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饥肠辘辘

第十八章饥肠辘辘

闹起了大饥荒。牢城营农场传达降低粮食定量的大会，是在农场大院里召开的，讲话的自然又是马场长。

他以极其高昂的声调向犯人们报告各条战线的大好形势，更向犯人们报告了连年农业大丰收的喜人消息；随后，他说了一个“但是”：“但是，我们要节约粮食。”

怎样节约粮食？就是降低犯人的口粮标准。

然后就宣布：壮劳力的粮食定量标准降到每个月24斤“毛粮”（没有去掉糠皮的粮食），如果折算成纯粮，每个月的定量只有18斤，每天的定量也就只有6两了。

虽然犯人们离开了社会生活，但是他们已经感觉到社会生活中发生的可怕变化。

在农场外面，当他们在农田劳动的时候，常常看见成群的农村孩子在农田地里走着，寻找着什么。

一会儿，几个孩子从草棵上掳下一把草籽，搓一搓，放进嘴里吃了。

一会儿又看见另外的几个孩子从地里挖到一点什么东西，也塞到嘴里吃了。

远远地看着这些孩子，一副饥饿的样子，见到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就是在寻找吃的东西。

到底农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孩子们都跑到农田地里寻找吃的东西来了呢？如今的农田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就是一片荒草，他们能找到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呢？

农场里还种着粮食、青菜，已经是快收干净了。

一天早晨，国俊看见农田地里来了好多人，是从市里来的，骑着自行车，有男有女，都是斯斯文文的样子。

怎么就来了这么多人呢？又不是官吏来参加劳动。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就下到农田地里来了，这时节，农田里已经收干净了。

这些人下到农田地里之后，见到什么捡什么，卷心菜的根，长在地上的马齿菜，几乎已经是快要烂掉的菜叶，人们都争着抢。

犯人们看着觉着奇怪，可是也不许过去问，就是远远地看着人们在地里捡。

一天，饲养队的小猪娃得了瘟病死掉了，刚看见饲养队的犯人们把死小猪埋在地里。

国俊看见那只死小猪了，和一只小猫一样，瘦得只有一层皮。可是饲养队的犯人才从地里回来，立即又看见队部里的几个队长慌慌地跑出了农场，似是发生火灾一样。

正看见队长们往外跑，又听说是农民把刚刚埋到地里的小死猪挖走了。

队长们去追那些农民，好把死猪追回来，吃患瘟病的死猪，是要死人的。

一次，国俊正在地里干活，就听见远处一个男人大声嘶喊，那喊声太惨烈了，像割肉一样。

他向着喊声传来的地方寻视，看见一个男人蹲在远处，双手抱着脑袋大声喊叫。

犯人们不允许走出农场，但看着那男人喊叫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不是他患了什么重病？

正在国俊向那边看着的时候，一位犯人走了过来，对国俊说：“那个人是因为吃了树根干草屙不出屎来，才痛苦得大声嘶喊。”

一场灾难自天而降，天知道谁能活过去，谁又活不过去。如今，灾难临到犯人们的头上来了，每天8两带皮粮食，一日三餐，真不知道怎样度日了。

事实的严重，不在于这8两粮食，事实的可怕在于一切的副食都没有了，农场好在还有些土豆青菜，但也要维持到来年的夏天。

要过忍饥挨饿的日子了，8两粮食，无论怎样分配，一日三餐也要空着半个肚子。

第一种方案是早晨1两中午4两晚上3两，第二种方案是早晨2两中午3两晚上3两，第三种方案是早晨3两中午3两晚上2两。

这三种方案国俊都试过，任何一种方案都让人终日陷于饥饿的煎熬之中。

早晨喝一碗粥，虽说是一两粮食，其实只是一碗米汤，几乎看不到几颗粮食，喝下肚去反而引起可怕的饥饿感，才到上午8点，就感到头重，身体发轻了。

排队出工，才走到农田，身子早没了一点力气，幸好队长们也饿着半个肚子，他们再也不来监督，也不检查劳动态度劳动进度了，大家无精打采地好歹干点活，也就在地里躺着了。

中午回到农场，有许多人打来午饭不吃，先睡上一觉，说是睡醒了再吃，下午有力气。

国俊试过，饿得根本就睡不着，躺在炕上饿得人肚肠揪成一团，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只好还是先吃饭再睡觉，可是一觉醒来，肚子又饿了，只想在炕上倒着，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同组的一个犯人悄悄告诉国俊，最近园田拉秧为猪准备过冬的青饲料，许多人到地里找东西吃，说不定还剩下些瓜秧菜秧可以充饥。

第二天早晨6点，他们几个人一起到菜田里去了，大家散开在园田里找。

找到了一堆枯秧，果然从枯秧里就找到了一只茄子，比核桃稍稍大些，一口就吞在了嘴里。

又找到了几只杏子一般大的番茄，吃到嘴里又苦又涩。

幸运的人找到了小黄瓜，还有人吃了一些苤兰叶子。

待到早饭敲钟的时候，他们已经吃了不少“食物”，只是吃下了这些东西之后，不但没有消除饥饿感，反而吃得人非常难受，但大家还是下定决心，说是今天早晨的1两粮食可以省下了。

在与人隔绝的地方，几百个人陷于饥饿，情景是十分可怕的。

还都是一些年轻人，每个人的目光里都燃烧着饥饿，人们见到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还没有烂掉的菜叶，从土里意外挖出来的一只烂土豆，还有各种各样可以吃、也许是不可以吃的东西。

犯人们发明去挖田鼠洞，找到了许多粮食，有人说那不能吃，吃了有可能传染鼠疫。

也没有人听，几个人偷着分了，找地方煮煮也就吃了，而那只挖出来的田鼠，也被吃掉了。

更有人捉到了蛇，吃了之后，北方的女犯人们再也不敢和他们接近了，农场在饥饿中变得疯狂了。

2025年5月7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