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族人原型严氏贪像必露
敬梓金陵真州两头奔波,付梓刊印的工作一点不轻松,如果与写作相比,更加繁杂琐碎,写作一个人的事,通宵达旦连轴转,自己灵活安排。排版印刷,人手众多,程序衔接。一环不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整体的进展。敬梓尽量把案头工作做好前面,不耽误后序的进程。刻印社十几位大师傅,窝工待料经济损失不是小数目。敬梓的的手稿大部分转到刻印社,只有晋芳的一篇传记,迟迟不见完稿。敬梓不停的催促。不光两地传书,而且还叫吴烺,兆燕帮助督促。
晋芳终于来了,而且还把吴烺兆燕也带来。
敬梓见面问道稿件带来了。晋芳道:“《文木山房先生传》就这么好写?斟字酌句,一字一句推敲。敏轩的光辉形象,不要在我的笔下半点损毁。这是流芳百世,永世长存的杰作。”敬梓笑道:“咱两什么关系,从小一块拖堂灰长大,形影不离,好的像一个人。你写传记最佳撰稿人。敏轩经历的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间,熟烂于心,信手拈来。”晋芳道:“闲聊和撰稿不是一码事。接到任务,才尝试到写作的艰辛。”敬梓道:“吴氏的家世你最清楚,族谱就摆在祠堂里,随时查看。”晋芳道:“难就难在先生本人,传记既要取舍得当,又要褒贬得体。不能无限拔高,也不能玷污有损。实事求是,瑕不掩瑜。”敬梓道:“传记基本要义真实可靠,还原本来应有的面目。”晋芳欲言又止:“所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敬梓道:“真实叙说,返璞归真。”
兆燕道:“姨夫的观点不存在,父亲初稿,就是流水账。侄儿坚决反对。照他那种写法,不是名人传记,而是讨伐檄文。侄儿提出建议,配合父亲列出提纲,几经易稿,形成这样的版本。”
敬梓接过《文木先生传》的手稿细看起来,前几部分,基本满意,真实还原。后面的部分出入较大。敬梓长大后放荡不羁,吃喝玩乐,挥金如土,乡俗“子弟戒”,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勤奋好学,代传孝德,不惜笔墨。刻苦用功,作诗习文。谈吐自如,交友谨慎。豪华遗园,春色美好。静居书房,专心研学。尽量渲染。特别参加博学鸿词廷试,大相径庭。明明消渴症发作,卧床不起,不能进京参考。晋芳却写成,因反对讨厌科举,身先力卒,主动放弃。
敬梓半晌道:“这能算传记?胡编乱造凭空想象的情节,当作小说情节虚构还可以。”晋芳笑道:“传记也算文学,不违背事实的前提下,可以修饰加工。”
兆燕接道。“父亲的话有道理,学试抚试督试三关通过是真的,保送京城廷试也是真的吧。至于没能成行,枝丫细节可以加工修饰。”吴烺赞同道:“父亲创作的鸿篇巨作,确定主题,反封建,嘲讽科举,撕开伪道假学士的遮羞布,看清他们真实面目。如果传记因病放弃,岂不前后矛盾,狗尾续貂。”
敬梓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成稿的传记,打乱《儒林外史》写作大纲。其中一章节,叙说参加博学鸿词,以本人为原型,塑造杜少卿这一人物,按照事实演绎。”
晋芳道:“切不可造就,你的大作主题,就是反封建礼教,嘲弄科举八股,揭露道貌岸然文士虚伪嘴脸。如果大作和传记冲突,岂不破坏先生的计划。晋芳《文木山房先生传》载:‘安徽巡抚赵公国麟闻其名,招之试,才之,以博学鸿词荐。竟不赴廷试,亦自此不应乡举,而家益以贫。’”敬梓思之:“你是有意拔高敬梓的思想境界。”晋芳笑道:“配合融汇,行云流水。传记和大作切不可自相矛盾,给读者产生幻觉。”
晋芳接受传记的任务,经常与敬梓沟通,得知他构思并提纲一部鸿篇巨作《儒林外史》,全面了解细究它的主题,和细节安排。晋芳把传记原来的构想,推翻打碎,重新另起炉灶。因此出现廷试,不是因病而延误,恰以轻淡厌恶故推之。
那晚他和敬梓畅谈,通宵达旦。敬梓将《儒林外史》主题大纲和盘托出。文中两个正面人物,开篇要义的王冕,和自己作为原型的杜少卿。假借王勉之口道明书中故事发生在明代。王冕、危素均为元末明初真实人物,互有交集,且小说中情节与史料记载相近。王冕幼年牧牛、拒见官人、擅长绘画、预言天下大乱,借王冕之口评论《五经》、《四书》“八股文”科举考试,“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并说“一代文人有厄!”
