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解决后患
柳桠枝挨近汤嘉莉低声说:
“还是你的男朋友好,温顺善良,善解人意,讨女人喜欢。”
“不是说好了,你看中让给你吧。”汤嘉莉大方地说。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柳桠枝认真说。“一个女孩子失恋,内心有多痛苦呀,何况阿拉与他相爱有好几年了,感情越深痛苦越大。阿拉急需一个男孩来安抚体贴。你要是真愿意让出杨小军,阿拉就表白态度,与他谈恋爱。”
汤嘉莉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她也能说出口,上海大城市出来的女孩子与小地方人不同,思维理念差距甚远。小地方女孩子看中爱上一个男孩子羞羞答答,温情含蓄。只可意会不敢言明。而上海人柳桠枝敢想敢爱,毫无忌讳明目张胆,强挣豪夺。
杨小军来看往汤嘉莉似乎很有规律,每月至少一次,都在月底二十五六号,准时赶到,这是他来城向政府办报送材料一项正常工作。余者,时间不确定。都是些临时增设的一些公务,开会学习或者突发**件。自汤嘉莉与杨小军摊开牌以后,两人之间似乎增设一道隔膜,说话谈心总觉得不像以前那样开怀畅谈。古今中外天南海北,无话不谈,想哪说哪毫不顾忌。以前汤嘉莉把杨小军当作自己的男朋友相待,千方百计积极靠近主动培养两人间的爱情。含情脉脉情思连绵。
杨小军始终把汤嘉莉看做老同学,红颜知己。和他见见面说说话,心里敞亮,即使有些憋闷堵心的牢骚怨情,一席话说完随之消逝。窗户纸戳通后,汤嘉莉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在做一件得不偿失一厢情愿的蠢事,自己的真情实爱却被人当作破烂一般随意扔掉。女孩子的颜面丢尽,自尊心极度伤害,她恨不得生咬他几口都不解恨。事后想想,也能宽容理解,感情这东西高深莫测虚无缥缈,好多现象令人费解。就连世界著名的哲学家都不能自圆其说。汤嘉莉也明白当初自己那样做,实属惧怕社会舆论世态炎凉,不得已而为之,只能惟命是听勉为其难。如果真的结合,汤嘉莉打算委曲求全苟且一生。她感谢杨小军的忠厚诚实,坦诚相爱,纯洁的友爱他不愿掺杂一点点瑕疵邪念。打破的器具毕竟留下裂痕,汤嘉莉见着杨小军感到羞涩拘谨,浑身不自在,因此处处就显得被动。她成了听话筒,或是任人摆布的器物,杨小军说什么她都点头称是,一次二次,杨小军无动于衷,三次四次有所感觉。
“老同学,你是这么啦,对我的到来一点不热情?”杨小军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和以前没有两样呀,你神经过敏了。”汤嘉莉笑笑。
“以前你热情奔放,口无遮拦,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无拘无束,现在好像心思重重,沉闷压抑。是否我来多了影响你交男朋友。”杨小军挑起火头,汤嘉莉生气。
“咱俩的事你与父母说了?”
“说了。”
“原话咋说的?”
“我说了,实话实说你不要生气。”
“原原本本,不许添油加醋。”
“我说我不爱汤嘉莉,想找个洋气上档次的女孩子。父母把我痛骂一顿,说我狗眼看人低,汤嘉莉这么好的女孩子看不中,将来找个狐狸精,不许你带进这个家。”
“现成一个洋气上档次的上海女孩看中你了。”汤嘉莉情绪一下高昂,她朝正在忙刺绣的柳桠枝撅撅嘴,“怎么样?刚失恋。你正好填补上,慰抚慰抚她那颗受伤的心。”
“老同学真会开玩笑,拿我咂味了。”
“我说的是真实话,柳桠枝看中你了,在我面前口口声声夸奖你人好心地善良,恳求我把你让给他。”
尽管两人说话声音低,只言片语仍能飘进柳桠枝的耳朵。她好像听到她的名字。
“你们说什么呀,这样开心。”
“说你看中我这位老同学,我在给你穿针引线呢。”
“谢谢你了,省的阿拉写情书了。”柳桠枝一点不脸红,跟风上顺杆子爬。“阿拉有个要求不要一口回绝,那样阿拉的脸就没处放了。”
杨小军回头认真瞅视柳桠枝一眼,开心的笑笑。貌似开玩笑,其实嬉闹中含有多数真实的成分。杨小军转回话题:
“谈咱两的事甭牵连别人。以后你有啥打算?”
