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花第易主乡试考落榜
人到弯腰树不得不低头,敬梓生来傲骨铮铮,侠肝义胆,叶姑娘深陷囹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姑娘跳进火坑。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身边亲戚文友搜罗个遍,也难以凑足这个
数目。回想世代荣华,今却落魄郁闷。急得没法只得委屈请求盐商老派。
盐商行坐落襄河码头四合院内,走到近前,门丁嚷道:“商行重地,闲人免进。”敬梓道:“我找派老板。”门丁道:“派老板公务出去。”敬梓坐在台阶上静心等待。里面走出一人,门丁嚷道:“狗襄理这儿有人要找派老板。”那人走过来,敬梓认出正是乞丐四狗。今非昔比,今日的四狗不似先前的叫花子,长袍马褂,净袜皂靴,脑后的**梳理油光水滑。四狗不说话,敬梓差点认不出来。
四狗道:“这不是吴家大少爷吗?”敬梓惊讶道:“四狗你怎么在这儿?”门丁答道:“四狗是商行的襄理,派老板不在,和他说话一样。”
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四狗派头十足把敬梓讓进自己的办公室,沏上一杯上等的好茶。情不自禁唠叨一句:“天道有轮回,风水轮流转。想不到咱四狗和吴少爷还会掉个儿。”敬梓回一句:“小人得势。”不予理睬。
四狗问:“吴少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派老板有何事,莫不是借钱吧。”敬梓低头喝茶,装作没听见。四狗接道:“如是借钱和我说一个样,派老板的家四狗能当一半。”敬梓抬眼看看他,不屑一顾。四狗道:“我说的是真话,四狗不仅是襄理还是盐行的股东。”
时来运转,鸿运当头,拦都拦不住。也该四狗踩上狗屎运。那天四狗和往常一样,在襄河码头和一帮叫花子打闹,一位商人打扮的人把四狗叫到跟前,未开口先甩给他一包吃食,四狗精明,外地商人有求于他,乖顺凑上前:“无功不受绿,需要帮忙的话只管说。”外地人问了些全椒当地风土人情,还有集市情况。听说整个小城还没一家商行,外地人高兴说道:“这趟没有白来,扬州到全椒水陆交通便利,商贸**。开家商行盘活江淮。”就这样四狗傍上派老板,派老板也需要四狗这样当地人打点。两人一拍即合,“扬椒”盐行在爆竹声中,悄无声息开张营业。派老板批零兼营,让利销售。四周的商家蜂拥而至,生意兴隆。
四狗看着眼红,他毛估着粗略算过,日进斗金不算过分。这等暴利的商行,他要挤进,占领一席之地。他要加入参股。派老板讥讽:“参股需要本金,你一个要饭花子能拿出银子吗。”四狗不愿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把目光盯上迂腐孤傲,书生气十足的吴大少爷。探花第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送走二老,祖产析分,陶氏一气之下散手人寰,敬梓失去内贤助,丢失魂魄,整个精神支柱瞬间垮塌。人也彻底变样,行尸走肉,只剩下一副驱壳。说话絮絮叨叨,心不在焉。做事更是丢三落四,前记后忘。分财产得到为数不多的银子,他用作妻子的丧葬费。丧事料理清楚后,结账的时候,怎么翻箱倒柜,就是不见那封银子。他记得清楚楚压在床头柜的箱底,头天晚上只有四狗一人陪同,临晨实在熬煞不住睡一会。他问四狗,四狗怎么会承认,一口咬定,好心办坏事,守夜陪伴,倒招引来祸事,说不清辨不明。哪庙都有屈死鬼,他比窦娥还冤枉。
