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里夜奔
霍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居延城头那依旧燃烧的烽燧,火光映照着他冰冷而坚毅的侧脸。他猛地一拉缰绳,黄骠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破夜空的嘶鸣!
“目标,红石谷葫芦口!”霍延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在每一个骑士的心头,“救乡亲!夺粮秣!灭残敌!祭奠战死同袍英灵!”
“杀——!”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三百名骑士的胸腔中迸发出来,汇成一股无形的杀气,直冲霄汉!
“出发!”
霍延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黄骠马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第一个冲出了城门,一头扎进北方无垠的黑暗之中!
“驾!”“驾!”“驾!”
高顺、曹性紧随其后!三百精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蹄声由缓至急,由疏至密,最终化作一片连绵滚动的闷雷,撕碎了居延泽畔死寂的夜空,向着百里之外那名为“红石谷”的罪恶巢穴,狂飙而去!
寒风如刀,冰冷刺骨,刮在脸上如同砂纸**。马蹄踏过冻得坚硬的土地,溅起细碎的冰屑。居延城那一点微弱的灯火,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队伍如同一支沉默的利箭,在霍延的引领下,沿着弱水河支流冲刷出的模糊古道,向着北方疾驰。
没有火把,只有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起伏的地平线和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行军完全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领头向导(由阿史那贺鲁带路)的指引。霍延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双眼如同夜枭般努力地适应着黑暗,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可疑的动静。耳中除了呼啸的风声和身后滚滚的蹄声,便是自己胸膛里那颗因仇恨、责任和一丝对未知的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保持队形!控制马速!节省马力!”霍延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破碎,却清晰地传到紧随其后的高顺和曹性耳中。
高顺沉稳地应了一声,不时低声向后传递命令,调整着枪骑的间距和速度。曹性则显得更为活跃,他像只机警的猎犬,策马在队伍侧翼游弋,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两侧黑黢黢的戈壁滩和低矮的丘陵,长弓早已摘下,斜搭在马鞍旁,箭囊触手可及。
百里奔袭,绝非易事。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之后。人马俱疲,全凭一股复仇的意志在强行支撑。汗水浸透了内衫,又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黏腻。大腿内侧与马鞍的**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饥饿感开始侵袭,怀中的肉干和粟米饼此刻显得无比珍贵,却没人舍得现在就吃。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奔驰中一点点流逝。天空的星辰缓缓移动,月亮早已隐没。最黑暗的时刻过去,东方天际终于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给这片死寂的荒原带来些许朦胧的光线。
“少将军!”策马跟在霍延侧后方的阿史那贺鲁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激动,指向左前方,“看!前面那片黑压压的山影!就是红石岭!葫芦口就在山坳里面!快到了!”
霍延精神一振,勒紧缰绳,抬手示意队伍减速。他眯起眼睛,借着熹微的晨光望去。果然,一片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暗红色山峦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山势陡峭,岩石嶙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铁锈红色,正是“红石谷”得名的由来。
“停!”霍延低喝一声,勒住黄骠马。三百骑如同训练有素的机器,迅速由疾驰转为小跑,最终缓缓停下。战马喷着浓重的白雾,鼻孔翕张,显然也累得不轻。骑士们抓紧时间活动着僵硬的四肢,给马匹喂几口水,自己也掏出硬邦邦的干粮,就着冰冷的水囊,艰难地吞咽着。
“曹性!”霍延的目光投向右侧。
“在!”曹性立刻策马靠前。
“你带五名最机敏、脚力最好的兄弟,卸甲,只带短刀和绳索,摸上前去!务必探清谷口地形、哨位布置、守军状态!记住,宁可慢,不可惊动敌人!半个时辰内,必须回来!”霍延的命令清晰而果断。
“明白!少将军瞧好吧!”曹性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了五名身手最为矫健的弓骑兵。几人迅速卸下皮甲,只穿着单薄的战袄,将长弓和大部分箭矢留下,只携带环首短刀和攀爬用的绳索,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脱离大队,向着红石岭的方向潜行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寒风似乎更加凛冽,吹得人透心凉。霍延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强迫自己恢复体力,但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高顺则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长枪和环首刀,又逐一检查身边几名亲兵的状态。整个队伍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有战马偶尔发出的低低嘶鸣。
终于,在霍延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几个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前方起伏的沙丘后闪了出来,迅速向大队靠近。正是曹性和他派出的斥候!
“少将军!”曹性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兴奋和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摸清楚了!”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在冰冷的沙土地上飞快地画了起来:“前面就是红石岭,葫芦口在靠西边的山坳。入口真他娘的窄!就像个瓶脖子,最多容三四骑并行!两边都是陡峭的红石崖壁,高得很,鸟都难飞上去!谷口设了个木头哨楼,不算高,上面有两个哨兵抱着膀子打盹呢!下面用石头垒了个矮墙,后面猫着七八个贼兵,也都在打瞌睡,冻得跟鹌鹑似的!”
曹性的树枝在“瓶脖子”后面画了个大圈:“进了这窄口,里面豁然开朗!像个大葫芦肚子!靠北边山壁,搭了一长溜木头棚子,还有十几个大毡帐,看着像是屯粮和住人的地方。南边靠近谷口崖壁下,用木栅栏圈了一大块地,黑压压的全是人影!应该就是关押俘虏的地方!栅栏门口有四个兵守着,里面好像也有几个巡逻的。”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整个谷里,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打瞌睡的哨兵,其他鬼影都看不到!估计都在毡帐里挺尸呢!我们摸到哨楼下面听了听,上面那俩家伙还在抱怨千夫长怎么还不回来,冻死个人…嘿嘿,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千夫长的脑袋都已经被摘了!守军总数,绝对不超过二百!而且毫无防备!绝对是突袭的好时候!”
霍延仔细听着曹性的汇报,目光紧盯着地上简陋的地形图,大脑飞速运转。谷口狭窄,易守难攻,但同时也意味着只要突破一点,就能扼住咽喉!守军懈怠,毫无警惕,正是奇袭的最佳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