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一章之四颍州城主

颍州城主

这一路上，叶先生看见道旁有几十具尸体，有的中了箭，有的断了头，有的砍了四肢，乱草中还有三两具下半身**的女眷尸体。叶先生惊问：“才过一晚，如何便乱成这般模样？”一个红巾儿笑说：“你这秀才哪里知道，这些被杀的人都是城中官吏家眷，昨晚逃出城来，我们呼喝不住，索性都杀了。城外还有一些蒙古人和色目人，都一律杀了。”叶先生问潘诚道：“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平民百姓，为何也要杀？”潘诚说：“首领怕他们去投官军，因此下令杀了。”

叶先生跟着红巾军来到城门前，木笼里放着两只人头，还歪戴着元朝官吏的展角漆纱幞头。城门两旁站着许多头戴红巾的军汉，只许人进，不许擅自出来。城墙上贴着三大张白纸公告，上方正中盖着朱红大印，叶先生细看一眼，认出是“天子之宝”四字，九叠文却刻得粗疏。潘诚指着另一张公告说：“这是我们发布的皇帝诏书。”叶先生一听“诏书”，却不知托名哪个皇帝，十分好奇，就说：“容在下近前去看看。”叶先生将驴靠近围观的人群，看那诏书写道：

天命眷顾大宋国皇帝诏曰：目今日昏君临朝，奸佞出政；纪纲颓败，官吏酷贪；以至贫极江南，富称塞北，民心思变，天意欲回。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1】；雪厓山之沉恨，蹑赵宋之遐踪。胡人宁有百年之运乎！……

叶先生尚未看完，潘诚有些不耐烦，喝道：“快走快走！”叶先生道：“诏书前面几句平常，不过后面的骈句也还好，是花钱请谁写的？”潘诚喝道：“你腹内有多少文学，敢轻看我家首领！”

潘诚领着叶先生来到县衙门前，外面站着许多红巾汉子，潘诚先进去，随后他跟在一个人后面出来，那人远远高呼：“静斋先生，幸会幸会。”叶先生一眼认出是杜遵道，在大都国子监见过，也曾在一起喝酒论文，后来杜遵道入枢密院做了小吏，叶先生做了官宦人家的西宾，就不经常相见。叶先生拱手道：“杜先生，多年不见，原来你在做这等弥天的勾当。”

杜遵道笑说：“静斋先生，你如何会在这里？”叶先生说了昨晚的见闻，杜遵道说：“静斋先生受惊了，到了我这里，便不须顾虑。”叶先生说：“你们要做恢复的大事很好，但不要妄杀，恐怕失去民心。”杜遵道恶意地说：“我们杀的都是官军，不杀百姓。”他拉着叶先生的手臂，边走边与潘诚等人说：“你们可知江南儒林‘青龙江’？”潘诚等人都说不知。杜遵道说：“青田刘基，龙泉叶子奇，浦江宋濂。龙泉叶子奇便是这位静斋先生，他于天文、地理、经史、医术、音律，无一不通。你等日后要恭敬相待。”潘诚连忙点头应诺。叶子奇道：“刘伯温才是当代奇士，宋濂一代文宗，我不过一介教书先生，岂能与他们相提并称。你想成就大事，要去寻访他们才是。”杜遵道说：“叶先生不必过谦，他们一时也请不来。我手下的人多未读过书，草拟好的文书会抄的都没几个。叶先生博学鸿才，在下要强留你几个月。”中午杜遵道备酒饭款待叶子奇，晚上又与他谈了许久。

两日后，杜遵道领着人马又打下了颍上县城，杀了达鲁花赤、县令和许多家眷，官军逃了大半。杜遵道将叶子奇接到颍上县城，遣人速报刘福通，刘福通也派使者来到颍上县，杜遵道看了刘福通的手谕，得知他先夺了成皋，接着夺了朱皋镇。

【2】，占了粮仓，开仓济民，百姓有粮便是娘，很多人前来投军。盛文郁攻破河南罗山、真阳、确山三城。韩咬儿领一两千人攻夺了上蔡城。刘福通又分兵舞阳、叶县【3】。一时河南地面沸腾起来。

【1】蕴玉玺句：玉玺，指宋徽宗的传国玉玺。取精兵于日本：指宋广王赵昺兵败厓山，丞相陈宜中传言奔走日本、占城借兵的故事。

【2】朱皋镇：在河南光州固始县。

【3】罗山、上蔡、真阳、确山、舞阳、叶县：在河南省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