敬梓不愿牵涉大伙,报案官府。哑巴吃黄连,只得往肚里咽。吴擎金榘断定四狗,除他没第二个人。要他报官,查清事实。敬梓此刻大少爷的秉性呈现,不就一封银子吗,何必惊动官府,闹得鸡飞蛋打,街坊四邻不安。
四狗轻而易举得了五十两银子,遇着派老板,他看到盐业的暴利,千方百计削尖脑袋挤进。派老板说要当股东,得要拿出银子参股入股。没有银子入股,只能当襄理。四狗把那封银子拿出。派老板惊讶掉出下巴,一个叫花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四狗低声说:“英雄不问出处,你管的那么多。一家有钱的商贩不愿出面,委托我做经纪人。”派老板想想也对,商人认钱不认人。再说拉进四狗的入股,商行里的事也会便当些。
四狗既是股东,又任襄理,还是本地人,人头熟悉,乡情清理,办起事少走许多弯路。穷人乍富,挺胸撅肚。长衫马褂穿上,一顶瓜皮帽罩住额头。人是衣服马是鞍。打扮一番还真有那么回事。
四狗回到自己的案桌前,翘起二郎腿:“有什么事只管说,扬椒盐行,四狗不敢说百分百当家,起码有一半的权力。”敬梓想了想还是不好意思张口,堂堂探花第的大少爷,怎能张口向一个叫花子借钱。
这时派老板赶回,一见吴家大少爷难得登门,急忙嚷道:“怎不请吴大少爷去会客厅,好生招待。”
寒暄一番后,敬梓吞吞吐吐说出来此的目的。派老板道:“小事一桩,商人成天就是和钱打交道,要多少?”敬梓说出数目,派老板吩咐账房取出银子。四狗补充一句:“派老板的银子可是印子钱,利息高的很。”敬梓犹豫一下。派老板道:“吴大少爷有探花第做担保,这点小钱算的什么。”敬梓想到叶姑娘,救人要紧。先解决眼前难关再说,顾不得考虑后果。签字画押,拿起银子就走。
紧赶慢赶还是迟来一步。舅舅说:“叶姑娘被牙婆带走。”说着朝自己脸上扇耳光。“我不是人是畜生,罪孽深重,对不起老姐和姐夫。”敬梓不愿听这些屁话,马后炮良心谴责,当初干什么的,竟然忍心把外甥女买给牙婆。秦淮河什么地方,那是人间的炼狱,女孩子一旦进入,这生这世生不如死。
敬梓愤愤碎口吐沫,骂道:“畜生不如。”他雇佣一艘快船,沿河直下,跟后追赶,追上秦淮河边才遇着牙婆,牙婆说叶姑娘已经被秦淮河上的老鸨接走。敬梓不死心,直接来到淑红院,见着老鸨要赎人。老鸨不承认,百般抵赖。将他赶出。
敬梓想到清白善良的叶姑娘,要在魔窟般的淫窝里苦度一生,心有不甘万分悲痛,想尽办法一定要将叶姑娘救出。他在淑红院大门外苦苦等候,机会终于来临。天近晌午,淑红院的偏门打开,一个小姑娘珊珊走出,走到拐弯处,敬梓拦住,说明缘由。小姑娘摇头否认不知道这回事。敬梓苦苦哀求,说是自己的表妹被人贩子骗卖到淑红院,请她一定帮忙。姑娘名叫红宝,也许同病相怜,起了恻隐之心,答应帮忙。敬梓千恩万谢。
第二天传出消息,淑红院确实新买进一个小姑娘,师傅正在受训。敬梓再次找到老鸨,坚决要赎人,不然去官府报案。被逼到死角, 老鸨才说:“叶姑娘人美才艺高,能歌善舞。她看人不会走眼,将来定是棵摇钱树。”事实确凿,证据牢靠。老鸨不得不放人,赎金翻个跟头。
救出叶姑娘,当她知道用印子钱救出。又感动又气愤:“你好糊涂,印子钱能借吗,利滚利驴打滚。吴家的探花第,不用多长时间,就变成派老板的私宅。”
敬梓笑道:“钱财身外之物,把你救赎出来,再多的银子也值得。”叶姑娘悲痛道:“印子钱能借的嘛,万劫不复的火坑。探花第只怕不久,改换门庭。”
叶姑娘安全回来,敬梓污名化。编造得有鼻子有眼。说他去秦淮河嫖娼,和一个妓女产生感情。不惜重金,将妓女赎出。真是家门不幸,生了个这么个不争气的败家子。
