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秦玉珠讲堂品甘苦 张世杰林泉受冤屈
潮河镇林泉村的云山学堂里，秦玉珠刚上完课，回到了与凯瑟琳共同的办公室。
“怎么样？今天的课不费劲吧？”凯瑟琳问道。
“上课是不费劲，可那几个男孩还是不太听话，交头接耳管不住，有点让人头疼。”玉珠说道。
“那几个小东西就是欠收拾，见了女老师不知道害怕。听我的，你还是要把戒尺带到课堂上，把那几个不听话的，挨个打板子。不镇住他们根本不行，修理上几次就好了，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别着急，慢慢来……”凯瑟琳安慰玉珠说道。
“打他们，觉得怪可怜的；不打他们，又把人气得够呛。”
“你绝不能心软！否则，他们就给鼻子上脸，翻了天了。提问、罚站、打板子，都能用……再不行，你上讲台，我在后面坐着，把那些调皮捣蛋的，我来收拾！”
“没关系，我试试，稍微严厉一点，再看看效果。”
“我们对他们来讲，就相当于他们的生身父母，必须严厉。要不然，几年学白上，什么也学不到；这就等于害了他们。千万别犹豫，狠一点！别担心，严师才出高徒……”
玉珠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才真正体会到上讲台的酸甜苦辣。不但整理讲义、备课、整顿课堂纪律把人忙活得够呛；还要不断提升自己的讲课水准；也要根据学生们的心理特点，探究授课的技巧、增加课堂内容的趣味性和吸引力，尽量抓住小家伙们的心。
这时候，她也才真正明白私塾先生、学校老师的艰辛与隐忍。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园丁”，实际上肩负着‘教书育人’的民族使命，背负着各种各样难以想象的工作压力，同时面对难以启齿的生活窘境。
凯瑟琳最担心的，就是玉珠还没有当老师的切身感受，经受不住这个行当的苦、受不了小家伙们的气。所以，她格外关注玉珠的情绪变化，想尽办法让玉珠提升心理承受能力，以适应这里的一切。好在同玉珠工作时在一起，又住在一个院子里相邻的两个房间，相互交流的时间很充裕。
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凯瑟琳的不懈努力，慢慢使玉珠找到了自信，渐渐适应了学堂的工作与生活节奏。
“大姐，我觉得，咱们现在的教学内容还是有些单调。教来教去，也只有《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这些内容；算术都很少。小家伙们也就识了些字，对教材的内容似懂非懂，提不起兴趣来，学习效果很一般。以后，能不能想办法多找一些教学资料，丰富一下教学内容，学习气氛会更好一些。”玉珠说道。
“我也在观察我们的教学效果。学习内容相对单一，基本上都是儒家思想、孔孟的学说，这是事实，但这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我一直在研究咱们中国百年来的教学方式，这种模式虽然看起来枯燥乏味、没有新意；但从长远看，却有着很强的生命力。和西方强调个性的教学模式相比，强调共性的中国模式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特殊的社会效果。我发现，这是构成中华文明的根基所在……”凯瑟琳说道。
“大姐怎么会对我们中国迂腐的教育方式，有这么高的评价？”
“这样的教育模式看起来迂腐，但是坚持下来，它的可贵之处就会逐步显现，对国家和民族的向心力、凝聚力就会逐渐发挥作用；使受教育的学生，都能懂得‘忠孝仁义’的道德规范，都会明白‘家国天下’的真正含义。这是中华民族善良、勤劳、宽容的开端……你再看看西方世界的教育，从学校走出来的学生，几乎全部都能成为高举屠刀、杀人掠地的狂魔。你再观察一下西方的宗教，教旨上明确有‘不得杀人’的诫命，而以杀人掠土为荣耀的刽子手，都是从教堂里走出来的教徒。这些人动不动就去教堂‘忏悔’，可他们忏悔的绝不是自己卑鄙的行为和龌龊的灵魂，因为走出教堂之后，他们会更加疯狂地去杀人、掠夺和破坏……这也许主要是因为西方人种的天性所致，但这样的现象与西方的教育模式和宗教思想，是绝对分不开的。”
听着凯瑟琳细致入微的分析和多年的研究心得，玉珠心里触动很深，救国救民的思想变得更加迷茫起来。东方文化迂腐，可西方文化又异常血腥，那什么样的文化才能使民众觉醒、民族复兴、国家强盛呢？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郑重说道：
