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两镖头喜结连理枝 两主教策动连环计
十天后，日照城的百姓们在大雪纷飞中，迎来了“小寒”节气，“出门冰上走”的三九天从此开始。这时候，距离光绪八年（1882年）的大年初一，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日照城的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到了辰时，大雪还没完全停下来，就听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字街上同时出现了两支庞大的迎亲队伍。
日照城大药商秦怀仁和大盐商王学富的两位千金，同时出嫁了。秦玉珠嫁给了虎威镖局的二镖头张世杰；王梦瑶嫁给了虎威镖局的三镖头唐成。
这两场并成一场的盛大婚礼，很有特别之处：男女双方四家的婚宴合并设在了虎威镖局，四家的亲朋好友、达官显贵全部聚集在了虎威镖局，场面的壮观程度可谓空前绝后。
婚礼流程进行到最后，两对新人被分别送入了虎威镖局临时设置的两套“简易洞房”。
两对新人向客人敬完喜酒，婚宴其实才进行了一半，两家女方家长就分别带上自家女儿和新姑爷，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了。
秦玉珠和张世杰的真正“新房”，就是玉珠自己在秦家大院的闺房；王梦瑶和唐成的真正“新房”，则是梦瑶自己在王家大院的绣楼。
知情人都明白，这种破天荒的策划安排，都是出自秦玉珠一个人的手笔。当然，这事先得到了秦怀仁和王学富的首肯，据说这两位在日照商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婚礼前几天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可不知情的人，都在纳闷：这既不像传统形式的“娶媳妇”，也不像实在意义的“倒插门”……不合礼数呀？
无论世人怎么看，也无论到底合不合礼法？这种兼顾各方感受的运作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
张光明老两口和唐成的爹娘，为儿子能娶上豪门望族的千金小姐，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即便小两口暂时在女方家里居住过日子，那也是小事一桩，将来孙子孙女必定还是跟着自己姓、跟着自己亲，这是跑不了的。
而秦怀仁和王学富，看着宝贝女儿不但成了家，还带回来了姑爷进门一同过日子，也算是添丁加口，那自然是从心底里得意。
王学富一高兴，干脆提前从安东卫又搬回了日照城十字街的王家大院，老两口守着女儿、女婿，一同过快活日子。
玉珠和世杰虽历尽磨难，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喜不自胜就不用说了。梦瑶和唐成这天生的一对，也喜结连理、永结同心，则更加感激菩萨眷顾、佛祖保佑；同时感激玉珠和世杰的精心谋划，才得以梦想成真。
智信迎风冒雪从光明寺下山，带着对两对新人的祝福、带着对虎威镖局的牵挂，参加了这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婚宴结束后，张瑛留在了虎威镖局，准备同徐传伟一起将镖局整理布置一番，就直接闭门谢客回林泉村过年了。
智信和齐峰、凯瑟琳带着徐虎、徐威，先回到了林泉村。
智信准备在林泉村住两天，同齐峰和凯瑟琳再聊一聊当前的国家大事。
齐峰已经准备好，从现在开始，利用整个假期的时间，将徐虎、徐威这两个小家伙的武功根底，再好好巩固、加强一番……
野心勃勃的安治泰，携带者搜集到的日照地区的所有情报，从日照的石臼所港乘船启程，出发前往天津。
三天后，船到了天津港。
他一下船，便顾不上旅途的劳顿，立刻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天津城威廉街的“德国天主教圣言会总部”。
圣言会主教马修斯接待了他，并赞赏了他的执着和勇气。
当安治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马修斯不但没表现出为难的神情，反而兴奋地告诉他说：
“你来的正是时候，巴兰德公使现在就在天津，同大清国朝廷‘**衙门’的恭亲王奕䜣，正在商讨德国货物的税则问题。虽然谈判并不顺利，但巴兰德公使的信心十足……”
安治泰大喜过望！
