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色黄昏
金贝森点点头，带着两人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一边走，他一边脱下警服外套，换上一件此地居民常见的灰色短褂。
“前面拐角有家制衣铺，“金贝森低声说，“老板是我一远房亲戚，这几年巡捕房的制服都是在此定做的，我让他给你二位一人弄一套。“
“需要这么麻烦吗？“薛蕃质疑，“救人要紧，别耽误功夫了吧。“
“这是万不得已。”金贝森苦笑：“巡捕房关押重要疑犯的特别拘留室，在地下二层，只有一道铁门进出，里面四名守卫二十四小时值班，外面还有巡逻队。不冒充一下我们的人，救你们的朋友？想也别想。”
“听金大哥的。“贾大壮按住薛蕃的肩膀。
这家制衣作坊并不宽敞，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老板是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刚见到他们时异常紧张，在金贝森的安抚下，才稍微放松一些，并很快找出两套巡捕制服。
换装时，贾大壮注意到薛蕃动作非常熟练，尤其检查配枪和整理装备，显然受过专业军事训练。一名自发的抗日组织成员，会有这么标准的军事素养？
“你在军队待过？“贾大壮像是很随意地问。
薛蕃微微一顿：“在东北抗联干过一段时间，那支队伍连半年都没撑，就被打散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贾大壮没再追问。
换好制服后，金贝森又分别仔细检查了一遍，交代他们：“不管遇到什么人，尽量低头，别让人看清正脸。“
动乱年代的天津街头，行人匆匆。三人混在人群中向巡捕房方向走去。路上，金贝森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
“进了巡捕房后跟紧我，别东张西望。”
“巡捕房总体的守卫情况？“贾大壮问。
“门口两个，走廊两个，地牢铁门内外各两个。“金贝森回答，“从你的朋友被抓来后，巡捕房的人只负责门口和走廊，地牢内外都换了日本人。“
薛蕃忽然问：“林姐——林小姐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刑？“
“不太好。”金贝森一脸庄重的说：“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昨晚她刚被抓进巡捕房，就被日本人过了一堂，昏死过去两次——但什么都没招。“
贾大壮很想问问那位医生的情况，但咬咬牙忍住没问。薛蕃的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贾大壮攥住他的手腕：“街上人多眼杂，咱们必须克制。“
夕阳的余晖下，巡捕房高大的建筑已经依稀可见。
金贝森深呼一口气，挺起胸膛，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趾高气扬的做派。“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慌，也别出声。“
巡捕房灰黑色的砖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门口两名荷枪实弹的守卫站得笔直。贾大壮能感觉到薛蕃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同伴。
“精神放松，“贾大壮压低声音，“就当咱们是来换班的。“
走在前面的金贝森，粗声大气地跟门岗打招呼：“这鬼天气，真他娘的热死个人！“他的证件刚掏出一半，一个笑嘻嘻说：“金警长，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什么时候见你这么一本正经过。”
“去你妈的！你这话要是让总探长施罗格听到，还认为老子整天都是无法无天。”金贝森笑骂着，照准那名守卫兜屁股踢了一脚，昂头挺胸向门走。
贾大壮和薛蕃帽檐压得很低，跟在后面，心跳如雷。在他们即将通过大门时，一个守卫突然把手一伸：“等一等，瞧这两位兄弟怎么面生啊？“
金贝森转身，一巴掌拍在那守卫后脑勺上：“你他娘的眼睛长屁股上了？这是刚招进来的弟兄，以后你就熟悉了！“
守卫被骂得缩了缩脖子，讪笑着让开道。
二人暗自松了口气，但刚走进院子，便看到一队日本宪兵正从后面大楼里走出，为首的军官矮壮身材，留着标志性的仁丹胡，腰间军刀随着身躯摆动。
金贝森嘴唇没动，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宪兵队的山本少佐，他们这时来，肯定是提人的。“
薛蕃的手摸向腰间的枪。贾大壮一把按住。“不要妄动，现在动手我们都得死。“
山本少佐敏锐的目光扫遍整个院子，最终落在他们三人身上。他招了招手，用生硬的中文喊：“你们的，过来！“
金贝森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小跑着过去：“太君，您有什么吩咐？“
“这两个人，“山本指着贾大壮二人，“我没见过，什么的干活？“
贾大壮冷汗直流，身旁的薛蕃更是显得肌肉紧绷。现场就像一颗随时爆炸的手雷。千钧一发之际，金贝森弯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抱歉啊太君，“他喘着气说，“这是从下面新调来的站街弟兄，今天早上刚到，您当然没见过。“
