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报春鸟（三）
涩谷踱步到林若玉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目光像手术刀，缓慢而仔细地切割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窥探内里的灵魂。
“林若玉小姐。”涩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用的是流利的中文，“久仰大名。藤田大佐的血债，皇军时刻铭记。”
林若玉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一言不发。她知道，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成为对方攻破心防的破绽。沉默是她此刻唯一的盔甲。
涩谷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微微侧头，对军医示意了一下。军医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打开金属箱，里面是各种闪烁着寒光的注射器和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玻璃瓶。
“林小姐是受过训练的人，普通的问候方式恐怕太失礼了。”涩谷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歉意”，“为了节省我们彼此宝贵的时间，也为了让你能更……坦诚地交流，我们不妨用一些更直接的方式开场。”
军医拿起一支粗大的针管，吸满了某种透明的液体。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三木少佐上前，粗暴地抓住林若玉的一条手臂，强行将她的衣袖撸起，露出纤细的手腕。
冰冷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带来一阵战栗。林若玉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知道那是什么！致幻剂？或者更可怕的神经性毒剂！一旦注射进去，她的意志将被药物摧毁，所有秘密都将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不！绝对不能！
“不——！”她爆发出嘶哑的尖叫，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扎！椅子和脚镣被她带得哗啦作响！
“按住她！”三木厉喝。
两个宪兵如同铁钳般死死压住她的肩膀和手臂。冰冷的针尖，带着死亡的寒意，刺破了她的皮肤……
涩谷办公室。贾大壮站在办公桌前，军姿挺拔，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一丝“恭敬的兴奋”。他刚刚详细汇报了抓捕过程和途中那个“意外”的急刹车。
“……所幸林若玉只是额角轻微擦伤，并无大碍，现已安全押入刑讯室。”他最后总结道。
涩谷靠在椅背上，双手指尖相对，脸上挂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贾队长，辛苦了。你的表现，再次证明了你的能力和对帝国的忠诚。”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试探，“那个叫薛蕃的亡命徒，似乎对你……恨之入骨？”
贾大壮心中一凛，面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混杂着不屑和狠厉的表情：“一条疯狗罢了！以前在铁血救国团里就处处与我作对，不过仗着林若玉的庇护。如今林若玉落网，他更是失了智！这种莽夫，不足为惧！下次若再撞到我手里，定叫他死无全尸！”他刻意将“林若玉的庇护”和薛蕃的疯狂联系起来，暗示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也撇清自己与薛蕃的旧情。
涩谷的金丝眼镜后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对贾大壮流露出的杀意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很好。对于忠诚且有能力的部下，帝国从不吝啬奖赏。”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薄薄的、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轻轻推到贾大壮面前。
“鉴于你此次立下大功，我决定给你一个接触更核心事务的机会。”涩谷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蛊惑，“看看这个。”
贾大壮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动，上前一步，双手有些“颤抖”地拿起那份文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带来一阵真实的战栗。
文件标题赫然映入眼帘——《“罂之华”计划外围安保及物资转运节点（渤海湾区域）》。
“罂之华”！
贾大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几乎让他眩晕！这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制毒基地的代号！虽然只是外围安保和物资转运的节点图，但这意味着他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距离核心只有一步之遥！雷爷的计划正在艰难推进！他迅速扫过文件内容，强行记住几个关键的地名和代号，脸上则迅速堆砌起受宠若惊的激动和忠诚。
“大佐！这……属下何德何能……”他声音“激动”得有些哽咽。
“你的能力，我看得到。”涩谷摆摆手，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掌控者的从容，“这份文件只是开始。只要你继续证明你的价值，更核心的秘密，自然会向你敞开。目前，你的任务是，”他目光变得锐利，“利用你对铁血救国团的了解，结合林若玉的口供，尽快给我一份详尽的、关于他们在天津及周边地区所有残余势力、联络点、武器库的清单！我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嗨！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佐期望！”贾大壮立正敬礼，声音斩钉截铁。他明白，这是涩谷的考验，也是他进一步深入“罂之华”的敲门砖。林若玉的口供是关键！他必须尽快知道她在刑讯室里的情况！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内心的焦灼，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涩谷道。
三木少佐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凝重，快步走到涩谷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贾大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涩谷的表情。只见涩谷那原本带着掌控笑容的脸，在听到三木的汇报后，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紧锁起，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极其冰冷锐利！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贾大壮！
“废物！”涩谷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贾大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
“贾队长，”涩谷的声音冷得能冻裂空气，“看来你的‘老朋友’，骨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硬。军医刚给她用了最新的‘致幻—3型’……”
贾大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致幻剂！若玉她……
“……结果，”涩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她在药物作用下，精神彻底崩溃，却只是不断地重复几个毫无意义的词……”他死死盯着贾大壮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这几个字钉进他的灵魂里：
“她一直在喊——‘报春鸟’！”
“报春鸟？”涩谷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贾大壮的耳膜。
贾大壮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保持面部肌肉的僵硬，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报春鸟？这是什么意思？”
涩谷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遮住了他眼底的审视：“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贾队长。作为曾经的‘战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的暗语。”
审讯室里的气氛骤然凝固。贾大壮能感觉到三木少佐的手已经悄悄按在了枪套上。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而且要足够真实。
“大佐！”贾大壮突然激动地向前一步，“我想起来了！‘报春鸟’是铁血救国团最高级别的行动代号！”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林若玉一定是想用这个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哦？”涩谷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继续说。”
“去年冬天，我们曾经策划过一场针对海光寺日军司令部的袭击，代号就是‘报春鸟。”贾大壮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恍然大悟”的光芒，“但后来因为内奸告密而流产了。林若玉现在提起这个，一定是想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又要对重要目标下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涩谷的眉头略微舒展，但眼中的怀疑仍未消散：“那她为何不直接说出假目标？”
“因为。。。”贾大壮急中生智，“因为她知道药物作用下说出的情报不可信！她想让我们怀疑她说的每一个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急促敲响。一名宪兵慌张地冲进来：“报告大佐！林若玉。。。她。。。她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什么？！”涩谷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贾大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立刻送军医处抢救！”涩谷厉声命令，“必须保住她的命！”
宪兵领命而去。涩谷转向贾大壮，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贾队长，看来你的‘老朋友’宁愿自残也不愿开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贾大壮强迫自己露出狰狞的笑容：“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口，铁血救国团就完了！”他故意压低声音，“大佐，请让我去审她！我有办法让她开口！”
涩谷审视着他，突然笑了：“很好。我给你24小时。如果还撬不开她的嘴。。。”他的声音骤然变冷，“你就和她的下场一样了。”
走出涩谷办公室，贾大壮的步伐稳健如常，直到转过走廊拐角，确定无人监视后，他才允许自己靠在墙上，短暂地闭上眼睛。老焦塞给他的纸条还藏在袖口，此刻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迅速闪进洗手间，锁上门，颤抖着展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
“明晚八点，海边码头杠子帮聚集地，‘海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