没想到，自己准备去北京寻找的两位关键人物，此时都在天津，这就省去了很多繁琐、熬人的环节，也大大节省了自己宝贵的时间。
他赶紧请马修斯替自己引见巴兰德，马修斯也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马修斯又不无担心地提醒他：注意巴兰德的军人风格，掌握好沟通的方式。
安治泰告诉马修斯说道：
“此前同巴兰德见过面、打过交道，我对其军人性格和直率的谈话方式有一定的了解，不必担心……”
第二天下午，在马修斯的安排下，安治泰终于在海河边上的一栋德式别墅里，见到了德国驻华公使巴兰德。
巴兰德将会面的场所，放在了别墅的一间小会议室里。自己坐在了主持者的位置上，安治泰和马修斯分别坐在了左右两侧。
“安治泰先生，马主教说，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我的时间很紧张，请你开门见山地介绍一下你所说的‘重要事情’……”
安治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思绪，开口说道：
“我们在山东日照地区传教过程中，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但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这些情况我就不多说了，我现在想把日照地区的地理位置和它的港口、城镇、水陆交通的状况，向公使先生介绍一番。目的是说明日照地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以及对于我们德意志帝国今后用兵山东的军事价值和战略意义……”
巴兰德摆了摆手，打断了安治泰的话，“安治泰先生，我先说明一下，虽然首相府要求为您提供相应的电报机等间谍设备和活动经费；但我在我们的情报机构，没有了解到您的职位和所担负的使命。我不反对圣言会在中国的传教事业，但我对您在传教事业之外，所做的这些努力，有些迷茫……你能介绍一下您的真实身份吗？”
安治泰尴尬地苦笑了一声，“我的身份，我认为应该这样定义：首先是虔诚的天主教传教士，然后是德意志帝国进军中国山东的先遣情报官。当然，这样的情报官，不是国家官方任命或委派的正式官员，而是自愿献身于国家扩张事业的志愿者。我这样解释，您能接受吗？”
巴兰德点了点头，但仍心存疑惑，“国家是否进行扩张？是否存有向山东用兵的意向？我们都一无所知。可您仿佛是这一切的先知，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我不得不佩服您。”
安治泰听着这尖酸的言语，心里很不是滋味，赶紧回应说道：
“公使先生取笑我了。我认为，我们德意志帝国，在对华策略方面已经落后。如果再不加快脚步、提早布局，假以时日，就会永远落在英、法、美、俄等国的身后，永远吃不到中国山东这块‘肥肉’了。所以，我才自告奋勇、主动请缨，以求为帝国的扩张事业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对安治泰这样的解释，巴兰德心中嗤之以鼻，“作为帝国的公民，为帝国出力当然是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但是，如果每个公民都按照自己的臆想、偏好行事，帝国势必会失去战略重心，而处于危险的迷茫境地。在我的公使团里，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不过，安治泰先生作为传教士，能对我们的情报工作有所帮助，能提供有价值的重要信息，我还是乐意接受的。”
安治泰似乎觉得有些释然，“我觉得，我所提供的情报十分重要！这关乎今后帝国军队可能的在山东沿海地区登陆作战的安全性。也就是说，我发现的是英法军队尚未控制的一条战略通道，它既有兵舰可以停靠的大型深水不冻港，还有向山东内陆地区挺进的水陆通道。那里既能成为登陆作战的集结地，也可以成为挺进山东内陆地区的出发阵地……”
巴兰德摆了摆手，打断了安治泰的发言，“这样吧，请您先说说，你想找公使团要办什么事？然后再谈别的内容，好吧？”
马修斯感觉安治泰的对话思路有些混乱，便主动说道：