“大姐，我们家的亲戚参与济南女子师范的运作，估计能提供一些教材之类的。现在义喜他们家在济南有分号，他人也在济南，可能也能帮我们找些有用的材料带回日照。您看看我们这里急需哪些教学用品？我让他们帮忙……”
凯瑟琳笑着点了点头，“好，我想想，然后列个清单。不过，我们也不能好高骛远，一定要定下心来，把当前的事做好。先别丢了根基，一步一步来完善，好吧？”
玉珠也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我听您的。但是千万不要客气，我们家和王家家底都很厚实，他们也一直在想帮助咱们，只是烧香找不到庙门。如果能把钱用在教育事业上，就等于用在正道上了。他们也都算积了功德，会特别开心的……”
凯瑟琳笑着说道：“好的！我尽快列出清单交给你。”
晚上，小梅帮着张瑛做好了饭菜，大家准备吃饭。
由于现在是七口人吃饭，张瑛就干脆把吃饭的大桌子安放在了客厅里。
大家刚坐下来，凯瑟琳就问徐虎、徐威两兄弟说：
“你们两个跟我说说，为什么玉珠老师上课的时候，你们有些同学交头接耳不好好听课呀？”
徐威瞪大眼睛说道：
“他们说，玉珠老师长得特好看！”
大家一起笑出了声……
“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不好好听课，尽胡思乱想！老师长得好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张瑛脸一沉说道。
“他们说，长大找媳妇，就找玉珠老师这样的！”徐威继续说道。
“怪不得学不进去，原来是现在就开始想媳妇了呀？”齐峰笑着说道。
“看到没有？老师长得好看也成了罪过，小东西都没心思学习了。你不狠心收拾他们，能行吗？”凯瑟琳冲玉珠笑着说道。
玉珠感觉这些个小家伙真是荒唐，弄得自己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爽快得意的味道。
“我今天上街买菜的时候，看到咱们斜对面新搬来了一家人，其中有一个我见过，是日照城有名的地痞流氓，叫侯五。前面听说他带着人，天天和天主教会的人混在一起，现在怎么跑到林泉村来了？”小梅疑惑地说道。
“昨天，我看到对面高兆林家在往外腾房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搬来了？”张瑛说道。
“会不会是天主教教会那帮人，把手伸到潮河镇来了？”齐峰自言自语道。
“嗯，有这个可能。他们以前只有日照城和街头镇这两处教堂，安主教不死心，很可能又跑来潮河镇和林泉村打主意。不过，他们只要不是免费划拨土地，去租赁别人家的民宅搞传教，官府和民间还真没办法去阻止。随他去吧……”凯瑟琳说道。
大家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张世杰就骑马来到了家门口，马背上捆着大包小包满满一层。
大家惊喜不已！赶紧帮着卸下一件件包裹。
徐虎、徐威一见小舅舅来了，更是兴奋得不亦乐乎！高兴得前后乱窜……
玉珠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为她而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咋这么晚来了？”张瑛诧异地问道。
“王家老爷子晌午才派人通知我，让我把给玉珠准备的东西送过来。我又去了趟玉珠家，秦老爷又让带了些冬天吃的用的。太阳快下山才出的门……”世杰说道。
听世杰说还没吃饭，张瑛又赶紧把火再生起来热饭。
世杰把徐虎、徐威叫到跟前，掏出亲手给他们俩做的两把弹弓，交代说道：
“包裹里，还有你们不认识的两个爷爷给你们送的好多好吃的，一会儿跟你玉珠阿姨一起分享。来，弹弓，一人一把……记着，只能打鸟、不能打人！”
“记住了！”两个小家伙兴奋地扯着嗓子喊道。
“这些东西啥时候不能送，这么晚还要来？”玉珠问道。
“哎！王老爷说，过几天他就要回安东卫过冬了。他让我赶紧送过来，再看看还需要些啥？他好准备……”世杰解释说道。
“我们想要的东西确实有，不过，还没想好……但是，教材、课本这些学堂用的，越多越好！”玉珠说道。
“哎呦……这些东西，咱们日照有吗？”
“日照没有，济南肯定有啊！”
“那你不早说？传伟哥和义喜才出发去济南，现在还没到地方呢……”
“那你为啥不早点来……尽耽误事。”玉珠噘着嘴埋怨道。