“咱有什么打算,吃饭工作睡觉,一个人多舒服。”
“老同学和你说认真的,我真心对不住你。“
“感谢的应该是你,是你放了我一马。我也做过深思熟虑,我俩做朋友可以,而且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如果做夫妻就难说了,性格情趣很多地方都不相投,比如,我性格急躁,干事喜欢一气做完,而你说话做事稀稀汤汤,拖泥带水总不那么干脆利落。我喜欢静,孤家寡人。你喜欢闹,热心待人,广交朋友,不乏狐朋狗友。”
“你和郑星远倒有夫妻相。说心里话,当初在鼓山坳插队我看重的是你和郑星远。郑星远忠厚老实,做事实在,对你也蛮在意的。谁知谢庭雨棋高一筹,骗取你的感情……”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到他,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汤嘉莉声色俱厉,流血的伤痛她不愿再次揭开。
“稀稀汤汤惯了,没长记性,嘴头也没加锁,稍不留神不中听的话流出来了。”杨小军做出打嘴的样儿。
汤嘉莉忍不住笑了说:“那天你才能长成大人啊。”
杨小军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汤嘉莉说:“就这么走了?”
杨小军想起老规矩,转身握握汤嘉莉的手。
汤嘉莉挤眉弄眼说:“老同学常来玩呦,有人时刻在惦记着你呢。”
“等你哪天正式有了对象,我才开始谈恋爱。老同学咱们都不小了,同勉加油。”
谈恋爱不上菜场买青菜萝卜那么随便。汤嘉莉虽然发急,但她宁缺毋滥,人生大事岂能当儿戏。何况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期间有家人和亲戚给他提到过几次,汤嘉莉一口回绝:“徒工期间不许谈恋爱。”汤裁缝说:“先处着,又不是现在结婚。女孩子一茬压一茬,错过时机,挑选好的男孩子就难了。”厂里也有过小伙子追求过,可她总找不到感觉。郑星远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晃动。她也喜好将对方与郑星远比较,结果越比较越觉得对方不够理想。越比较越觉得的郑星远是她心目中的偶像。杨小军有句经典名句:“谈恋爱,要像在锅堂里扒山芋,拣熟的捏,越熟悉越牢靠。”她发现她爱上了郑星远。
郑家完全把她当作未婚儿媳妇相待。每到周末,郑星霞都准时传达母亲的指示,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如果不去,郑星霞会来绑架,或是韩师傅会来亲自登门邀请。
“常去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汤嘉莉说出心里话。
“瞧你这孩子说的啥话,咱们又不是外人,看望师父还不应该。”韩素琴摆出上人的身份说话。“再说了,星远与他父亲关系一直紧张,自从你从中劝解,爷儿俩稍有缓和,星远愿意回家复习高考。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师傅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呢。”
“郑星远功课复习的咋样?”
“每晚都去老师家请教。据星远自己说,有五六成的把握。”
“有信心就好,千万不能泄气。”
“就是那个狐狸精还时常来打扰,搅得他不安心。”
“她去家里找郑星远的?”
“她敢来家我敲断她的腿。每次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转悠。这人也真怪,星远在家复习好好的却有感觉,神经病似的突然跑出去与她会面。”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郑星远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我和他爸坚决不同意。”韩素琴狠声煞气说。“急煞人呀,那狐狸精的肚子越来越大,真要生下地事情闹大了。”
“桃花仗着这点要挟郑星远。”
“这话让你说对了,桃花撅着大肚子缠着咱家星远要与她结婚,不然她妈要打闹到家属区,咱也和他爸商议了,家丑不可外扬,家属区一闹,咱们在厂里也没脸面混了。他爸孬好也是红星厂的中层干部,将来如何管理车间百十号人呢。”
“郑星远什么态度?”
“事情闹大了,不可收场,他做起缩头乌龟。”韩思琴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嘉莉不是咱倚老卖老,你跟随咱后面当几天徒弟,咱自称是你师父了。看在师父的面上,你要多多帮助咱家的星远,他是畜生混蛋一时鬼迷心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死不顾自毁前程呀。”
有职工来看病,汤嘉莉问清病情,开出几种感冒冲剂。忙清后连打几个哈欠,显得疲惫不堪:
“这一阵子咱的工作特忙。白天上完班,晚上还要加班,一忙就到深夜。”
“做医生还这么忙,最近没发生流行病呀?”韩素琴不解。
“发生流行病上级卫生部门会提前部署,发放预防药打预防针,按部就班有紊不乱。”汤嘉莉笑着说。“是那些小年轻的真不知哪头轻那头重,未婚先孕成了家常饭,生米做成熟饭又后悔莫及,自作主张吃坠胎药,留下后遗症流血不止,才托人找关系,到咱们这个不起眼的厂卫生室来做补救手术。这几天咱做了好几例呢。”
“难怪咱见你脸色这么灰土,没先阵那么红润好看了。明儿师傅炖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韩素琴搭讪,说了些闲话,突然问道:“厂医务室里有坠胎药吗?”
汤嘉莉警觉问:“你要这个干啥?”
“咱想好了一不做二不休,那个狐狸精对咱儿子不仁,咱对她也不义,甭怨俺这个做妈的心狠手辣,那个狐狸精必须要堕胎。不能因她拖腿耽误咱儿子一生的前程。”
“坠胎药倒是有,不过你绝不能泄露从咱这儿拿取的。”汤嘉莉沉思一会慎重说。“郑星远和桃花要是知道了,会记恨咱一辈子。”
“傻丫头,师傅再没脑筋,也不会出卖你的。咱是她妈,量他对咱也不敢怎样?”