杜少卿出身于"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官宦人家,出淤泥而不染,行为离经叛道,蔑视科举,瞧不起功名富贵。臧蓼斋对他说出补了廪就可以坐堂、洒签、打人时,他笑骂,你这匪类,下流无耻极矣。
杜少卿轻财好士,遗落物务,对钱财持超脱的潇洒态度。他对祖上留下的产业究竟有多少也没有个准数,也根本不想弄清仆人从中捣了些什么鬼。有钱时大捧的银子送人,无钱时一笔笔卖了田产也要济助朋友。杨裁缝的母亲死了,无力埋葬,杜少卿手头无钱,竟将刚完工的一箱秋衣相赠。鲍廷玺想弄一笔本钱拉戏班子,也得到杜少卿的解囊相助。杜少卿不断给别人钱财资助,来者不拒,有时根本不管别人的用处。冒籍的童生想进考场,需要捐资修学宫,杜少卿立即拿出一百二十两银子;臧蓼斋想花钱补廪,也得到杜少卿鼎力相助。杜少卿虽然自己的生活并不奢华,却在朋友身上花钱如水,不久就把祖遗的家产挥洒殆尽。他毫不介意,卖了房屋与娘子同到南京去住。路上管家王胡子拐了二十两银子逃走,杜少卿也只是付之一笑。杜少卿在南京依然轻财帛、重友情,慷慨豪爽如故。后来竟弄到从安庆回来时没有盘缠、吃了茶拿不出茶钱, “船钱饭钱都无”的境地,却仍然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晋芳听了笑道:“敬梓就是杜少卿,恰如其分,真实可信。叙说这样的故事肯定吸引读者。”敬梓道:“难能可贵一点,杜少卿淡泊功名,讲究文行出处。朝廷征辟,但他对朝政有着清醒的认识,正为走出去做不出甚么事业,所以宁可不出去好。他装病拒绝应征出仕,“好了!我做秀才,有了这一场结局,将来乡试也不应,科、岁也不考,逍遥自在,做些自己的事罢!”
