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合作愉快

饮水机发出“咕咚”一声闷响，蒸汽在两人之间升腾。

沈云蔚的手悬在热水键上，没有立刻回答。

走廊的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而林琅站在背光处，红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那时候不一样。”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哪里不一样？”林琅追问。

沈云蔚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却深邃：“那时候，你不需要我让。”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林琅的胸口。

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所以现在我需要了？在你眼里，我已经沦落到要和一个小姑娘争存在感了？”

沈云蔚没有接话，只是将保温杯又往前递了递。杯底的故宫胶带已经泛黄，但“平安”二字依然清晰。

林琅盯着那个杯子，突然想起五年前，她熬夜赶制参赛模型时，沈云蔚默默把这个杯子放在她桌角。杯子里是温热的蜂蜜水，杯底贴着刚买的故宫胶带。

“保平安。”他当时这样说，“比赛而已，别太拼。”

而现在，同样的杯子，同样的人，却站在对立的两端。

林琅最终没有接过杯子。

“你知道吗？”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我刚刚收到了旧改评委会的内部消息。”

沈云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的低价策略确实打动了居民，但官方更看重资质和规模。”她向前一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云阳工作室才成立几天？凭几个情怀案例，就想吞下整个旧改项目？”

沈云蔚依然平静：“我们确实人少，但每个项目都会亲自盯到完工。”

“就像当年盯美术馆一样？”林琅的话像刀子般甩出来。

沈云蔚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他收回保温杯，转身按下饮水机的冷水键。

水流哗哗作响时，他背对着她说：“等官方的正式公告吧。”

公示结果很快出来了，果然如同林琅所说，经过综合考量，选择了林琅工作室。

旧改项目的中标公告贴出来的那天，整个胡同炸开了锅。

“林琅工作室？！”王婆婆的指着公告栏的手直发抖，“她那玻璃房子方案也能中？”

周围挤满了闻讯赶来的老街坊，议论声此起彼伏，“不是说居民投票占30%吗？咱们联名信都写了！”

“听说评委会**是林琅的大学导师……”

“找荆设计师去！我们自己筹钱请她！”

洛小九举着手机穿梭在人群里直播，镜头扫过公告上刺眼的红章：“老铁们看啊，这就叫专业评委意见！”弹幕瞬间被“黑幕”刷屏。

一群人吵吵着，到了沈云蔚的小超市。

沈云蔚正在安慰荆小阳，突然看见这么多人闯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将荆小阳一把护在了身后，“各位，你们有什么事？”

二十多个老街坊挤在货架间，王婆婆带头把存折拍在收银台上：“小沈，我们这些街坊邻居自己凑钱！你就按我家的标准给大伙儿改！”

“对！政府补贴我们不要了！”

“我家三代住这儿，死也要死在老房子里！”

荆小阳急得直摆手：“各位叔叔阿姨，这、这不合规啊……”

忽然，超市门铃清脆一响。

林琅踩着细高跟站在门口，她径直走到沈云蔚面前，扔下一份文件，“旧改项目我们合作。”

荆小阳拿起文件，翻开的第一页，赫然是分包协议，林琅工作室负责外立面合规改造，云阳承接所有室内适老化工程。

“这样大家都满意，我也省点心。”林琅的神色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是合同，你可以先看下，具体内容条款我们可以谈。”

“行。”沈云蔚没有看合同，一口应承下。

“那合作愉快。”林琅礼貌地和沈云蔚握了一下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荆小阳，“荆设计师，合作愉快。”

荆小阳慌忙伸出手，想要林琅握手，林琅却已经转身离开。

荆小阳讪讪收回了手。

项目正式开启，荆小阳和沈云蔚花了整整两周，完成了首批十户的测绘和设计。

傍晚，夕阳将图纸染成琥珀色，荆小阳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看着桌面上整齐的方案册，每一页都标注了适老化细节：

李爷爷家：保留他收藏的旧书柜，但加装防倾倒装置。

张阿姨家：为瘫痪老伴定制升降护理床，与原有红木家具风格统一。

“师父，明天就能开工了吧？”

荆小阳伸了个懒腰，后颈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被夕阳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托着腮看向沈云蔚，眼角弯成月牙，脸颊还沾着一道铅笔灰。

沈云蔚正调整最后一张图纸的排水坡度，闻言“嗯”了一声，笔尖却忽然顿住，抬头看向了她。

“笑什么？”他放下笔，声音比平时软了半分。

“我在想自己真幸运。”荆小阳晃着脚尖，帆布鞋蹭在桌腿上发出轻响，“有你这样好的师父，还能接到这么棒的项目。”

她掰着手指数，“几个月前，我连工作都没有着落，现在我已经接这么大的项目了！”

暮色从窗外漫进来，落在她扬起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沈云蔚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的。

“不是幸运。”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是你值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荆小阳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图纸边缘，纸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沈云蔚别过脸去收拾工具，金属尺碰到桌角的动静比平时大了些。

“那个……”荆小阳突然跳起来，碰翻了笔筒，“我去买饮料！师父要喝什么？”

“不用。”

“哦、哦……”她站在原地，脚尖蹭着地面，像株被晒蔫的小向日葵。

沈云蔚叹了口气：“你忘了，咱们自己有超市，不需要买。”又顿了顿补充道：“北冰洋，玻璃瓶的。”

她的眼睛瞬间又亮起来，朝着对面的自家小超市跑去，却在门口绊了一下。沈云蔚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一缕带着洗发水香气的风。

门铃“叮当”作响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像握过阳光。

不觉间，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