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遇见方医生
年轻的军医对汤嘉莉关心备至,一天要来好几次,问长问短。当他听说汤嘉莉是下放学生,似乎找到话题。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全国性的,我妹妹也是知青去年下放的。好像与你同年。”军医名叫方涛。病历卡上主治医师一栏留下他的大名,而且写得公公正正,像正楷书法刚劲有力。
“父母溺爱拖延一年,刚到农村得了这场病。”汤嘉莉第一感觉方医生不但年轻英俊而且和蔼可亲。南方的口语柔软亲和细腻入耳。“你是哪里人?”
“浙江余杭。”方涛回答。汤嘉莉摇摇头承认孤陋寡闻。方涛提示,“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听说吗,那宗案件发生在咱的家乡余杭。”
“清朝四大冤案之一,故事曲直令人深思。一曲冤歌传百年,长伴遗恨说青天!”汤嘉莉说。“余杭离这儿很远吧?”
“从谯城坐火车十多个小时。”
“这么远呀!”汤嘉莉吐吐舌头。串联时坐过火车去北京,那是最远的一次旅行,除此之外,没有出过清流镇。
“听起来害怕,坐上火车一觉就到了。”方涛别有用心,发出试探性的邀请。“有机会请你去我的家乡玩玩。”
汤嘉莉笑笑,没有搭话。呆子都能听出话中有音,他向她发出求爱的信号。
方医生走后,香椿儿靠近汤嘉莉朝着她傻笑。
“傻样,得到什么欢喜团了?”汤嘉莉用手敲敲她的脑门。
“姐真幸福,到哪儿都有男人追求。连方医生这样优秀的男人也一见钟情。”香椿儿羡慕不已。
汤嘉莉嘴上不说,心里乐滋滋的。一个女孩子受到男青年的吹捧追求,尤其是相貌英俊才华横溢的男孩子,那是一件荣耀光彩的事。汤嘉莉沉闷的阴霾,被这暂时的虚荣吹拂得荡然无存。方涛是个有心计的人,在他到来之前,已经安排护士打前站,旁敲侧击察颜观色。
小护士像背书一样说:“方医生一夜没睡为你抢救。当时你很危险,方医生医术高超,方案得当才化险为夷。”
“衷心感谢方医生。”汤嘉莉感激万分,随口问。“方医生医术高明,经验老到,是个老军医吧?”
“你的想象力丰富,按照常规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应该这样。不过,咱们这位方医生出乎你想象。”小护士哧哧笑了,笑得天真活泼。“不用费脑神告诉你吧,小方医生还不到三十岁,军龄十二年,军医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至今还没有女朋友呢。”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她搭讪。
“方医生想在这儿找女朋友,你肯为他帮忙吗?”小护士不做隐晦,直截了当。
“方医生大城市人,部队里那么多女孩子,为什么要在偏僻山村找对象?”汤嘉莉不解问。
“方医生说这儿的女孩子温柔漂亮,女性十足。”小护士朝正在查病房的穿着白大褂高个子医生呶呶嘴。“看清楚了,就是那位。”
“尽力而为吧。”汤嘉莉瞥视一眼,面颊莫名其妙的发热发烫,泛起红晕。
汤嘉莉心里霎那间像揣进只兔子嗵嗵地蹦跳,心慌意乱。
方医生初次与汤嘉莉交谈,还能克制情感,两人间保持着医患关系的矜持。方涛用医生的口吻,循循善诱引导对方话题入瓮。第二次交谈似乎变成另个人,他约请她到病房外面走走,皎洁明亮的月光给散步人带来好心情。方医生一反常态丢弃斯文,单刀直入向她表露自己的心扉:“汤嘉莉同学,初次相识你给我深刻的印象。你温顺亲和大方健谈,我很喜欢你,能和你交朋友吗?”