晋芳听了,心里开始琢磨自己的传记。如果按部就班,事实求是,岂不违背先生创作条理。因此出现这样版本。
敬梓斟酌一番,晋芳的话也有道理。创作的《儒林外史》,立意主题鲜明,就是鞭挞揭露封建伪学士的丑恶嘴脸。
吴烺则持反对态度:“传记源于真实,不得半点虚构,更不能颠倒黑白。如果随意编撰,任性取舍,那应该叫作小说。
吴烺提议:“父亲已将《儒林外史》大纲和提要拟好,干脆拿出来共同谋议,参与磋商。”兆燕道:“吴烺说出大家的心声,先生既然写出大纲,先睹为快,乃为一件快事。”敬梓道:“大纲粗略,主线都以自己亲身经历所见所闻,假借他名抒发内心的感受。”晋芳笑道:“敏轩一生的节点大致分为,探花第幸福童年,赣榆目睹官场,族人内讧家产析分,仗义疏财视为子弟戒。再就博学鸿词试考。这些都是绕不过去的重要环节……。”兆燕道:“先生本身就是有故事的人,不用加工修饰,原原本本写出精彩纷呈。侄儿愿做先生第一读者。”敬梓笑道:“在座的不光是第一读者,还要参与磋商,深度介入创作过程。”
有了共同话题,情趣相同,越聊越深入。甚至对某些具体情节展开讨论。
敬梓在金陵一心忙着创作,偶尔也要兼顾真州那边《文木山房集》,剞劂刊印,整天忙的百亦乐呼。四十岁那年,是他紧张忙碌的一年。七月间突然传来一个噩耗,姐姐金孺人去世。敬梓连夜赶到滁州,姐弟两阴阳相见,没能说上一句话。数月前听说姐姐的身体每况愈下,日渐衰老。姐姐比他大七岁,刚好四十七。踏进中老年的门槛,她应该及时来看望。因为手头工作繁杂琐碎,大作进入创作。运转的机器,一旦开足马力,很难减速停止。就这样一天天拖延,直到姐姐的噩耗传来,后悔莫及。姐姐离他而去,临走没说上一句话。以他的猜测,姐姐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劝说他,崇尚科举,追求仕途。这些年寡居生活使她明白一个道理,世上道路万千条,条条大道通京城。不止是科举取士这根独木桥。
年纪轻轻,守寡独居,男人死亡与她有很大关系,如果劝说读书不可废寝忘食,拼命追求,养息身体重要,不至于弱冠早逝。亲身体验,使她明白一个道理,天生我材必有用,端什么饭碗,吃哪样饭,都是生活一辈子。高贵卑微之分。姐弟相见,似乎明白事理,理解敬梓的苦衷。只能力所能及关照他的生活。
敬梓默默跪在比他大七岁的姐姐棺椁前,默默流泪。世上唯一亲人走了,心里万分悲痛。姐姐虽然唠叨,婆婆妈妈,那都是为他好。希望他重整家业,再建辉煌。事与愿违,敬梓辜负她的期望,看破红尘,断绝科举取士的念头。囧困中,生活艰难的姐姐还在时刻惦记着,远在金陵居住的弟弟,经常接济。
至契程廷祚得到消息提前赶到,介入操持丧事。来到敬梓前,安慰几句。请求与敬梓为姐姐拟写《金孺人墓志铭》,敬梓道:“你看我这样,悲痛欲绝,浑身颤抖抽搐,笔都拿不稳,还能写吗。请仁兄代劳。”廷祚没有推辞,虽属沾亲带故的表兄弟,孺人待他们如似己出。廷祚在厅堂上摆好文房四宝,一挥而就,请敬梓斧正。“节妇金孺人,姓吴氏,全椒人也。自幼以文学雯延之女,子于从父赣榆县教谕霖起。曾祖国对,官至翰林院侍读。祖旦,文学。其本生祖以上不具书。孺人在室,以孝谨称。年二十二,适滁州文学金绍曾。......乾隆五年七月初九日卒,年四十七。”敬梓看后稍作改动,点头认可。
两人说会闲话。以前在全椒,形影不离,整天窝在一起玩闹,自从移家金陵,相见的日子少了。上次见面,也在金宅。金舅驾鹤西去,敬梓前去吊唁。见过一面。敬梓见景触情,对这位长者感触颇深。金舅二十岁中秀才、到了六十岁还在考举人。即使抱病也不放弃考试,把科考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终将以恨终身。“吁嗟吾舅氏,垂老守残编。弱冠为诸生,六十犹屯邅。”“主人既抱病,强坐芸窗前。”“百病摧肺肝,抱恨归重泉。吾母多兄弟,惟舅友爱专。寄言名利者,致身须壮年。”
