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旁听生

清晨六点，林不凡已经站在孔德中学的校门口。三天前跪求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棵倔强的小白杨。校服裤子下，膝盖上缠着的纱布被汗水浸湿，**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

"旁听生..."林不凡轻声重复着这个称呼，舌尖泛起苦涩。没有学籍，不能参加正式考试，甚至连学生名册上都不会有他的名字。但他还是来了，因为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机会。

校工老张打开校门，看见林不凡时愣了一下："孩子，你怎么又..."

"校长同意我回来上课了。"林不凡平静地说，从书包里拿出那份盖着学校公章的文件。

老张眯起眼睛看了看文件，叹了口气："进去吧，孩子。不过..."他压低声音，"小心赵强那伙人。"

林不凡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进校园。晨光中的孔德中学美得不像话——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铺在石板路上，教学楼的红砖在朝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这一切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透着陌生。

高二(3)班的教室门锁着，林不凡站在走廊上等待。陆续有同学到来，看见他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没人上前打招呼。曾经的室友王浩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头走进教室，仿佛林不凡是某种可怕的传染病。

七点二十分，班主任李老师拿着教案走来，看见林不凡时明显松了口气："来了就好。"他掏出钥匙打开教室门，"你的座位还在老地方。"

林不凡走进教室，目光扫过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那里曾经是他的位置。但现在，桌上堆满了杂物，椅子上坐着赵强的跟班陈明。

"哟，这不是林大学霸吗？"陈明夸张地站起来，"你的座位？早没了！旁听生也配有座位？"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林不凡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向李老师，后者皱起眉头："陈明，把东西收拾了。"

"凭什么？"陈明挑衅地看着李老师，"赵哥说了，这位置现在是我的。"

李老师的脸色变得难看，但没再说什么。林不凡突然明白了——即使是老师，也不敢得罪赵强。

"没关系，我坐后面。"林不凡轻声说，走向教室最后方的角落。那里有一张闲置的课桌，上面落满了灰。

第一节课是物理，林不凡最喜欢的科目。当李老师开始讲解电磁感应时，他完全忘记了膝盖的疼痛和周围的敌意，全神贯注地听讲。但当下课铃响起，李老师宣布下周物理竞赛的选拔名单时，林不凡的心沉了下去——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李老师，"林不凡鼓起勇气举手，"我能参加选拔吗？"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旁听生不能代表学校参赛，这是规定。"

"但我的物理成绩..."

"够了！"赵强突然拍桌而起，"一个作弊的乡下人，也配参加物理竞赛？"

李老师没有反驳，只是匆匆收拾教案离开了教室。林不凡站在原地，感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背上。最痛的不是赵强的嘲讽，而是李老师的沉默——那个曾经为他冒险调取监控录像的老师，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下课铃响后，林不凡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廊上，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手机偷拍。他低着头快步走向厕所，却在拐角处被人拦住了。

是刘婷，她气喘吁吁地跑来，马尾辫一跳一跳的："你没事吧？我听说..."

"我很好。"林不凡勉强笑了笑，"谢谢你那天帮我。"

刘婷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看新闻了吗？你的事已经上热搜了！"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学霸跪求上学的话题阅读量已经突破百万。

林不凡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

"我表哥的报道引起的连锁反应。"刘婷压低声音，"现在网上都在讨论教育公平问题，还有人扒出了赵氏集团的黑料。"

林不凡的心跳加速，既兴奋又恐惧："赵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刘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更多证据，包括赵强篡改成绩的完整监控录像，还有..."

"刘婷！"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她。班长李丽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班主任找你。"

刘婷迅速把U盘塞给林不凡："藏好这个。"然后跟着李丽离开了。

林不凡把U盘塞进袜子，一瘸一拐地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路过公告栏时，他停下脚步——那里贴着一张新的处分通知："高二(3)班林不凡，因扰乱学校秩序，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林不凡盯着那张纸，喉咙发紧。他三天跪求换来的旁听资格，第一天就被记过。这分明是一个信号——赵家不会轻易放过他。

午饭时间，林不凡独自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周围的座位空荡荡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其他人隔开。他机械地咀嚼着干硬的馒头，食不知味。

"能坐这里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林不凡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生端着餐盘站在面前。他认出这是高一的学生，物理竞赛班的。

"当然。"林不凡往旁边挪了挪。

男生坐下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林学长，我...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林不凡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汤碗。

"我们物理班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实力。"男生继续说，"赵强那种人，连欧姆定律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考692分？"