爱神突然的降临,没有预示没有前兆,汤嘉莉的思想没有一点点准备。她惊慌失措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
“汤嘉莉同学,你一定以为我的大脑出现问题。我郑重向你表白,心灵纯净,思维清晰。我知道突然冒昧向一个不熟悉的女孩子提出这样的问题,未免唐突草率。我们都是新社会的革命青年,虽然接触短暂,相互还不甚了解,纯洁爱情不需要繁文缛节,一见钟情足够了。我可以向你开诚布公坦率地说,接触的女孩子也不少,部队的地方的家乡的,可是每一个女孩都不能使我心动。见着你感觉不一样,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我们似曾相识,心目中朦胧向往的女孩突然清晰的出现在面前。我不能欺骗自己,要不遗余力拼命地抓住她。如果错过机会,或许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获得真正爱情。你是患者,随时随地瞬间在我的面前消失,我必须在你未离开医院之前,向我最心爱的女孩表白自己的心愿。”方涛心情激动,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
汤嘉莉惊恐未定。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下放鼓山坳第一次出工劳动,第一次患病进入备战医院,童话般的第一次受到一位年轻优秀的军医追求。神奇巧合,突如其来。汤嘉莉不敢相信,她咬咬舌尖,疼痛,并非梦魇。七十年代女孩子择偶标准:“四个轱辘一把刀,白大褂红旗飘。”注释:四个轱辘是驾驶员;一把刀是食品店卖肉的营业员;白大褂是医生;红旗飘是军官。眼前站立的这位高个子英俊男人占领两席,属于优秀中的精品。这种人生难得的机遇,她真的感谢田塍打草结的缺德鬼,真的感谢苞谷棵里潮湿的闷热,真的感谢那条菜花蛇。要不是跌湿半边身子,要不是冷热交加,要不是惊魂动魄,她不会吐泻发烧,自然就不会来到战备医院,绝对不会遇见这位方医生。爱情也不会神奇到来。
“缘份,这是一种缘分。”方涛要抓紧宝贵的时间,要把他心中的话一吐为快。“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带家属随军。医院搬迁到哪里,军人家属跟随哪里,地方政府会安排军人家属的工作。即使复员退伍,凭着我的学历医术,也会分配到地方大医院。生活是有保障的。”他在述说着军人和医生的优势。
汤嘉莉对于这些现实的问题没有过多的考虑。一次逃避下放,父亲愚蠢的做法已经使她心境死地。之所以毅然决然选择下放农村,她不想像小镇人说的那样,女孩子是蒲公英命,由不得自己做主,随风飘荡,落到哪里生长哪里。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安排自己的命运,即使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她也绝不后悔。爱情来的真不是时候,要是早几天,在她没有决定下放农村之前,她会毫不犹豫答应这桩婚事,随他天涯海角。
“我是刚到农村才几天的知青,第一天出工大病一场,遭到乡下人耻笑。”汤嘉莉说这话的用意,谦虚表白自己愚蠢笨拙,相比之下天壤悬差,不值得对方苦苦追求。汤嘉莉眨动着黑亮的大眼,笑问,“能坦率的告知喜欢上我那一点?”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方涛反问。
“诚实的女孩子都想听真话。人生苦短,需要不断地修正自己。”
“艺术女人,你是不加修饰天然本色的艺术女人。你像温柔的空气,使人如听着箫管的悠扬,如嗅着玫瑰花的芬芳,如躺着在天鹅绒的厚毯上。是如水的蜜,如烟的轻,笼罩着我们;你的一举步,一伸腰,一掠鬓,一转眼,一低头,乃至衣袂的微扬,裙幅的轻舞,都如蜜的流,风的微漾……”
“虚假,太虚假了。你干脆把朱自清的《女人》背诵一遍让我听听。你一定写过很多的情书吧?”汤嘉莉一语戳破。“看了许多文学书籍,把夸奖女孩子的经典语言摘录在笔记本上,没事默默的背诵,再用这么优美富有诗意的赞美去醉倒一片女孩子。”
方涛这时一点不像一位成熟严肃的医生,倒像一个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贼,羞愧难容。
“对不起,学工科的语言贫乏,和女孩子在一起总是无话可说,不得已而为之,强制自己向书本索取知识。班门弄斧,弄巧成拙,见笑了。”
汤嘉莉不为他的故弄玄虚而脑恨,反而觉得他是率性直爽的大男孩,可爱天真去努力作为。他是第一个向她真诚直白表露爱情的男人,汤嘉莉沉醉在兴奋喜悦中。一见钟情说明她有魅力和感染力,娇美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能摄住对方的眼球,震慑对方的心灵,引发对方爱情涌动的洪流**。这一点她以前没有感觉到,只认为自己是个稍微出色的女孩。方涛的追求增加她的自信自爱。