山本狐疑地盯着贾大壮二人，用日语快速说了句什么。贾大壮懂日语，知道鬼子是在试探，但必须装作一脸懵懂。
见两人没反应，山本稍微放松了警惕，目光转向金贝森：“昨天抓的犯人准备好了吗？我的，要马上提走。“
“正在准备，太君，“金贝森点头哈腰，“其中一名名女犯伤得不轻，弟兄们得给她处理一下，如果死在路上，您岂不是要担责。“
山本满意地点点头：“再给你十分钟，必须准备好。“他转身走向停在院子里的军用卡车。
金贝森带着两人快步走向大楼左边侧门。一进门，他就把贾大壮拉到角落里：“情况有变，日本人要提前提人，我们最多还有十分钟。“
“直接杀进去!“薛蕃眼中闪着凶光。
金贝森摇头：“日本人戒备森严，现在硬闯就是送死。“他掏出一串钥匙，“我去引开守卫，你们趁机救人。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救了人立刻从后门走，别管我。“
贾大壮刚要反对，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提着药箱走来，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
“金警长，“医生推了推眼镜，“您怎么在这儿？山本少佐正在找您。“
金贝森脸上一丝慌乱闪过，又很快恢复了常态：“我带这两位弟兄去取些文件了。对了，犯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受过刑的女犯情况很不好，“医生摇摇头，“高烧不退，显然伤口是感染了。那位赵医生也被地面上的看守所关进了地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金贝森一眼，“山本少佐说今晚要亲自审问她们。“
贾大壮听到“赵医生“三个字时，心脏猛地一跳。他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却攥紧了拳头。
“这样啊，“金贝森叹了口气，“那我们先去取文件，一会儿见。“他带着贾大壮和薛蕃快步离开，拐过走廊后立刻压低声音：“计划有变，赵医生也被关在了一起。我们得一起救出来。“
“不行！“薛蕃厉声反对，“我们的目标是林姐，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贾大壮沉默片刻，突然说：“必须救赵医生。“
薛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吗？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要拿命去冒险？“
不告诉他实情，只怕说服不了他。贾大壮声音低沉：“那位赵医生很可能是我的亲姐姐。“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震得薛蕃一时语塞。金贝森看了看怀表：“没时间争论了，跟我来。“
三人沿着狭窄的楼梯下到地下一层。走廊尽头是一道铁门，两名日本兵持枪守卫。金贝森整理了一下制服，大步走过去，用蹩脚的日语说了几句。守卫摇摇头，态度强硬。
金贝森突然暴怒，用中文吼道：“八嘎！山本太君让我来提人，耽误了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他猛地掏出证件摔在守卫脸上，“看清楚！“
趁守卫低头捡证件的瞬间，金贝森闪电般出手，一记手刀砍在一人颈动脉上，同时贾大壮扑向另一名守卫，捂住他的嘴，匕首精准地刺入心脏。
两人无声倒地。金贝森从守卫身上搜出钥匙，打开了铁门。门后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两侧是牢房，尽头传来女人的**声。
“快！“金贝森带头冲了进去。
最里面的牢房里，林若玉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鞭痕和烙铁的印记。她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若不是微弱的**，几乎像个死人。隔壁牢房里，一个瘦弱的女子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后惊恐地抬头——正是“济世诊所“的赵医生。
“林姐！“薛蕃冲上前，颤抖着手去解锁链。
贾大壮则奔向隔壁牢房。赵医生看到他时，眼睛突然睁大：“你是。。。。。。“
“是我，“贾大壮用钥匙打开牢门，“您还能走吗？“
赵医生虚弱地点点头，扶着墙站起来。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日语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金贝森脸色大变，“至少来了五六个日本兵！“
薛蕃已经解开了林若玉的锁链，但她昏迷不醒，根本无法行走。他二话不说，将林若玉背在背上：“我开路，你们跟上！“
贾大壮搀扶起赵医生，另一只手掏出枪：“金大哥，带她们先走，我断后！“
金贝森摇头：“这是我的地盘，我来断后。“他从腰间掏出两把手枪，“带她们从后门走，直接去码头，我安排了一条船。“
没时间争论了。第一颗子弹已经打在牢房铁门上，火花四溅。薛蕃背着林若玉冲了出去，贾大壮拉着赵医生紧随其后。金贝森躲在门边，冷静地开枪还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