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交易
李骏当即便带着鲁达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进门，鲁达便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墙壁皱起眉头：“李兄，你就住这鬼地方啊？”
李骏说：“是啊。”
鲁达说：“住这种鬼地方，晚上不得冷死！”
李骏叹气：“一个乡兵，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不错了，哪有资格挑三拣四？”一通扒拉，从自己那堆乱七八糟的物品中扒出装着瘊子甲的包裹打开，马上，一副带着斑斑血迹的铁甲出现在鲁达面前。
鲁达两眼放光，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摸着瘊子甲，就像是在触摸绝世美人那吹弹可破的肌肉，脸上尽是痴迷的神色，喃喃说：“坚滑光莹，其色青黑，其末留箸头许不锻，隐然若瘊子……这就是瘊子甲啊！果然名不虚传！”
李骏有些诧异：“鲁兄你也久经战阵了，为何见到一副瘊子甲便如此失态？以前没有缴获过吗？”
鲁达苦笑一声，说：“李兄有所不知，这瘊子甲制作工艺极为繁琐，造价高昂，西夏也只有诸如铁鹞子、质子军这类精锐才装备得起，而这些部队战力极为强悍，想从他们手中缴获一副瘊子甲是很困难的事情，偶有缴获，也马上就变成了将领们的珍藏，哪里轮得到咱们这些丘八！你算是走了狗屎运了，一口气缴获了两副！”
李骏捏着下巴说：“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运气还真不错？”
鲁达说：“简直好得没边了！”指着那副瘊子甲，提出要求：“我能不能穿上它试试？”
李骏说：“自然可以的，来，我帮你披甲！”
鲁达开开心心的站好，拿起身甲就往身上套。
然后就是胄甲……
接着是披膊……
然后是保护颈脖的顿项……
最后是兜鍪————也就是头盔……
这一整套披挂完毕，鲁达已然成了一尊浑身青黑的铁塔，全身都包裹在冰冷的铁甲之下，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着实有点儿骇人。难怪古代的猛将能以一当百在千军万马中杀个七进七出，就这俨然铁罐头一样的打扮，哪个见了不头皮发麻？
鲁达披好甲后还原地蹦蹦跳跳的活动了好一会儿，开心地说：“这甲比步人甲轻了将近二十斤！有这么一副铠甲，我能在千军万马中杀上好几个来回！”
那是，步人甲重量接近六十斤，而瘊子甲只有四十斤出头，差了三分之一了。更可怕的是接近六十斤并不是步人甲的极限，而是宋军士兵的极限————朝廷下了死命令，制备的铠甲重量不能超过六十斤，因为再重的话都不用打仗了，穿上它走几步士兵就该累趴下了。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宋代人口大爆炸，开国一百多年人口就直逼一亿大关，众多的人口带来的自然是资源的惊人消耗……各种资源都是如此。而充当生活燃料的柴是最先被消耗得近乎枯竭的，为了维持日常生活所需，宋人————尤其是北方宋人————几乎砍光了每一片森林，就这都还远远不够。无奈之下宋人只能大量使用煤充当燃料，日常烧水做饭用它，冶铁炼金也用它。用煤烧水做饭还好，用它直接冶铁可就要命了：这年头还没有脱硫技术，或者说宋人根本就不知道煤里面含有大量的硫，直接用它炼铁的后果就是硫含量严重超标，导致炼出来的钢铁很脆。这也是宋军大量装备又阔又短的刀的原因之一，用含硫超标的钢铁锻造的刀剑就没法像汉唐时代那样做得又窄又长，真要这样做的话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会像玻璃一样脆，分分钟断给你看而已。
钢铁质量下降自然也影响了铠甲的质量，为了获得跟前朝铠甲一样的防护能力，宋代工匠不得不把甲叶加厚再加厚，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盔甲的重量越来越夸张，以至于连鲁达这种牛高马大、力大无穷的大个子也有点儿吃不消了。
饱受步人甲的荼毒后，披上总重不过四十斤的瘊子甲，鲁达那叫一个轻松啊，都想跑两圈了。
半晌，鲁达才依依不舍的将盔甲给卸下来，用兽皮包裹好，搓着大手问：“那个……李兄，这副盔甲我很喜欢，你开个价吧。”