学生时代情窦初开,她向往爱情渴望爱情,一个女孩子如若被爱情宠信抚慰,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是当爱情真正来临,一阵砰然心动之后,她反而沉着冷静。他承认方医生是个优秀杰出的男人,优秀杰出的男人不一定完全适合自己。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情的磁性只能吸引住铁,此刻她却像块铜不但不能相引,竟然有种排斥。她明白了,仰望巨人应该清楚自己是矮子,不在一个天平上的砝码,早迟会倾覆。两人说了会闲话,汤嘉莉婉言说:“明天出院我回鼓山坳了,感谢方医生这几天的关照。”
方涛感觉良好。向心爱的姑娘第一次求爱,没有遭到拒绝,希望犹存。他满怀信心准备打持久战。笑着回答:
“不必客气,善待患者是做医生的本职工作。我会常去鼓山坳看望你的。”
“同时也感谢方医生坦诚直率,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汤嘉莉快刀斩乱麻,她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
方涛脸色阴沉:
“汤嘉莉同学,请你不要立即回绝,我们可以当朋友相处。我有耐心等待,让你了解认清我方涛是个什么人,那时再拒绝为时不晚。“
“我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信赖的朋友。只开爱情之花,没有爱情之果,早早结束免得双方受害。”
“你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为什么只有爱情之花,结不出爱情之果?”方涛显得激动。“你是嫌我的家乡太远,我可以在谯城转业安置。你是独养女,我可以入赘做上门女婿。一句话我可以为你牺牲一切。”
“那样,我的心理压力更大。爱情是建立在平等相爱的基础上,我不能自私的让你做出牺牲,拉低自己的标尺委曲求全,而耽搁美好的前程。你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应该向更高的目标奋斗登攀。”汤嘉莉果断做出决定,忍痛割爱,其实内心在流血。她清楚自己已经不是小镇上吃供应粮的居民,而是不允许离土离乡的农民。
居民和农民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当时她没有丝毫悔恨,相反感到自豪,做了一件与己与人双方都有利的高尚事。后来也没有过多的回忆,直到四十岁后国企改制,企业发不出工资,接着一夜间沦为没有单位没有工作漂荡社会的下岗职工,偶尔回想起这桩童话般的爱情,心里隐隐的酸楚。闲暇无事躺在床上,顺着这条线索往回顺理,她汤嘉莉人生又是何等的结局?可能是名随军家属,靠着男人养活过着相夫教子家庭妇女的生活。这种无忧无虑平庸的日子她不向往。或许安排在地方什么福利厂拿一份遭人白眼的工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方涛不会在部队干一辈子,最终还是要转业,专业对口安排在一家地方医院工作。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农村户口的老婆看在男人的情面,顶多赏给一份临时工做做。吃饭不成问题。这更不是她汤嘉莉期盼的人生。汤嘉莉只是想想而已,脑海中曾经留过一道轻微的记忆划痕。汤嘉莉只有悔悟,永远没有悔恨。她做过的事情即使错误得一塌糊涂,错误就让它错误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就是本书主人公汤嘉莉的性格。
方涛去过两次孤山坳,他以医生身份看望患者的的名义。
“方医生,我的身体完全康复痊愈,谢谢你的关爱,以后不用麻烦你再来了。”汤嘉莉一旦做出决定是不会更改的。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
“难道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方涛近似于哀求。“自我感觉条件良好,师级医院的军医,连级干部。仪表端庄文质,性格温和善良。我那点配不上你!”
“正因为你的条件太优越,所以望而却步不愿高攀。”汤嘉莉只能实话实说。她引用当时的时髦话。“革命青年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女孩心秋天云,真拿捏不准你们的心思。条件好反而成了爱情的障碍,你到底想找什么样条件的男人?”方涛恼怒。
“你不属于我考虑的范畴。”汤嘉莉希望一刀两断以后不要再纠缠,有意激怒。
方涛痴呆望着汤嘉莉摇头无奈,怏怏离去。
香椿儿为方涛打抱不平。晚上早早上床,香椿儿抱怨。
“连方医生这样人有人才貌有貌相的男人你都看不上眼,将来哪个男人敢向你求婚啊?”