一旦进入圈套,背上印子钱。。派老板原形毕露,逼债上门。“不是看不起吴大少爷,探花第不是先前的名门望族,徒有虚名。析产之后,你只分的得这座老宅。丧葬费拿不出,又被你抵押出去,基本就是穷光蛋。你准备拿什么偿还?”敬梓张口结舌。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一时真想不出好办法。四狗接话:“我倒有个办法,大少爷搬到老宅后院的偏房居住,把老屋捣腾出来,租赁给杨椒盐行,房租用来抵押。”
敬梓被逼到死角,明知派老板和四狗狼狈为奸,一个装红脸一个装白脸,一唱一和演双簧,设圈套让她钻。除此而外,别无选择。
敬梓被逼无奈,只得行此下策。
探花第一进朝东的三间。左边一个楼,便是皇帝赐书而特建的赐书楼,两座花坛。石榴树开得正艳。“一朵花开千叶红,开时又不藉春风。若教移在香闺畔,定与佳人艳态同。”合面又是三间敞榭,横头朝南三间书房后,一个大荷花池,池上搭有一条桥。过去又是三间密屋,敬梓读书之处。石榴和牡丹,阵阵花香之间,传来六甲之诵。
在这种环境读书,谁不羡慕。“子初垂髫异儿辈,成童咿唔抽琅函。”小小年纪的敬梓,就显露出非凡之才。这些瞬间都成为遥不可及的想象,今朝不得不离开。搬进后花园几间偏房,那里原是探花第的储藏室,家丁佣女住处,现在竟然堂而皇之成为五代主人的居室。探花第租赁,派老板叫来泥瓦匠,将圆拱门处堵死。后院再开个小门,一分为二,探花第真正的主人被搁置门外。目不识丁的盐商老派摇身一变,却成了探花第的主人。
搬家那天敬梓才真正意识到,从高峰跌落到峡谷,富人行列被遗弃,进入穷人堆。敬梓收拾几样生活必用品,搬走几箱书籍。临走还交代:“探花第里的摆饰,都很贵重。使用精细些,不要损毁弄坏。”派老板哼哧一声:“你认为还能回得来?探花第就此改换门庭。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派,也能享受享受榜魁何等的滋味。委屈吴家大少爷只能居住后花园的几间偏房,从后门进出。”
敬梓来到后花园偏房,叶姑娘正在屋里打扫卫生。轻描淡写问一声:“来了,咋没去卖唱讨生活?”叶姑娘道:“都是小女不好,害的大少爷落魄到这种地步,家破人亡。”敬梓不觉难堪,笑道:“浮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丢失倒也落得省心,再不需要防备居心叵测的人 。”叶姑娘哽咽。
女人家女人家,经叶姑娘拾掇一番,成年失修无人居住的偏房,小家有馍有样,干净利落。敬梓看看天色不早催促道:“有劳叶姑娘,趁着天色亮堂,快回去吧。”叶姑娘不听这话还好,听了,娃的一声痛哭起来,良久才反问:“我还有家吗,家在哪里?”须臾道,“吴少爷为我穷困潦倒,高大恢弘的探花第不能住,搬进矮小简陋的偏房,都是小女连累你。叶女愿意伺候大少爷一辈子。”
派老板搬进探花第,犹如真的变成文曲星,高中皇榜。按照文举打扮,瓜皮帽上特地镶嵌一块梅花纹的翡翠帽正。进出老宅,不愿骑驴,配置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家人侍候。住在探花第是一种享受,身份的象征。白天谈生意,晚上邀来娼妓舞女陪伴,顾客吃喝玩乐,常常通宵达旦。敬梓忍无可忍,提出抗议。派老板嬉笑道:“探花第的主人是老派,契约在此,我想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敬梓没能阻止,还惹得一肚气。契约上明文写着,探花第长久租赁,即使转让出售,甲方为第一承接者。老派已经成为老宅名副其实真正的主人。