姐夫舅舅相继去世,对敬梓触动很大,随口道:“将来准备写部小说,儒林众生图,金舅最好的原型。”一旁的挺祚听见,表示赞同。不料这次见面,挺祚问起。敬梓如实道:“大纲列出,以舅舅原型创作出一篇章节。
经过构思提炼,初步设定第二章节“王孝廉村学识同科 周蒙师暮年登上第”,金舅为原型,创作出周进科考的故事情节。
姐姐走了,滁州失去牵挂。敬梓想到这些,一阵心酸,忍不住泪流满面。作诗一首:“断甲遗琴委故床,思君独旦不成装。花边风起肩谁拥,月里烟销影更凉。残墨尚明笺上泪,馀膏空落枕前香。翠屏一角栖歌哭,秖恐猿闻也断肠。”
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丧事办完,敬梓急冲冲赶回金陵,他的心思都放在两件事,刊印和创作。放弃功名,专心致志,立志有生之年,描写出一部空前绝后,儒林群丑的众生图。
进入写作,敬梓的生活没有收入,只能靠零星卖字挣得微薄收入,逼到绝境忍痛割爱,将家中珍藏的书籍送到典当行换些钱,购买米面。生活几乎陷入绝境。这年的冬天尤其特别寒冷,敬梓又无酒驱寒。冻得浑身发抖,手指僵硬,无法创作。文乐惠一些要好的文友,听说敬梓创作一部鸿篇巨作,纷纷登门探听。顺带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汪京门、樊圣谟。姻连族亲程丽山都是常客。聊到创作,敬梓好像变个人,情绪高昂,精神焕发。丽山说:“听说先生大纲已经拟好,而且前几章初稿写好,不妨拿出来先睹为快。”再三请求下,敬梓只得将草稿拿出。上面涂改面目全非,敬梓道:“看了也枉然,天书一般。不如念给你们听。”
敬梓念了第一回 ,说楔子敷陈大义 借名流隐括全文。刚念了一半,丽山惊道:“先生以身说法,借用王冕之口说出你的心声。绝妙绝妙。”京门道:“先生的画家朋友不多,一个巴掌数的来。除了溯山沈五,再无他人。先生对王冕的描述,栩栩如生,画术精到。对绘画深入一番研究。明儿有空,赠送一幅画作。”敬梓笑道:“京门说笑话了,文脉相通。九华山的和尚只会念经,不会讲经。溯山画艺精湛,开篇要义,还是他提议。”
众人说笑一会,屋内气氛热烈。屋外天上飘起大雪,气温骤降。俗话说,腊七腊八飘雪花,河里冻死老鸭。今年又是一个难熬的严冬。
果然不错,大雪三天,雪停放晴。霜前冷雪后寒,冰天雪地。丽山早起,叫来儿子:“比日城中米奇贵,不知敏轩作何状。你可持米三斗,钱二千,前往视之。”儿子回来道:“先生家已经断顿两天。得钱后,则饮酒歌呶,未尝为来日计。”丽山笑道:“否则,非敬梓也。”丽山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看望敬梓。
两人见面无话可谈,说什么呢,敬梓的话题不出乎两桩,刊印和创作。除此而外,不感兴趣。这两桩单单又不能当饭吃,充饥挡饿。平民百姓只能力所能及。两人四目相视,敬梓说话:“干坐闲冷,不如外出走走。”丽山明白敬梓的用意,以活动换取温暖。便道:“把汪京门、樊圣谟等人一起邀来,人多热闹。”
程晋芳《文木先生传》中描述,先生创作《儒林外史》,移居江城东之大中桥,环堵萧然,拥故书数十册,日夕自娱。窘极,则以书易米。或冬日苦寒,无酒食,邀同好友五六人,乘月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
“暖足”成为敬梓过冬的常态。
