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蚊子狗蝇叮咬

第十二章蚊子狗蝇叮咬

国俊在牢城营农场食堂门外站了一会儿，他看着实在没有希望了，无可奈何，只好回身离开食堂了。

也是他运气好，正在他转身准备走开的时候，偏巧有一个胖胖的老队长从食堂里走出来。老队长见他一个人站在食堂窗口外边，犹豫了一会儿向他问道：“新来的？”国俊点点头，但他没有向他说我回来晚了，还没有吃饭。

老队长看看他手里拿着的空饭盆，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站着了，立即向他说道：“跟我来。”

真是遇见了好人，国俊喜出望外地跟着这位老队长往食堂走，走到食堂门口，老队长从他手里要过去饭盆，走进食堂。不多时，老队长从食堂出来，给他端出了一盆粥，两个窝头，还有一小盆菜。

国俊双手颤抖着接过饭盆，连感谢的话也没有说一句，站在食堂门外，立即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又累又饿，心中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他一面啃窝头，一面喝粥，眼泪禁不住往饭盆里流。

老队长一直站在他的对面，看样子像是食堂负责人，他似是看着他不像是小流氓，也不像是能干坏事的人。他也知道农场里来了好多读书人，其中还有许多只有20岁的小青年，也许他还看狼吞虎咽的饥饿样子，不免就有了一点同情心。

“孩子，吃吧，吃饱了肚子不想家。”

听了老队长的话，窝头噎在了国俊嗓子里，再也咽不下去了，他低下头，立即呜咽得哭出了声音。

这位好心的老队长，姓杨，是食堂管理员，他是国俊一生中遇到的几个最好的人之中的一个。

后来每次打饭，他都在食堂窗口见到这位好人，但他似是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想过他对他的一饭之恩。就是走在农场里，见到国俊，国俊向他点头致敬，他也还是不理睬国俊。国俊想他一定是怕农场知道他对他的怜悯，在农场里，同情犯人是绝对不允许的。

苦役真苦啊！犯人必须做苦役。许多犯人已经是60多岁了，根本就没干过体力活，农场一点照顾也没有，无论年轻、年老，大家干一样的活。国俊看见过大麻袋把人压倒的事，但爬起来，还要再把麻袋扛起来。

劳动关对于国俊来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无论怎样累，每天你也得出工干活，想偷懒是不允许的。

不仅是劳动的苦役，还有更让犯人难受的，就是是蚊子和狗蝇。

蚊子多得夜里睡觉落满你的蚊帐，看着都吓人。

这里是原始荒地，从来没有人影儿，忽然有了灯光，有了人，蚊子就发疯般地飞来吸血，最可怕是你一不小心，蚊子钻进了蚊帐，这一夜，你就要被活活叮死。

更可怕，夜里你总要方便，蓬帐里不能放便盆，你要跑到蓬帐外面去，方便一次，一路上就会有几百只蚊子咬你，再跑回来，你身上已经被蚊子咬得没一处不痒了。

蚊子晚上咬人，狗蝇白天咬人。

狗蝇，也叫马苍蝇，个子比苍蝇大，落在牲口身上吸牲口血，落在人身上，人没有感觉，直到人感到似是一根钢针刺进你肌肤，挥手一拍，狗蝇被你打死了。

这时，一只死狗蝇带着你的鲜血粘在手掌中，身上立即就隆起一个大疱，痒得你难忍难挨。

在农田劳动，譬如拉犁，不容你抬手，明明感觉到狗蝇落在身上了，也只能让它咬你，直到你腾出手来的时候，才能再去打它，这时，那只狗蝇还在死死地咬你，吸你的血，又疼又痒，真是令人叫苦不迭。

国俊初来农场，没有经验，头一次晚上到河边去洗身子，就觉得满后背都似落满了狗蝇，抱起盆来就跑。

跑回到蓬帐，背上至少被咬了几十处，也没有什么药好敷，就是拚命地挠痒，没多少时间，皮肤就挠破了。

队长对国俊说，判断你改造得好不好，首先看对自己的错误有没有认识。这当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敢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外国特务分子。

在农场，政治犯向队长汇报思想情况，先规规矩矩地站在队部办公室门外大声喊叫：“政治犯分子×××报告。”

许多人喊报告时声音宏亮，以表示自己对错误极是痛恨。

国俊喊不出来，他一次也没主动到队部去过，队部也没找过他一次，所以他从来没有喊过什么“外国特务分子国俊报告”之类的话。

队部表扬过一个人，说这个人有一次到市里去办什么手续，中午他要到饭铺吃饭，服务员问他吃什么，他立即站起来向满饭铺的人大声说道：“我是一个政治犯分子，请求大家对我监视。”

农场可以对政治犯分子们随意羞辱，使他们丧失自尊心，把自己视为一个人渣。

国俊所以在农场里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惹怒任何人，他怕他们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他。

但是，就是这样，国俊也没有能够逃过这种羞辱。

第一次受羞辱，是在农田地里，国俊和大家一起劳动，那个因为有**行为的班长，在众人面前耍威，向人们骂街，骂大家干活不出力。

政治犯们只能恭恭敬敬地听着，国俊没把他当做是一回事，就昂着头站着。班长感到有点丢面子，他冲着国俊就喊：“你不爱听怎么地？我骂的就是你！”

国俊和他争辩说：“你说我干活不出力，我什么地方比别人干的活少了？”

有人敢顶撞他，班长发火了，他放下农具，一步跳到国俊面前，挥着拳头向国俊喊着：“站好了，说，你是什么东西？”

按照农场的规定，对于政治犯分子，当有人问你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必须立正站好，大声地回答说：“我是政治犯分子×××。”

国俊不肯回答，只站在原地方不动，他也不看班长，也不报自己的身份。

这一下，班长更发火了，他向国俊吼叫：“说，你是什么东西。说！”他还向国俊挥拳头，似是要打国俊。

国俊是一个犯“拧”不怕死的人，他就是不说他是什么东西。

他和那个班长对面站了好长时间，倒是同组的人出来解围，同组的人对班长说：“不能总这样耽误时间呀，不是还得先干活了吗？”

这样，班长才算没和国俊过不去。怎么他就放过国俊了呢？因为队部有规定，批斗会不得在农田里开，队部怕在农田里开批斗会不好控制，真动手把人打了，闹出去不好交代。

晚上下工，班长也没到队部去报告，因为他无故骂人首先就不对，这次和这个混帐班长做对，国俊就算是没有吃亏。

2025年5月7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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