时至晌午,妻子叶女还在屋里做针线,敬梓咳嗽几声,他在提示该做午饭了。叶氏装作没听见,还在专心纳鞋底。他掀开米缸,空空如也,不见一粒粮食。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敬梓默默出门,他设法解决温饱问题。刚走到正道,老派的四人小轿,从身边经过。老派主动打招呼:“到吃饭的钟点,什么事非得出去。”敬梓支支吾吾不想搭理。老派笑道:“莫不是囊中羞涩,又要招摇行骗。读书人除了识文断字,再无谋生伎俩。扬椒盐行的大门缺少一副对联,讨教吴少爷的墨宝。”
敬梓最讨厌这号人,他怎么可以为卑鄙之徒挥毫泼墨。转身要走,老派下轿拦住:“我出高价购买大少爷的墨宝。”他伸出五个指头。
敬梓来到襄河码头扬椒盐行,笔墨准备好,敬梓思忖片刻,一挥而就。一副对联写成。上联:门前生意好似夏夜蚊虫队进队出:下联:夜里铜钱要象冬天虱子越摸越多。老派看了,心满意足,赞不绝口。“吴少爷真是好才学,满腹经纶。”
敬梓得到五两银子,他想到不是米面,而是酒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直奔十字路口肉铺。
郑屠夫的生意不错,一头猪不到晌午几乎卖光,剩下都是边边角角零星肉。他老远看见敬梓大步小步奔来,嚷道:“吴大少爷又想吃肉了,新账压老账,今天不赊了。”敬梓掏出银子往案板上一放:“谁说赊账了,现钱卖肉。”张屠夫望望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银子真真切切。便说:“吴少爷又从哪里哄骗来的,莫不是秦淮河买来的窑姐做生意挣来的?”敬梓恼怒:“士可杀不可辱。”张屠夫讥讽:“你也称得上士。进士举人,还是县官太守?充其量不过一个穷秀才。以前靠祖上享受荣华富贵,现在家产都被你败光,坐吃山空,不靠秦淮河窑姐挣钱,只怕活不到今天。”敬梓大骂:“粗俗之人,不配口舌。”张屠夫对涌来的孩子嚷道:“堂堂高门望族的吴大少爷,家产万贯,都被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挥霍个精光。”敬梓气的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敬梓遭到张屠夫的奚落,五体投地,眼前若有地裂他会一头扎进去。
一次次沉重的打击,敬梓精神承受不住,渐渐萎靡。生活对他来说太难了,无数次进行反思。他怎么也想不开全椒吴望族百年兴旺,竟然在自己手里一夜间轰然倒塌,一地鸡毛,问题出在哪里。他对自己的评价:年少好学,心胸开阔。同辈为长,嬉闹结怨。早年失怙,独撑家室。代传孝德,不复存在。旁人围炉茗茶聊天,时闻磨药捣衣;而我竟然以酒消愁,沉迷读书乐趣。刻苦用功,作诗习文。谈吐自如,交友谨慎。豪华遗园,春色美好。静居书房,专心研学。欲超然独处,却苦无捷径。洁身自好,众人不解。敬梓越思越想,百思而不得其解。
妻子叶氏看到他情绪低落,心事重重,好言劝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全椒吴落到这步田地,日子还要一天天过得。家乡待不下去,换个地方也好,重头开始。说不定那天时来运转。”
