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进疯人院
虽然远争南陷入失忆和疯狂的状态,但之前他的身份证医疗卡之类所需要的各种证件全放在书桌抽屜内,所以并没有费多少周折,就办好了入院手续。
远争南进入的安定医院,被当地人称为“疯人院”。
分管远争南的主治医生姓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胖胖的女医生。由于远航、李彤、李梅香、肖立臣提供的信息都有些笼统,并没有提供远争南突然发病时的具体状况和细节,只是大致讲了远争南的与事实出入很大的人生历程,所以她一时未发表过多的诊治意见。
“刘医生,你看,像他这种情况,该如何采取措施呢?”李彤问。
刘医生道:“有不少失忆病人,是因为一时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还有的是某种情绪长期憋堵在心里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像远争南这种失忆与疯狂并发的病人并不在少数。目前我们必须对他将心理治疗与药物治疗相结合起来进行诊治,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突破口。”
肖立臣问道:“刘医生,说起来,我们跟他之间是最熟悉不过了,为什么他看我们完全像看陌生人呢?”
刘医生解释说:“这很正常。有些失忆病人,忘掉的恰恰是他最熟悉的人和事,还有环境;有时候,他最爱的人却往往成了他最想回避的人。请问,你们四个人中,谁是他的至亲之人,谁又是他最爱的人呢?”
远航心里五味杂陈,没有作声。
李彤、李梅香和肖立臣一齐将目光投向远航。
坐在圈椅里的刘医生翻着一双大眼定定地瞧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酷酷的小伙子,像是要从他的脸上寻出引起远争南发病的蛛丝马迹似的。
李梅香对刘医生道:“他叫远航,是病人远争南的儿子,亲生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
远航躲开了刘医生的盯视,看向窗外,目光却有些飘忽。
刘医生的目光却继续盯向远航,并对远航说:“你跟病人说几句话吧。”
远航走到坐在靠墙放置的长椅上的远争南面前,伏下身子,看着爸爸,远争南有些痴呆的目光不得不射在远航的脸上。远航叫了一声:“爸——”
最初时,远争南仍是一无回应,在听到远航连叫了几声“爸”后,脸上竟忽然显出害怕的神情,侧转了身,双手抱着椅子靠背,额头贴在胳膊上。
远航重又走至刘医生的对面。
刘医生问远航道:“你是他最爱的人吗?”
远航重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半晌过后,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彤、李梅香以及肖立臣三人却像是示意似地一齐朝刘医生轻轻点了点头。
“哪位是病人的爱人?”刘医生问。
李彤说:“哦,他爱人到外地办事去了。”当着远航的面,她当然不会说出牛刚晶到了传销窝点。
刘医生说:“我初步判断,像远争南这类病人,对我们来说治愈的难度相对要大一些。他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他需要亲情,可是亲情也许又会让他受伤。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并不一定准确。我们有专门的心理医生,看看在他介入以后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吧。但是你们需要做的一点是,决不能让他在冥冥中对亲情绝望。如果那样,可能他就再也没有复忆的可能了。”
“您能说得具体一些吗?”肖立臣和李梅香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刘医生说:“既不要放弃他,也不要过多地打扰他。更加具体的治疗方案,等会诊过后再定吧。现在,先由护士来教会他吃饭,穿衣,上厕所等等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住院部安排远争南住在第207号病室,一个年轻的护士搀着远争南朝病室里走,李彤、李梅香、肖立臣在后边紧紧跟随着,独有远航慢腾腾地落在后边。
李梅香接到单位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单位里有急事儿,要她快快回去,她在单位是个挺忙乎的中层主管。三个人站住脚,等远航走过来后,李梅香对远航说道:“远航,打起精神来。别忘了,你是男子汉。”
来农贸区安定医院时,肖立臣是与李梅香一起开车来的,此时,他决定仍与李梅香一起回城区去,也免得给李彤带来更多不便。他看了看远航,没再说什么,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给刚刚从监狱出来的远航添加太多的压力。
李梅香和肖立臣离去后,李彤和远航来到了207号病室,见那位护士正在为远争南的床位更换被褥,而远争南呢,却坐在墙角处的一把椅子上,背对门口,面朝着墙的死角,竭力躲避一切回避一切似的。
也许,失忆后的远争南需要完全躲开曾经所有的熟悉,需要在完全的陌生境界里重新开始人生?
李彤和远航环顾远争南所居的疯人院病室,见病室里摆有四张床,猜想这里大约是住有四个病人吧,但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病人正在酣睡,另外两张床位却都是空着的。李彤看见病室的安全防护措施还是比较周密的,两面窗户竟在里面加装了防护栏,嵌在中间的玻璃窗是推拉式的,可以从里侧防护栏较宽的缝隙里伸手进去将窗户开合。
看着窗户内外粗粗的钢筋防护栏,远航不由想起了他待过的监狱,也想起了少管所。他闭上了眼睛,心想为什么到处都有监狱和少管所的影子呢,难道自己的人生时时处处都是铁窗和牢笼?他转了身,低头看着脚上的新鞋,无意中与爸爸远争南远远地背对着背。
看着脚上的新鞋,远航想起了李彤对他说过的话:“穿新鞋,走新路。”于是,他抬起了头,但却并未转身面向爸爸。
护士要他们帮她为远争南换上精神病院的病号服,李彤说干脆把里面的秋衣秋裤一同换了。在为远争南换秋衣秋裤时,远航意外地发现爸爸的大腿根部竟然有着令他触目惊心的一块又一块伤疤,那些伤疤很明显不是碰伤也不是刀伤,应当是烫伤或者是烧伤。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爸爸受到过什么人的残虐?
护士告诉远航和李彤,要他们放心,说这所医院会根据病人的失忆程度、是否具有攻击力等实际情况重新安排合适的病室,并记下了联系方式,特别叮嘱倘病人需要亲人配合治疗时,希望亲人能够遵医嘱来到医院,别扔在这里就不管死活了。
爸爸大腿根部的伤疤却一直在远航的眼前闪现。
李彤对远航说:“远航,去跟你爸说声再见吧。”
经过五、六年风风雨雨的洗礼,远航头上身上的刺儿已经不再那么尖利,他听话地走到爸爸的身后,轻轻敲了敲爸爸的肩膀,说:“爸爸,我走了,我改天来看你啊。”
不料远争南身体离开椅子,蹲下身来,双手抱头,浑身哆哆嗦嗦地打着颤。
这一幕让远航觉得十分伤感,他想起他自己无数次地在警察面前双手抱头面壁而蹲的情景。他想,难道爸爸的一颗心正在四面铜墙铁壁的监狱内体验他儿子曾经有过的生活?或者正在里面苦苦地找寻我?
李彤和远航下到一楼,当经过其中一个房间门口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个病人杀猪似的嚎叫。他们站在门口,见三、四个医务人员正将那个中年男性病人按在床上,而另有一位医生正在强行对病人注射镇静剂。片刻过后,病人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似傻若疯的憨笑。李彤心想,大约那位中年病人狂躁症复发,医生不得不对他采取那样的措施吧。
二人走到了楼外,不觉中走入了病人的活动区域,绿树草坪,环境宜人。
远航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情景,问李彤道:“彤姑,我爸爸也会像那个疯子一样受到惩罚吗?”
李彤淡淡地笑了笑,说:“那不是惩罚。我觉得,你爸爸不会像刚才那个疯子那样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表现出他与生俱来的本性的。”她当然不知道远争南在精神病院会表现出何种病况,这么回答远航其实是在消除远航的顾虑。从远航的问话里,她听出远航的确变了,变得知道心疼他的爸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