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知县冒险救恩人

话说那位官员上下打量玉峰禅师，我以为他认识玉峰禅师，可是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身向小车走去，上了车。

小车早已经套上了骡子，车把式挥鞭喊了声“驾”，小车缓缓开动了，但这时我清晰地听见那个官员喊了一声：“停车！”

车停住了，那官员下了车又走回来，站在玉峰禅师面前说：“我问你个话，你是不星星峡的玉峰禅师？”

玉峰禅师没说话。他可能对面前的情况搞懵了，也可能心里有点发憷，因为管营、差拨和几个牢头就站在旁边。于是那官员又问了一声：“你是星星峡玉峰寺的方丈玉峰禅师，对不对？”

玉峰禅师这才回答：“对，我就是玉峰禅师。您——”

那官员又惊又喜，拱手说道：“下官就是常子昆，您救过我的命啊！”

玉峰禅师这才想起来，十年前，常子昆被“天山派”上的两个好汉追杀，躲进了玉峰寺。玉峰禅师认识天山派掌门，出面调解，救了常子昆的命。并派护寺武僧把常子昆护送到兰州。

那官员静了一下，仰脸看着天空。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儿，站着，不要走。”然后他对送他的管营和差拨说：“走，我们再进去一下，我有句话跟你们说一下。”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官员和管营、差拨一起走出来了。管营对玉峰禅师说：“玉峰禅师，你在哪达住着哩？去，把被褥捆上，拿来。”

玉峰禅师不明白他的意思，站着没动。管营又说：“去呀，拿行李去。你今天就跟常知县大人走。”

玉峰禅师被这突然降临的喜讯惊呆了，也搞糊涂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放我走……”

管营大声说：“怎么了，你傻了吗？当然是放你走呀。快拿去，拿被褥！坐常知县大人的车走！”

“那我到哪里去呀，回兰州去吗？”

这时常知县说话了：“不要问了。不是回兰州。你跟我走，先到安西县去，在我那里休息几天。其他的事，我们再说。走吧。”

“你的房子在哪里？我们拿行李去。”知县吩咐赶车的把式。

我在旁边说：“他的行李在杂工大院里，他和我在一起住。”

于是，常知县就叫我们上车，车开到杂工大院，装上了玉峰禅师的被褥，把玉峰禅师拉走了。

捆行李的时候，玉峰禅师说：“这就要开饭了，常知县，吃过饭再走吧。”常知县说：“不吃了，今晚的饭到酒泉城里吃。”

知县接走玉峰禅师的事件轰动了玉门关牢城营，人们都说玉峰和尚运气好，有吉人相助。连着好几天，人们都把它当作饭后闲暇时的美好谈资。更有甚者跑到杂工大院来问我，安西县的知县是如何接走玉峰和尚的，怎么跟管营交涉的。我只能告诉他们一个大概的过程，至于怎么和管营交涉的，过了好几天，赶大车的黄把式才告诉了我，这是他哥哥黄牢头告诉他的。

黄把式对我讲：“那天常知县进了办公室坐下，对管营说，管营大人，下官有个要求不知道你们答应不答应：这个玉峰禅师我要保他出去。”听了他的话，管营、差拨都惊了一下。牢城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一个知县要保释犯人。愣怔好久，管营才说：“啥事嘛，你保他是为了啥事嘛？你总要说个一二三嘛？”

常知县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的照顾，十年前我就没命了。”

管营说：“请说细些，说细一些。”

常知县说：“十年前，我去**伊犁公干，无意间触怒了‘天山派’，他们派人追杀我，我跑到星星峡，是玉峰禅师救了我。他不光是救了我一个人，多少来来去去的官府里的人都接受过他的帮助和掩护。他是对官府有功的人，今天成了这个样子，我能不保他吗？”

听常知县说完，管营和差拨静默许久。管营嘬着牙花子说：“要是别的犯人，您尽管带走，还说什么保释。不过，涉及到和尚，事体就严重了，下官不敢做主——”，他沉吟一下接着说：“这样吧，请您给知府大人写个报告，知府大人批准后，我把人给您送去。你这样啥手续都没有，就把人带走，我们没法给上头交待呀！”

常知县说：“我给你们写下个条子，你们把条子报到知府衙门，就说我把人保出去了。”

管营说：“那不行呀，必须是府衙门批了，才能把人带走。你这不是先斩后奏吗？这是违背规矩的，上面怪罪下来可吃罪不起啊！”

常知县静了一下，皱着眉说：“报批以后才保释，人死掉了怎么办？你们看见的嘛，那人还有个人样子吗？”

管营不说话了，沉默着。这时差拨说话了：“常知县大人，看你的样子，人你今天非要带走不可了？”

常知县斩钉截铁地说：“对了，人，我今天一定要接走！你们觉得为难吗？为难了这么办好不好？这个人不算我保释，算我临时带出去治病，我把他带到安西县去，然后我向知府大人打报告，正式报批，批下来以后我再来补办手续。要是批不下来，我再把人给你们送回来。你们看这么办行不行？”

管营哈哈地笑了，说：“好吧，你写下个条子吧。特殊事情我们就以特殊的方法办吧。不过说话要算话，你可要抓紧上报，把手续办齐全。如果上面怪罪下来，您可要承担全部责任哟。”

常知县慷慨地说：“那当然，那当然。不能叫你们做憋。”

玉峰禅师就这样被常知县接走了。

去年六月的一天，黄牢头来叫我，说外边送来了一辆小车，叫我去修。我到外边就看见了那个给安西县知县赶车的把式。他很高兴地和我拱手问候。我检查了一下车况，把车修好了。然后我就问他玉峰禅师现在在哪里，回兰州了吗？他说：“玉峰和尚死掉了。”

我的心一沉，问他：“怎么死的？”

他告诉我：“那天接上了玉峰和尚，车赶到酒泉县，常知县在县聚贤酒楼请他吃了一顿饭，并且在旅店住下来，叫他好好洗了个澡，理了发，刮了脸。早晨起床，又给他买了一套新衣裳穿上，然后就拉着他回安西县了。到了县上，又直接拉到县衙门，把管家叫来说：“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一定要伺候好。”

知县的救命恩人，管家哪敢怠慢呀！叫他住最好的房子，一天三顿，伺候他吃好，吃饱。但是，三天后玉峰禅师死掉了。他的胃里塞进去太多的牛肉和鸡蛋，不消化，食物把肠子挣断了。

常知县听管家说请来郎中抢救玉峰禅师，先是把管家大骂一顿，然后跑到去看玉峰禅师。但玉峰禅师已经断气了。他拉着玉峰禅师的手在床边大哭了一场，哭着说：“玉峰禅师，是我把你害死的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