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小敏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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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豆般的枪声撕裂了凝重的夜空，惊起远处树林中休憩的一群小鸟。
“趴下！”贾大壮一个猛扑，将打算伸出脑袋的林若玉按倒。三发步枪子弹“嗖嗖”地从他们头顶掠过，敲起身后湿热的泥土。
大路上，近二十名日军巡逻兵猫腰端枪，呈扇形包抄过来，钢盔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刺刀闪烁着寒芒。一辆挎斗摩托车上的轻机枪也叫了起来。
“他娘的，这儿的土怎么都是咸的？”老焦吐掉嘴里的土渣子，拉动三八式步枪的枪栓，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这儿是鬼子的排水沟，剩菜剩饭没少往里倒。滋味还能差得了。”成功炸掉实验基地，赖管家的心情非常轻松，不失时机调侃着年纪相仿的老焦。
“恶心死人了。”老焦往地上啐了一口，问老焦：“这群鬼子最大的官是那个少尉吧，你信不信我一枪就能敲碎他的脑袋。”
老焦慢慢探出半拉脑袋，迅速又缩了回来。“你别吹了。鬼子军官正躲在大路正中的摩托后指挥，至少三百米。”
赖管家并没有跟他辩驳，无比迅速的长身站起，随着“啪”的一声枪响，又以更快的速度蹲了下来。
“一枪命中，赖伯，真有你的。”左侧传来贾大壮的欢呼。
他也从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的毛瑟手枪“砰砰”两响。子弹精准地穿透薄雾，第一发击中摩托车驾驶员的眉心，第二发打穿了旁边一名士兵的咽喉。
正在冲锋的那群日军，听到担任掩护的同伴的惊呼声，立即卧倒还击。
林若玉也随着众人爬上沟沿，“砰砰”打了两枪。肩头的绷带顿时又被鲜血浸透，却仍死死握着手中的枪，纤细的手指因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
“林姐，你休息一会，把枪给我吧。”薛蕃夺过林若玉手中的枪，左右开弓，两名试图从侧面迂回的鬼子像割麦子般的倒下了。其中一个鬼子手中的手雷还没来得及扔出就滚落在地，在尘土中滴溜溜打转。
“小心手雷！”赖管家突然跃出沟沿，手中的枪精准地一枪击毙最后那个鬼子。手雷炸开，掀起漫天尘土和碎石，冲击波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贾大壮趁机换上新弹匣。他眼角瞥见赖管家右臂在渗血，深蓝色的长衫被染成了紫红色。老人却好像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双枪交替射击，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压制着敌人的火力。
“节省弹药！”贾大壮大喊，声音在枪声中几乎听不清，“老焦，掩护我！”
老焦会意，端起三八大盖连续开火。贾大壮趁机跃起，飞身上了沟岸，一个滑铲躲过轻机枪的扫射，顺势捡起阵亡日军身上的手雷。拇指挑开保险销，在枪把重重一磕，心中默数两秒后甩向逐渐围堵上了的日军。
“轰！”爆炸声中，鬼子残肢断臂四下飞溅。
“干得漂亮！”也已跳出排水沟的薛蕃，忍不住赞叹一声，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腿，鲜血顿时浸透了裤管。
“薛蕃！”贾大壮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两人一起滚进刚才爆炸的弹坑。子弹“噗噗”地打在周围的泥土上，激起一串串尘土。
“我没事...”薛蕃咬着牙撕下布条扎紧伤口，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还有五个鬼子！看他们的战术动作，都是些老兵呀！”
贾大壮小心翼翼探头观察，发现剩余五名日军正躲在一那辆报废的挎斗摩托后负隅顽抗。他们交替射击，配合默契，显然经过严格训练。贾大壮忽然眼前一亮，弹坑外不到两米处，显然是一枚未曾爆炸的烟幕弹。
“薛兄弟！你掩护我。”随着薛蕃的枪声响起，贾大壮跳出弹坑，一把抄起烟幕弹，用牙咬开，拉环奋力掷出。“嗤”的一声，浓密的灰白色烟雾顿时笼罩了整片区域，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
“上！”贾大壮低喝一声，四人同时从不同方向冲出。烟雾中传来惊慌的日语喊叫和杂乱的枪声，三八式步枪的射击声变得凌乱起来。
贾大壮屏住呼吸，眯着眼睛在烟雾中穿行。他循着声音摸到摩托车旁，一个日军士兵正弯腰咳嗽。贾大壮一个肘击打在对方喉结上，清脆的骨折声被枪声掩盖。另一个鬼子刚从烟雾中冲出，就被老焦一枪撂倒。
最后三名鬼子背靠背站成防御阵型，刺刀在烟雾中闪着寒光。老焦从侧面一个突刺，刺刀捅穿了一名鬼子的胸膛，刀尖从背后透出时带着血珠。赖管家双枪齐发，另外两名鬼子几乎同时倒地，一个眉心，一个前胸，各有一个血洞。
枪声骤停，战场上突然安静得有点诡异。硝烟在晨风中缓缓飘散，混合着血腥和火药味。一只受伤的鸟儿在不远处扑腾着翅膀，发出凄厉哀鸣。