“女孩子心中自有一杆秤,量体裁衣掌握着择偶标准。我与方医生有缘无份。”过去的事过去了,汤嘉莉不愿无休无止的纠缠。她岔开话题。“你多为自己的事考虑考虑。”
“这人呀也真怪,就拿俺说吧,爹妈给俺说个半傻子心里不顺。村里也有上好的青年追求俺,俺又看不上,心里老是犯嘀咕呢。”
“咱妹子香椿儿人小鬼大,小心眼儿藏猫腻。说给咱听听,姐给你拿主张。”汤嘉莉来了精神坐到她的床边。
“姐,俺说了千万要保密,没挑明的事俺心里估摸着,要是传出去了,村里人会笑掉牙的。”香椿儿担心关照。汤嘉莉在香椿儿胳膊轻轻拧下,眨动眨动眼,肢体语言:“姐是嘴里关不住风的人吗。”
“卫东风没事儿时常找俺操话,有时还不规矩在俺身上摸摸捏捏。”香椿儿低声低语。“卫东风对俺说,一场洗礼,知识青年有了革命觉悟,鼓山坳的青年也不能落后。要敢于向封建思想意识开战。她拿俺做例子。父母包办婚姻,把自己亲生女儿介绍给她不相爱的残疾人,收了重彩礼,纯属买卖婚姻。他们毁损你一生的幸福。你要反抗斗争,我坚决支持你的革命行动。”
“他的话没有错误,你应该反抗争取自由。”
“卫东风还把俺搂在怀里,亲俺的嘴,说他爱俺,要俺退掉那桩买卖婚姻,与他自由恋爱。可俺讨厌他。”香椿儿说实话。
“自由恋爱那是后步事,先退掉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
香椿儿沉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细想想俺真闹糊涂了。卫东风条件不错。回乡知识青年,肚里装着学问,小伙子长得也不差,细细条条精精干干。俺不能与他相比,山雀与雄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看中俺是抬举迁就,可俺就是不喜欢他,姐,这是咋回事?”
这个浅显而又深奥的问题,汤嘉莉也糊糊涂涂弄不清楚。专家解读女孩子恋爱的朦胧期。汤嘉莉现身说法,之前她已经历过一次,而对方医生的追求,始终保持清醒冷静沉稳果断。
汤嘉莉决定从此后再不见方涛,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断。事情竟那么巧合,香椿儿找汤嘉莉说她妈老毛病又犯了,从来没有过的,甭说走路,躺在床上连身都不能翻。疼痛呼天喊地地叫唤。要汤嘉莉陪同找找方医生,给想想办法。汤嘉莉为难了。不去吧,面子抹不过去。自从落户鼓山坳,香椿儿就是她的影子寸步不离,大事小事忙在前面,还在她家代伙。汤嘉莉有时呆想,如果没有香椿儿陪伴,鼓山坳的日子一天都没法过。一个女孩子家,尤其漂亮的女孩,只身孤影来到陌生偏僻的地方,随时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事情。汤嘉莉经历过一次。那是刚来鼓山坳不久的一个夜晚,汤嘉莉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隐隐听见有敲门声。汤嘉莉以为梦魇,没理睬。敲门声越敲越响。汤嘉莉意识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吓得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香椿儿惊醒吼叫一声:“谁呀,半夜三更的敲门!”香椿儿起身来到窗洞前,拿起三抽桌上的手电筒,朝外照照。一个黑影蹿跑了。“孬娘的,不知哪个缺德鬼。”香椿儿倒床呼呼睡着。汤嘉莉一夜无眠。
“鼓山坳咱无亲无故的,半夜里谁会来敲咱的门?”
事隔几天,汤嘉莉忍不住,还是问起香椿儿。香椿儿嗤嗤发笑。
“笑啥?咱问正经事呢。”
“俺笑的也是正经事。”
汤嘉莉不明白,摇摇头。
“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在鼓山坳不算稀奇,俺一个姑娘家真说不出口。”
“咱俩私房话,不会朝外传。”
“鼓山坳男女狗皮的事儿就像山芋藤子,扯一根连起一片。”香椿儿这个乡下姑娘没文化,不会用隐晦词。也许是两个女孩子家说悄悄话,她干脆就用鼓山坳人常说的一句口头禅。“东村头的赵大嘴与西村头上钱寡妇是老相好,全村子人都知道。前几年有人要给钱寡妇介绍外地汉子,硬给赵大嘴闹蔫了。村中的孙大个子迷上李小头的老婆,夜里翻墙头,被赌钱回来的丈夫逮个正着,孙大个子的老婆赶去一头猪才换回自家男人……”
香椿儿说这些人,汤嘉莉对不上号,听听而已。
“这些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还有许多暗藏的半公开的呢。”香椿儿压低声音说。“刘柱你是认识的,他和朱麻子的大媳妇红杏有一腿。”
“是那个民兵排长吧,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老妇女私下里谁不戳他的脊梁骨。”
“他老婆不闹吗?”