敬梓对叶氏开导无动于衷,依然沉积在苦闷中。叶氏了解吴大少爷的秉性,投其所好道:“听说城西有座神山风景不错。里面还有一座道观。”敬梓不待说完接道:“中唐诗人韦应物还专为此写了首五言诗《寄全椒山中道士》”说着吟诵起:“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吟完兴趣大增。“娘子,可愿意随我一游。”叶氏难得见到夫君快乐的样子,哪能扫兴,连声答道:“愿意愿意,十分愿意陪伴夫君海角天涯。”
敬梓携着叶氏的手,孩子似的跑出家门,招引来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起哄:“不要脸,男女还拉着手,不知害羞。”大人看见一个个如遇瘟疫,避而躲之。躲之不跌者,扭头闭目,生怕玷污眼睛。
神山果然不出所料,以前虽然来过,走马观花。不似现在的心情,美人相随,夫人作伴,心情愉悦。神山融秀水、奇石、溶洞、古寺为一体。山峦起伏、洞壑幽深、林海苍莽、溪水跃崖,九座山峰围绕,天人合一。难怪早在千年前,佛道两家争相在此建立庙宇道场。神山之“神”由此可见。
也许韦应物的诗文撩动他的心扉,诗兴大发。
韦应物的诗文落笔一个"冷"字。既是写出郡斋气候的冷,更是写出诗人心头的冷。然后,诗人由于这两种冷而忽然想起山中的道士。山中的道士在这寒冷气候中到涧底去打柴,打柴回来却是"煮白石"。葛洪《神仙传》说有个白石先生,"尝煮白石为粮,因就白石山居。"还有道家修炼,要服食"石英"。
道士在山中艰苦修炼,诗人怀念老友,想送一瓢酒去,好让他在这秋风冷雨之夜,得到一点友情的安慰。然而诗人进一层想,他们都是逢山住山、见水止水的人,今天也许在这块石岩边安顿,明天恐怕又迁到别一处什么洞穴安身了。何况秋天来了,满山落叶,连路也不容易找,走过的脚迹自然也给落叶掩没了,因而也不知去何处寻找对方。
敬梓反其道而行之,思忖一会吟道:“乌犍稳卧闭柴门,千树桃花又一村。翻恨阳禽声聒耳,春原无处不消魂。”
叶氏不明诗意,大少爷高兴就是她的快乐。随之拍手叫好。叶氏成为敬梓第一听众崇拜者。
夫妻同游神山给小城带来不小震动,最平常不过的小事,绯闻四起。且越传越离奇,最终被说成,探花第里的败家子带着娼妇,光天化日之下,手拉着手游山玩水。众多的“桂冠”上又增加一顶,伤风败俗。
敬梓不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由得去。夫妻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叶氏就不同,害羞的很长时间不敢出门,好像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吴擎金榘金两铭来看望,叶氏躲在内房不愿见面。
敬梓道:“见多不怪,司空见惯。小地方人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三位兄长驳道:“因地适宜,随乡入俗。超前一步超凡脱俗,大逆不道。”敬梓道:“四平八稳,中规中矩,就不被人说道。世俗常规,倒也未必。街谈巷议,流言蜚语总归能挑出绯闻作为谈资。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古人有之,我不过效仿。”接吟道:“䰀鬌(wǒtuǒ)梳头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
三人哑口无言。刘禹锡和李坤,唐朝的士大夫都能大佳赞美歌姬,和妻子手拉手又算得什么。
