍贫穷，却没有任何偷盗和乞讨的现象。

哪怕是在辽国的首府上京，这种社会治安几乎都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唉，都说燕国出了个英明神武的燕王，看来所言不虚啊……”沈惟敬喟然长叹。

沈惟敬一行人走马观花，快速前进，毕竟，他们只想快速回国，离开关东这块是非之地。他们连夜赶路，来到燕国首府顺天郊外，草木摇曳、寒霜凛凛，待到东方破晓、黎明普照，只见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正整齐地在道路尽头等着他们！

沈惟敬几人吓得脸色煞白，这支部队一看就是燕军！自己在辽国，奉鳌拜的命令秘密撺掇辽国伐燕，虽然这件事还没有公之于众，但辽国和燕国长期属于不同的阵营，朝堂上双方的间谍渗透从未间断，一旦燕国知道自己干的那些“好事”，不把自己五马分尸、大卸八块、锉骨扬灰、先奸后杀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然而，沈惟敬此时丝毫没有退路，因为一往后退，除非退回辽国，否则燕国便会在全国围追堵截他。可退回辽国……嘿嘿，那个一心要“杀鸡取卵”的辽国军官正守株待兔地等着他呢！

没奈何，正当沈惟敬他们信马由缰、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突然，燕军分成两列，中间一位白衣纶巾、潇洒儒雅的男人微笑着向沈惟敬施了一礼，问道：

“来人可是沈宇愚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