“哎，这些东西不用着急，慢慢来嘛……这不也是咱们今天才想到的吗？不能怪人家呀！”凯瑟琳说道。
“这两天，你父亲可能还要亲自来一趟看你。到时候看看，在日照城能买到的，都给你带来。你也别着急了……”世杰说道。
“这还差不多！那我爹来的时候，你还一起来吗？”玉珠问道。
“来，一起来。现在盐场已经收摊了，巡盐队伍都撤回来了。王老爷把我留在日照城里，就是专门给你们跑腿的。不然，我也一起去济南送盐了……你爹还问你，前面说好三天就回去看他，现在都一两个月了，也没反应。他只好准备来看你了……”世杰继续说道。
“废话！你们不来接我，我咋回去？算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放假了，那时间再回去吧，正好也快过年了。”玉珠说道。
凯瑟琳看着这两个人不同寻常的眼神和对话，心里踏实了许多。
张瑛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可玉珠起身把碗接了过来，“让他到我房间吃去，我还有事要问他……”
世杰跟着玉珠进了房间，玉珠又转身关上了房门。
“哎，这一个多月里头，关于我们俩的事，两个老爷子那边有啥动静没有？”玉珠急切地问道。
“你爹那边没啥反应，倒是王老爷子那里有些情况……”世杰答道。
“那快说说，有啥情况？”
“昨天，王老爷让我陪他去了趟安东卫的老房子。在路上，他把我和智信夸了半天……然后突然问我说：他有玉珠和梦瑶两个女儿，假如让我来选一个做媳妇，会选哪一个？”
玉珠心里一阵惊喜！赶紧问道：
“那你咋回答的？”
世杰苦笑了一下，“我也不能直接说选你呀！不然，就暴露了嘛……我回答说，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会听从他老人家的安排。”
玉珠瞬间变了脸，咬着牙说道：
“你真是个木头！你不想想，这是多好的机会？”
“可我知道这是王老爷在试探我。如果我说选你，那他肯定怀疑我们两个，在你和义喜解除婚约之前，就有了私情……那样的话，不但伤了他的心，还把梦瑶也给贬低了。”
“那你这样回答，就不怕他直接说把梦瑶嫁给你？他要是真说出来，你咋办？”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后面，他又问我对你和梦瑶的印象如何？”
“那你又咋说的？”
“我说：玉珠见的世面大，说话不留情面，好胜心强。梦瑶善解人意，沉稳持重……”
玉珠气得直摇头，“你真是唐成写的歪诗里面的‘憨头’，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你都不知道赶紧抓住……”
世杰摆了摆手，“你别急，他后来又问我，在我接触的人里面，有没有喜欢你们两个的？”
“那你又咋说的？”
“我就把唐成喜欢梦瑶的事，给说出来了……”
“那他咋说？”
“王老爷子只是‘哦’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玉珠叹了口气，对世杰错过这样的绝好机会感到万分惋惜，懊恼沮丧之情全写在了脸上……
“能让我先吃点吗？”世杰小心问道。
“快吃吧……这样的机会你都能错过，饭都不该叫你吃！”玉珠气哼哼地说道。
“你也不要太当真，王老爷子老谋深算，他问我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所以，小心点没坏处……真要把话说走了嘴，那就不但伤了他老人家的面子，还把你也给卖了。你自己想想吧……”世杰说着，赶紧吃了几口饭。
玉珠听着，心里多少有些醒悟……看着世杰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有些心疼，觉得自己说活实在有点过分。
她静下心来想了想，渐渐感觉世杰做得也对。如果直截了当说出来，难免会引起老爷子的疑心。而且，当初自己主动退婚的理由，就会变得让人浮想联翩。真那样的话，反而大家都不太好相处了，起码自己在“干爹”眼里的分量，也肯定会因此而“大打折扣”，自己精心策划的这场戏，即便不算演砸了，也是不尽人意……这样的结果，就太糟了！
这样看来，世杰这个“憨头”，还真是“憨”到点子上了，似乎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想到这里，玉珠心里又暗自庆幸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