两人知道敬梓秉性,我行我素,一根筋倔强到底。随口嘟囔一句:“全椒小城只怕待不下去。”吴擎道:“世俗如此,随波入流,不让别人说闲话。以后游山玩水,咱们兄弟同行。”金两铭道:“遗园草堂成立,仅一次活动。”提起遗园草堂,敬梓兴致爆满;“严格说半场,筹备立项。有机会来场隆重开典。”三人赞同。
敬梓不是没考虑过,自己苦读圣贤,满腹经纶。因为孤独不安超凡脱俗。不愿随波逐流,融入世俗。只求听命于己。品行刚直,看淡一切。纵有豪情壮志,却感腹背受敌。闭门谢客,悔过自新。与人共处,难上其难。叶氏时常开导:“先生怀才不遇,你是匹千里马,至今没有遇着伯乐而已。”敬梓听了受用。“知我者,贤妻也。”情绪稍微好转。
贫困对敬梓来说并不可怕,穷日子一天一天穷对付,总能过得去。可怕的是街坊四邻把他树立成反面标杆。什么“不成器的败家子。”“千金一掷买醉酣的纨绔子弟。”“伤风败俗的男娼女盗。”最使敬梓忍受不了的,还有被孩子吟诵的童谣:“椒陵有个吴少爷,降生嘴含金钥环。探花第里败家子,十年不到穷光蛋。”胆大的孩子,甚至敢当着他的面大声吟诵。敬梓无奈,呵斥:“孺子不可教也”孩子们哄堂大笑:“敬梓不可教也。”
雍正七年(乙酉,1729)敬梓又迎来一次春闱大举,他随同族人和学友再次赶赴安庆赶考,敬梓人生中的第三次乡试即将来临,这时的敬梓已经29岁,即将步入而立之年,正期待这一次科考能够考中。在这次乡试之前,提督安徽学政李凤翥还主持了一次预试,在这次预试考试中,李凤翥给敬梓的评语是“文章大好人大怪”。
“文章大好”指的就是敬梓所作的文章还是挺好的,李学政表示很欣赏;而“人大怪”指的是李学政坊间传闻,敬梓酒后对当朝的科举八股取士常常多有妄言。但李学政还是非常欣赏敬梓的才华,便将他取为此次预试考试第一名。(今兹冠军)。
分场考官严大人脸上有光,鼓励学子们再接再厉,争取总试金榜题名。三番五次的叮嘱,严大人还是不放心,亲自来到学子的住处视察。学子们难得乡试,谁愿懈怠,一个个坐在门前檐下树荫墙根,争分夺秒积极备战。严大人心中十分高兴,学子这般努力,总试定会取得好成绩。沾沾自喜之际,眼角扫视到前面角落,有位学子敞胸**,四肢展开晒太阳。一股脑怒冲上脑门,读书人如此丢却斯文,粗鲁妄为是可忍孰不可忍。严大人冲到近前怒斥:“何人胆敢这般粗俗。”
敬梓懒洋洋打个哈欠:“嗮太阳真舒服。”严大人见是今兹冠军敬梓,大骂:“放荡不羁,令我失望。”敬梓笑道:“大人不是教诲学子,再接再厉,迎接总考。学友们看书,我在晒肚皮,肚里的知识倒腾一遍,嗮嗮霉。”严大人气得说不出话。
学友唐文博来到面前,好心提示:“你捅下篓子了,得罪主考官,即使考得再好,也会榜名无缘。听我一句劝说,跟随我去向严大人赔礼道歉,一时疏忽犯下大逆不道。”敬梓振振有词:“本来就是如此,科举考试的知识都在我肚里,嗮嗮肚皮犯了哪条清规戒律。”另位学友崔道然神秘兮兮对他说:“我花了十两银子,买来一道考题,若如题答十全十美,严大人也奈何不了你。”敬梓道:“欺世盗名,这样得来的功名有何作用?”塞住耳朵,坚决不听。
第二天学子们排队按序走进考棚,轮到敬梓,严大人坚决不允。学政李凤翥问清缘由,引发恻隐之心,为他说清。严大人不好拒绝,勉强准许入考。大骂一声:“文章虽好人大怪。”
揭榜那天,敬梓名字没能出现在皇榜上。正是:才华横溢,运气不佳(“多才运亦蹇”)。
高兴而去,败兴而归。乡试中铩羽败落,遭到沉重打击。乡试的落第,非因他的文章不佳,而是因他狂狷性格影响。无疑对满怀信心,笃定取胜的敬梓来说一次沉重的打击。腐朽的社会,肮脏的官场,岂容饱经学识正人君子施展才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