“公使先生，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安治泰先生的请求。在他负责传教的山东日照地区，已经在日照县城建起了日照大教堂，并在向乡镇方向辐射发展。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发现了一处叫做‘潮河镇林泉村’的地方。这个地方距离日照县城二十公里，距离海边的港口三十多公里，是他认为的‘战略纵深’的一个重要节点。而这个林泉村，是属于中国皇家寺院‘光明寺’的一个‘佃户村’。安治泰先生想以《中法北京条约》中“第六款”的约定为依据，用象征性的价格，将林泉村买下，开建教堂及附属设施。这样的话，林泉村不但是今后天主教在日照地区传教的核心据点，也能为今后可能的军事行动提供有效纵深和前进基地……”
巴兰德觉得有些疑惑不解，直言说道：
“既然要花钱购买林泉村的田地，直接向当地的官府衙门或光明寺提出请求，双方商议达成一致即可。这不需要我们公使团去做些什么……再说，我们德意志帝国不是‘北京条约’的当事方，不能适用该条款内容。中、德之间的《通商条约》，也并未提及传教人员购地建教堂的内容。”
安治泰赶紧补充说道：
“我们在日照地区传教，最大的阻力来自民间传统文化势力，而这些势力的最大精神支撑，就是来自光明寺这座皇家佛教寺院。也就是说，天主教与佛教现在成了相互敌对的两大阵营。县衙官府根本无权处置光明寺的田产，可我们如果直接向光明寺提出这样的请求，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我认为，只有通过中国的朝廷衙门颁下上谕，或者批准以公使馆或圣言会出具的文书函件，才能促成此事……”
巴兰德心里一激灵！满腹狐疑地问道：
“你是说，由公使馆或圣言会，向北京的朝廷衙门出具购买林泉村田产的请求函件？”
马修斯赶紧说道：
“对！安治泰先生此次前来，就是这个目的。”
巴兰德摇了摇头，“作为帝国的对外派出机构，在没有收到帝国首相府的相关指示以前，公使馆或公使团是没有权利擅自这样做的。不过，能否出具这种非正式的函件，圣言会可以考虑一下……”
马修斯朝安治泰一伸手，“安治泰先生，为了确认这个林泉村的重要性和军事价值，请你将带来的情报资料，向公使先生展示一下……”
安治泰会意，将自己精心绘制的“山东日照地区详图”捧到了巴兰德的面前，并徐徐展开……
军人出身的巴兰德，仔细查看了这张一米见方的手绘地图，心里大吃一惊！
这张图不但详细绘制了日照地区的山势地形、主要城镇和水陆通道，并标注了海拔标高；还将日照的安东卫、石臼所两个港口的位置、航道、水深等数据，标注的清清楚楚十分详细。
“如果将山东比作一个壮汉，日照地区就是这个壮汉的肋部，而在这个肋部，正好坐落着两个天然的深水不冻港。这两个港口都可以停靠万吨级的大型战列舰和运兵船，这也给可能的登陆作战提供了必要的滩头阵地。向内陆推进十公里，就是日照县城。我们的天主教大教堂，就在县城离港口最近的地方——十字街东街这里，这是特意挑选的位置。再向西北方向推进二十公里的这个位置，就是潮河镇林泉村。而且，港口到林泉村这潮白河二十公里的通海水路，可以承载轻型兵舰通行，直接到达林泉村中心。”安治泰补充说道。
巴兰德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点点头说道：
“林泉村的西北方向，就是山东的内陆腹地了……”
“对！过了潮河镇，就是一马平川的诸城、高密、潍县了，那里是山东人口最稠密、资源最丰富的地区。掌握了这里，就等于将整个山东半岛在咽喉之处完全切开，从海路、陆路实现了封闭式包围，将山东半岛牢牢控制在了我们的手里。与英法多年的经营成果相比较，我们就达成了‘后来居上’的战略目标……”安治泰继续补充说道。
巴兰德此时已经被安治泰的执着、激情深深感动，瞬间觉得这个根本没有从军经历、也没有真正从事过情报搜集工作、“不务正业”的传教士，的确不是一般人。
马修斯觉察到了巴兰德的神情变化，开口说道：
“办林泉村这件事，肯定要通过大清国的‘**衙门’。现在的这个时机非常好，大清国‘**衙门’的几位大臣，尤其是恭亲王奕䜣，都在天津。公使先生可以考虑一下，哪一种方式更为合适？……如果您的公使团出具这样的文书函件不方便，我们可以用天主教‘圣言会’的名义发函。不过，这肯定需要您亲自出面斡旋，才能奏效……”
巴兰德略微思忖，喘了口粗气，点点头说道：
“这件事，我可以出面与恭亲王协商办理。办理这件事，我可以将恭亲王约到这里会商，你们也一起见面参与，建立联系。今后，此类的相关事宜，你们可以相机行事，不需要再通过公使团。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安治泰先生的‘四品顶戴’晋升‘三品顶戴’的事……”
安治泰欣喜若狂！连忙点头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