这倒是给李骏出了个难题。这瘊子甲如此难得，价值自然不菲，找鲁达要个一百几十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鲁达一个副都头，口袋里怕是也没几个钱，想拿出一百几十贯钱来买一副铠甲似乎也不现实……要是卖贵了鲁达买不起，搞不好会得罪一个副都头；要是卖便宜了他又会肉疼！
这就有点蛋疼了。
沉吟良久，他试探着开价：“要不你给我个二三十贯？”
鲁达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名贵的甲才卖二三十贯？李兄，这价钱你好意思说出口我都不好意思往外掏！起码得五十贯才行吧？”
李骏说：“五十贯太贵了，三十贯刚刚好。”
鲁达说：“步人甲一副都要将近四十贯了，瘊子甲比它强出多多，没理由卖得比它还便宜吧？”
李骏说：“嗨，我又不是靠倒卖铠甲发财的，就当是跟鲁兄你交个朋友嘛！”
鲁达大为开心，拍了拍李骏的肩膀，说：“好兄弟，你这个朋友我鲁达交定了！”
他也没怎么用力，但李骏硬是让他拍得呲牙咧嘴，只觉得半边身体都要散架了……不愧是能够拔杨柳如拔大葱的超级猛人啊，那身力气真不是盖的！
李骏努力撑起笑脸，说：“虽然如此，这三十贯你还是要给的！”
鲁达哈哈大笑，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数张汇票一一展开，递给李骏：“这是我攒了大半年的，你看够不够！”
李骏看了看，这些汇票分好几家票号，面额最大的一张有十五贯，最小的一张则只有两贯。这里头有鲁达作战有功获得的犒赏，有他缴获战利品换回来的额外收入，还有他每个月的军饷，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足有三十几贯。他拿够了三十贯的汇票，将剩下几张小面额的还给鲁达。
鲁达摆摆手：“这几贯钱你就一并收下呗，反正就算全收下，这点钱相较于这副铠甲的价值而言也是不值一提。”
李骏说：“说好了是三十贯那就是三十贯，一文钱都不能多要。再说了，我把钱全拿走了，你喝西北风啊？”
鲁达说：“在军中又不愁没饭吃……”
说归说，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剩下那几张小面额汇票折好收了起来。这几张小面额汇票加起来也有六七贯之多，对于他这么个低级军官而言也不是什么小钱了。
交易完成，如愿得到一副瘊子甲的鲁达心情极好，咧嘴笑着对李骏说：“好兄弟，谢了啊！今晚请你喝酒！”
李骏有点好奇：“在军中能喝酒？”
鲁达嘿嘿一笑：“原则上是不能喝的，但偶尔喝点也没事，只要别被逮住就行了。”
李骏想起自己当兵在野外驻训时一帮胆大包天的家伙往水壶里灌满啤酒堂而皇之的将它挂在帐篷外，馋了就吨吨吨喝几大口的壮举，顿时就露出了同道中人的笑容。
————原则上军中未经允许确实是不能喝酒的，但当兵的都有着非常灵活的原则和底线，在不耽搁大事的前提下偷偷来两口也是可以的，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可以的。
别被逮住就行了。
可万一被逮住了……
那就惨了。不知道古代怎么惩罚这些在军营里偷偷喝酒的家伙，反正他们驻训那次被大队长逮住了，连同中队长在内，所有人被练到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来。
话又说回来，他确实佷久没有沾过酒了，今晚怎么着也得去喝两杯，顺便尝尝这一千年前的酒是什么味道！
靠卖战利品或多或少发了一笔财的宋军将士兴高采烈，甚至暗中琢磨着上哪弄点酒肉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可宋军将领们现在却完全笑不出来了。
中军大帐内，一众西军将领盯着木图，面色阴沉。
好几万西夏大军居然在一夜之间便撤得一干二净了，李察哥那条老狐狸再一次将一座残破不堪的古骨龙城和近万大宋军民的尸体丢给他们，然后扬长而去，这让所有人都有点儿难以接受。他们紧赶慢赶跑了几百里，累得半死来到古骨龙城，却连西夏军一根毛都没薅着，就这样让人家跑了，搁谁谁不气？
姚平仲愤愤的说：“我们昨天就应该趁西贼兵力尚未完全集中之机发动进攻，而不是跟他们约定先休整一晚今天再战！李察哥那贼子比泥鳅还滑，稍不留神就让他给溜走了，我们都上过那么多次当了，怎么……”
姚古开口打断：“休得胡说！昨天我军刚赶了好几天路，都人困马乏了，强行与西贼决战胜负难料，老种相公与李察哥约定今日再战乃是稳重之举，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