敬梓冬夜出门,寒风刺骨,上下牙齿不停磕碰。行走一段时间,浑身涌出暖意,手脚知觉感触。不再感觉寒冷,叹道:“天助我也,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取暖方法。”出城南门绕城墙行走几里地,筋骨完全松弛。一时兴奋,吟诗一首:“广莫风多寒气凝,布帆霜雪照愁灯。从今袛可凭双鲤,问讯相如病茂陵。”溯山赞道:“好诗,先生深陷囹圄,还能联想到相如是否也采用暖足取暖,难能可贵。”敬梓道:“我和相如的命运相似,却有不同的结果。”溯山道:“先生运济不差,只是没有把住运道。坏事或许变好事,《儒林外史》大作成功,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敬梓叹道:“想想后怕。鸿篇巨作,不会轻而易举完成。像我这样身体,说不定那天倒下,一切烟消云散付之东流。”溯山等一批文友竭力鼓励。敬梓感动不得不表明态度:“客路今宵始,茅檐梦不成。蟾光云外落,萤火水边明。早岁艰危集,穷途涕泪横。苍茫去乡国,无事不伤情。”众人一路高歌,从水西门入城,各自分手,路人见之疯疯癫癫,纷纷避之。
贫困像一把杀猪刀,抽筋剔骨,敬梓忍耐到了极限。要不是心中燃起那束微弱的亮光,早已崩溃。他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儒林外史》一定要创作完成。科举无望,为吴家留下一部传世之作,对先人也好有个交代。除夕夜,敬梓写下:“田庐尽卖。乡里传为子弟戒。年少何人。肥马轻裘笑我贫。买山而隐。魂梦不随溪谷稳。又到江南。客况穷愁两不堪。”
“奴逃仆散。孤影尚存渴睡汉。明日明年。踪迹浮萍剧可怜。秦淮十里。欲买数椽常寄此。风雪喧豗。何日笙歌画舫开。”的诗句,表达自己的心境。
叶氏陪着敬梓坐会儿,敬梓把六章回的草稿,拿出来,叶氏认真观看。《儒林外史》既然以家世为中心,本人为主线,增删加工提炼。族人内讧,大打出手,强争豪夺,至使探花第百年显赫的的望族,一夜间大厦倾覆坍塌。敬梓又如何编成故事,鞭打痛击。
敬梓塑造一个名叫严监生的老秀才,死后,赵氏掌管家务,钱粮满仓,奴仆成群,真是享福度日,不料人有旦夕祸福,儿子发起天花,医生来看说危险,什么名贵的药都用了,到了七日,一个好好的孩子还是没了。赵氏哭了三天三夜,直哭的眼泪都哭不出来。 赵氏请来王氏两位秀才舅爷来商议,要立大房严贡生的小儿子来承嗣。
此时,严贡生正在省城替二儿子娶周家的小姐。两位舅爷不肯做主,只答应写封家书让严贡生回来商量此事。严贡生得了赵氏托舅爷写的书信,没有说话,只让小厮留下伺候。严贡生二儿子娶亲,要吹手,行情是八钱银子一班吹手,好日子这个价还叫不动,严贡生只给二钱四分低银子,还扣人家二分戥头,又要人家押着来。 结果吹手迟迟不来,严贡生把小厮怒骂了一通,让他赶快去催。
结果一直到晚上上灯时分,小厮也没回来,最后也不等吹手了,到女方家里去迎亲,女方家里派出人说,拜上严老爷,有吹打才发轿,没吹打不发轿。
正吵闹着,小厮带着两个吹手赶来,在女方家里不成腔调地吹打,周围的人笑个不停,女方闹了一回,无奈还是把新人轿发来了。
严贡生带着儿子媳妇租了两只大船回家,船银12两,约定到县里付款,等到离县三十里地时,严贡生在船上取了一块云片糕吃了几片,剩下的搁在船板上,被驾船的掌舵嘴馋,拿着吃了。
严贡生在旁边只做没看见,船到码头,开始问小厮找他的药了,掌舵赔笑说以为是老爷不要,他大胆吃了。严贡生发怒说,这是几百两银子合的一味药,立刻要写帖子送掌舵的到衙门去。
最后船家拦着,百般求饶,又磕头赔罪。严贡生才自找台阶转弯,说自己因办喜事匆忙,且放了你,过后才找你算账!船钱也不提,带着小厮行李扬长而去,气的船家眼睁睁看他走了,有苦说不出。
待到严贡生带着二儿子媳妇回家,他的妻子正忙着搬家伙,严贡生问她搬东西干什么?妻子说,家里只有一间正房,媳妇是大家子姑娘,难道不要腾给人家住吗?