“清点弹药。”贾大壮大口喘着粗气。肺部因为吸入太多烟雾，而火辣辣的。他的虎口被手枪的后坐力震裂，鲜血顺着枪柄往下滴，在干燥的泥土上留下暗红色的斑点。
“我还有六发。”薛蕃靠在路边一棵侥幸存活的小树上，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因为失血而呈现出青紫色。
“三发。”赖管家检查着手枪弹匣，右臂伤口血污一片，触目惊心。老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撕下的衣襟简单捆扎了一下。
老焦从鬼子尸体上搜集了些弹药，腰间的子弹带已经空了大半：“够再打一轮。估计鬼子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远处果然传来卡车引擎的轰鸣声。
贾大壮望向远处仍在大火弥漫的实验基地。主楼已经坍塌大半，火焰吞噬着木制结构，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必须拿到实验数据。他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东北的细菌实验远比这儿触目惊心！”
“太危险了！”薛蕃拖着伤腿站起来，“实验基地被炸，整个天津的鬼子都会往这赶！”
赖管家一把按住贾大壮的肩膀，老人的手掌粗糙却有力：“少爷，我去。你们带着伤员先撤。”
“不行！你伤得也不轻！”贾大壮抓住老人的手臂，却摸到一手温热的鲜血。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去陪老婆孩子了。”他轻轻挣脱贾大壮的手，“记住，接应的人和车在东面一里来路的小树林。”
没等贾大壮回答，赖管家已经猫腰冲向基地。他的背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很快就消失在浓烟里，只有那件深蓝色的长衫在火光中闪耀。
“我们现在怎么办？”老焦架起薛蕃，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尘土。
贾大壮望着赖管家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枪：“按他说的做。老焦，你背若玉。我扶薛蕃。”
他们刚走出不到百米，基地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接着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贾大壮猛地回头，只见实验大楼处再次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热浪扑面而来。
“赖伯！”他下意识要往回冲，却被老焦一把拉住。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
“听！”老焦脸色凝重如铁。远处传来更多引擎的轰鸣声——至少五辆日军卡车正朝这边驶来。
“走！”贾大壮红着眼睛，背起薛蕃就往东跑。薛蕃的大腿伤口又开始流血，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贾大壮的后背。身后，越来越多的日军从卡车上跳下，枪声和哨声响成一片。重机枪发出死神般的笑声，子弹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犁出一道道土浪。
四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废墟，林若玉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终于，在一片小树林边缘，他们看见了赖管家说的那辆日军卡车，橄榄绿的车身上落满了尘土，巧妙地伪装在灌木丛中。
小树林内冲出一人，惊呼：“大少爷，大管家让我在这儿等人，原来等的人竟然是您......”
贾大壮认出了，这个瘦高个青年，名叫贾敏，是他在家时的贴身小厮，几年不见，长得比他还高。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贾大壮把手一伸：“小敏子，车钥匙呢？咱们得赶紧离开。”
贾敏在左前轮挡泥板下取出钥匙。
当贾大壮发动汽车引擎时，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仪表盘的指针颤抖着指向红色区域——油量已经不多了。
卡车怒吼着冲出去时，后视镜里映出冲天的火光和追赶的车辆。卡车冲破晨雾，向着天津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在他们身后，血色朝阳正从燃烧的基地上升起，照亮了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
后车厢内，林若玉昏昏沉沉倚在薛蕃怀中；贾敏紧握着驳壳枪，警惕地盯着后方；老焦沉默地擦拭着刺刀上的血迹，眼神极其坚定。
贾大壮踩下油门，卡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前行。他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下来，无论如何，炸掉“鼠疫”计划的实验基地，总算给这片血凝的土地一点交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