“俺鼓山坳的女人有条好,不吃醋。男人在外面胡搞女人脸上还有光,到处炫耀自己男人有本事。”香椿儿话头掉转。“村里还有不少老光棍小光棍,一个个色狼。姐要小心不能单独行动。”
汤嘉莉很感动。出于好奇心说道:“妇女队长苗彩凤淳朴憨厚,是个清白本分的女人。”香椿儿听了嘿嘿笑起:“闷头驴子偷麸子吃,男人不在家,她也不会安分守己的。”
汤嘉莉震惊,洪洞县里无好人。不过细想,在这偏僻贫穷落后的小山村,物质匮乏精神空虚,那些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乡民,只能靠男女**的低级情趣求得欢愉。
汤嘉莉碍着情面,思忖再三,勉强答应陪同香椿儿去找方医生。
备战医院建造在一处山岗上,一溜排二十多间带廊檐的青砖红瓦平房。设有急诊室,手术室,和药房。后一排同样二十多间的青砖红瓦房是病房。一间房四张病床。住着大多是附近的乡民。两头房屋是医院工作人员的住所食堂,还有发电机房,四周平房链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四合院。战备医院两扇铁门敞开,穿军装的军人和附近的百姓进进出出。汤嘉莉和香椿儿在门前站会儿。她不知道方医生此时在哪里,是门诊还是住院部?汤嘉莉想问问穿白大褂的女护士,又不好意思张口。如若护士反问:“你是他什么人,有事吗?”她会无言对答,自找难堪。还是装作就诊的患者,随意走动得好。汤嘉莉先在门诊部的各个科室张望,没有见到方医生。再到后面的住院部,挨个房间探视,依然没有方医生的身影。汤嘉莉不甘心重新转到门诊部,再巡视一番仍然没有。汤嘉莉不得不张口询问。迎面来个小护士,她上前准备问话,小护士认出她:“这不是前不久住院的汤知青吗?”
汤嘉莉想起那个小护士笑笑:“方医生在哪儿,我找他有点事。”
小护士不友好的鄙视她一眼,那犀利的眼光分明在责怪:方医生那么英俊才华的男人,追求你这个下放农村的知青,破除陋俗降低身份,你不但不感激荣幸,反而不知好歹的一口拒绝。妄自尊大,不自量力。既然回绝,还有脸面再找他,是醒悟悔恨了吧?
“我找方医生有点急事。”
“对不起,方医生走了。”
“方医生去哪儿啦?”
“调回师部,要求转业。”
汤嘉莉头脑“嗡”地一声发闷。她没想到一次不经意的回绝,却给予一个执着追求爱情的男人致命打击,使他坦承直率光明的心灵笼罩一层阴霾,消沉悲观,萎靡颓废,从此一蹶不振。汤嘉莉不敢往下想象。
“对不起。”转身要走。
小护士叫住她。
“等等,方医生还留下话呢。”她把汤嘉莉带到她的住所。“方医生说你会再来找他的,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他留给你一封信,还有几本医学常用的书籍留作纪念,说你在农村会用得上它的。”
汤嘉莉接过书籍和信,不敢停留片刻急速跑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
方涛留给她的信件,不是情书,而是一位哥哥对妹妹的无限关怀。
嘉莉:请允许我以哥哥的名义这样称呼你。我走了,调回师部医院。要求转业的报告也已经呈送上去,不久我就要回到浙江老家。嘉莉,向你申明一点,我所做的选择决定都与你无关。各有其难我不会责怪你,只怪我鲁莽冲撞,冒昧的向一个陌生女孩表白自己的情怀。以后我不会再遇到让我心仪神往潮涌澎湃的女孩,也不会激动不已浮躁轻佻敞亮自己的胸怀,表露自己的情感。爱情死了,起码近几年不会萌生。或许以后会随意找个女人过活,生儿育女,了此一生。留下些许医学书籍,你在农村会用着的。嘉莉,多保重,你的幸福对我来说也会分享一分快乐。哥方涛。
书信不长,情谊深厚。汤嘉莉难受好一阵子。
方涛赠给的医学书籍,没想到从此改变汤嘉莉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