严贡生嗤嗤笑了一下,二儿子二媳妇住到**家正房去! 严贡生妻子听了,说,你糊涂了,赵氏她要立咱们小儿子承嗣!严贡生说, 这都由他么?他算是个甚么东西?我替二房立嗣,与他甚么相干?
严监生到了**家,赵氏请舅老爷来商议,要立大房的小儿子来承嗣。严贡生把管家叫来教训一顿,让他们把正房打扫出来给刚结婚的儿子媳妇来住,把赵氏赶到厢房去住。
严贡生对管家奴仆说,明天二少爷,二奶奶来了,你们要小心伺候,赵新娘是没有儿女的,二相公只认她是个父妾,她要先来拜见二相公,然后二相公再去作揖。我们乡绅人家,这些大礼,马虎不得!
赵氏哭骂闹了一夜,第二天坐轿子去县衙喊冤。知县判决亲族处理,族长亲戚怕严贡生的,没人敢替赵氏说话。
赵氏急的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不停。严贡生不耐烦,要打赵氏,叫媒人领着把赵氏领出发嫁。被周围人劝住散了。严贡生还不服,说赵氏是妾扶正,不肯让自己儿子认她做母亲。
知县大人也是妾生的,见了严贡生的回复,嫌这贡生多事,批复说,既然扶正,就不能说妾,要是不愿儿子过继,听赵氏自行挑拣。
严贡生看了批复,火冒三丈,又写帖子到府里去告,府尊看着也觉得多事,判他输了。严贡生更着急,又到省司里去告,司里不理,他还是不甘心,想要冒充学台大人的亲戚,到京里去告状。
叶氏看完,不住叫道:“这个故事编造实在好,当初你还是有头脑,没有打官司。如果走上公堂,输的更加惨重。”
敬梓道:“堂哥表兄都在劝说,对簿公堂吴家的老脸往哪里搁。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叶氏道:“作为妾的赵氏,在正妻王氏患重病时体贴照顾,日日烧香拜佛,眼泪鼻涕在王氏床前做样子,她的目的就是让王氏说出把她扶正的话,因为王氏的舅子是秀才,有地位,如果王氏不说这话,王氏两个兄弟不会承认这件事。”
敬梓道:“王氏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她一直没松口,直到自己快不行了,才说出来扶正的话,落得做个好人。王氏的死其实是和赵氏扶正的婚礼一起的,说不定正是婚礼的热闹加速了她的死亡。”
王氏死后一年间,严监生积劳成疾也撒手人寰,留下巨额家产给赵氏和三岁的儿子,赵氏的日子过得很滋润,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又患天花去世了。这下赵氏不得不考虑立嗣,因为她无论如何都得给严监生这一脉留下继承人,她选择了严贡生最小的一个孩子。
这本来是件对两方都有益的事情,严贡生的妻子就巴不得,但是严贡生狼子野心,他要全部吞掉所有家产,不承认赵氏是妾扶正,直接把赵氏赶尽杀绝,逼入绝境。
叶氏把末尾一段看完,拍手叫好,这个故事编造真绝。敬梓得到叶氏夸奖,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小说有故事情节能够吸引人,大众文化。诗词歌赋晦涩难懂,不被接受。创作《儒林外史》小说还是千真万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