汤嘉莉从药房里取出坠胎药,药袋上写明计量用量服用方法。交给韩素琴手里又叮嘱一遍:“慎重使用,不可过量。”
“当然当然。”韩素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揣进怀里。临走还没忘记嘱咐“下班后就来咱家,甭让全家人都等着你呦。”
韩素琴走后,汤嘉莉似乎有些后悔,干嘛要提醒撮弄师傅使用坠胎药呢?那可是缺德丧理的事呀。郑星远虽然痛悔一时失足千古恨,怨恨不该迈出那一步,但桃花肚里的孩子毕竟是他的种。虎毒不吃子。如果郑星远真想拿掉那个孩子,办法甚多,绝不会拖延至今。再说郑星远都不珍惜自己的前程,打渔的不急,背篓子的上火,你倒为他着什么急呢?纯属逮虱子上头,自找麻烦。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甚至闹出人命,自己逃脱不了干系。汤嘉莉越想越有后怕,懊悔不该头脑发热做出冒险事。
汤嘉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半个多月。郑星霞神出鬼没的突然出现在汤嘉莉的面前:“嘉莉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狐狸精肚里的孩子打掉了。”
汤嘉莉正在消毒医疗器械,没在意下了一跳:
“进医务室也不打声招呼,冒冒失失的把咱胆都吓破了。”
“一高兴没准头了。”郑星霞吐吐舌头做过鬼脸。“大功告成,咱是来感谢嘉莉姐的。”
韩素琴把坠胎药如获至宝拿回家,虽然指点迷津寻找到高招,如何能让桃花顺利吃下,倒又成了难题。他把女儿叫到房间,把来龙去脉说了。郑星霞说:“这还不好办,桃花三天两头在咱们新村里转悠,不敢进咱家的门,你主动把她邀进家,把坠胎药放进茶杯里她不就喝进肚了。”
桃花来工人新村似乎很有规律,月头或月尾准会出现在郑家门前窗后。那几天郑星远也像丢魂似的坐立不安,不时要到外面转悠一圈。这天韩素琴见儿子又像火烧腚进进出出忙活不停,就说:“丢魂了,外面有勾魂死呀。”
郑星远不自然地笑笑:“闹肚子跑厕所。”
“厕所在里拐,妈见你老是往大门口外跑,是等桃花的吧?”韩素琴不愿挤牙膏一语道破。“人家大老远的跑来看你,还撅着肚子,干嘛不邀请桃花进家坐坐。”
“咱哪敢呢,要是让咱爸知道了,还不打断你儿子腿了。”
“你还知道怕呀,妈问你桃花肚里的孩子咋办,真想让她生来?”
“桃花拿着肚里孩子威胁咱,硬逼着要与她结婚。不然要打闹到家里来。儿子不是在想方设法敷衍吗。”
“你邀桃花来家坐坐,妈有话与她说。”
桃花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坐在韩素琴的对面,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就像犯人走进审讯室,等待着法官审讯。
“你叫桃花?”
桃花点点头。
“郑星远出生工人家庭,咱们这个家你看到了,破房子破家具一贫如洗,你到底看中郑星远哪点?”
“星远有知识文化知书达理,对俺也好。他把俺睡了,俺一个女孩子坏了名声,在乡下没男人愿意娶俺的。”桃花说着眼眶里涌出泪花。“他是俺男人,俺要跟随他一辈子。”韩素琴听了心里酸楚楚的:
“星远也可怜,被你家闹得臭烘烘的逃回城,没有户口没有工作,在城里成了三无人员,你放他一马吧,别老缠着他。”
韩素琴忙着说话,把正经事儿给忘记九霄云外,郑星霞朝她直眨眼,她仍不领悟。郑星霞不得不把她拉进屋:“咱们请桃花来家干啥的?”
“妈陪着桃花说话,你就不能倒杯水送上吗!”
“那是你孙子,咱没那个权力。”郑星霞用搪瓷缸倒半下开水,把坠胎药递进韩素琴的手里。“放下吧。敢做敢当,你是当家人。”
韩素琴的手发抖了:“这可是杀生呀,丧尽天良,妈怕。”
郑星霞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抖,粉面子撒进搪瓷缸里,再拿筷子搅搅融进开水。笑盈盈走出锅屋:“桃花姐,喝杯水暖暖身子。”桃花感激万分,双手接下:“你是星霞小妹吧,谢谢你了。”
韩素琴直愣愣看着桃花把半瓷缸水喝完,悬吊到嗓门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桃花流产了,韩家松口气。
“桃树婶可不是饶人碴子,她就这么心甘情愿善罢甘休?”汤嘉莉问。
“闹上门了,咱妈向她跪求了,筹了一笔赔偿费,才将此事告一段落。”
汤嘉莉听了木讷惊悚,心里发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