林不凡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喝汤掩饰。三天来，这是第一个公开表示支持他的人。

"我叫张远，"男生推了推眼镜，"我哥是校报记者，他让我告诉你..."话没说完，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林不凡回头，看见赵强带着几个跟班朝这边走来。

"快走。"林不凡低声说，"别连累你。"

张远犹豫了一下，匆匆离开了。赵强一屁股坐在林不凡对面，把餐盘重重摔在桌上。

"怎么样，旁听生？"赵强咧嘴一笑，"第一天就吃处分，感觉如何？"

林不凡放下筷子，直视赵强的眼睛："让开，我要去上课。"

"上课？"赵强夸张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告诉你，我爸已经和校长说好了，只要你再惹事，立刻滚蛋！"

林不凡的拳头在桌下握紧又松开："我没惹事。"

"没惹事？"赵强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找记者报道，在网上煽风点火，这叫没惹事？"

林不凡心头一震——赵家果然已经查到了媒体报道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赵强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别装了！你以为那些小动作能伤到我们赵家？"他凑近林不凡耳边，"告诉你，那个记者陈默，很快就会'意外'失业。至于你..."

"放手。"林不凡挣开赵强的手，声音冷得像冰。

赵强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扬起手，眼看就要打下来。

"赵强！"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物理教研组组长周老师站在食堂门口，严厉地看着他们。

赵强悻悻地放下手："周老师，我们只是聊天..."

"快上课了，都回教室去。"周老师的目光在林不凡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离开。

下午的物理课上，周老师宣布了一个意外消息："经教研组讨论，决定给所有对物理有兴趣的同学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下周一，将举行一场额外的选拔赛，优胜者可以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竞赛。"

教室里一片哗然。林不凡抬起头，正好对上周老师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忽然明白了——这是为他创造的机会。

放学后，林不凡没有立即离开。他等到校园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向物理实验室。门虚掩着，周老师正在整理器材。

"周老师..."林不凡轻声唤道。

周老师转过身，示意他关上门："膝盖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不凡有些惊讶周老师还记得他的伤。

"我看了你补考的试卷。"周老师直接切入主题，"最后那道电磁感应题，你用了麦克斯韦方程组，这是大学物理的内容。"

林不凡点点头："我自学过一些。"

周老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下周一的机会，是我和李老师争取来的。但..."他犹豫了一下，"赵家不会轻易让你赢。"

"我知道。"林不凡苦笑，"但至少这是个机会。"

周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这是我整理的竞赛重点，你拿去看看。"他顿了顿，"林不凡，有时候，改变需要时间。"

林不凡接过笔记本，喉咙发紧："谢谢您，周老师。"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待——是刘婷。

"你怎么还没回家？"林不凡惊讶地问。

"等你啊。"刘婷递给他一个保温盒，"我妈做的红烧肉，趁热吃。"

林不凡打开盒子，香气扑面而来。三天来第一顿热饭，他差点哭出来。

"慢点吃。"刘婷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对了，U盘看了吗？"

林不凡摇摇头："还没机会。"

"里面有惊喜。"刘婷神秘地眨眨眼，"我表哥找到了赵强父亲贿赂教育局领导的证据。"

林不凡的手一抖，差点打翻饭盒："这...这太危险了！"

"已经没法回头了。"刘婷的表情变得严肃，"林不凡，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赵家欺负过太多人，现在是反击的时候了。"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林不凡看着刘婷坚定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气。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却选择站在他这边，对抗权势滔天的赵家。

"刘婷，"林不凡轻声说，"如果...如果事情变糟了，你要立刻抽身，明白吗？"

刘婷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融为一体，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那个租来的小单间，林不凡锁好门，拉上窗帘，才敢拿出U盘**电脑。里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不仅有赵强篡改成绩的监控录像，还有赵百万与多位教育界人士的金钱往来记录，甚至包括一段录音，清晰地记录了赵百万指示校长"处理掉"林不凡的全过程。

林不凡的手心全是汗。这些证据足以摧毁赵家的声誉，但也足以让他和刘婷陷入危险。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林不凡想起三天前跪在校门口的自己，那时他只为求一个学习的机会。而现在，他背负的已经不只是自己的未来，还有所有被权贵欺压过的普通人的希望。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林不凡打开文档，开始撰写一封长信，记录下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如果...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这封信会自动发送给各大媒体。

写完信，他设置好定时发送，然后拿出周老师给的笔记，开始复习。下周一的那场选拔赛，将是他证明自己的第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