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轩然大波
连着几天,无尘都没来,小五儿心中惦记,想去在水一方水姑娘那边儿去问问,又怕见面后无尘尴尬,便劝自己说等无尘想开了自会来找自己玩的。
司马熙一心琢磨着赶紧把李月娥销了名,便可到边关找凌峰去。这天和兰家姐妹商量着在附近僻静处再租套房子,等亭亭诈死以后好有地方安置她,先让秦氏过去支撑门面,和四邻熟悉了,互相照应,诸事便宜,等亭亭过去了,母女作伴,大家也都放心了。
小五儿听了便将秦氏照顾的瞎眼老太太子女们许久不露面的事说了。
司马熙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小五儿说:“这你放心好了。我去找那边的里长和保正,户籍、教化、听讼、赋税都要经他们这些人,平常百姓凡人都会给他们三分面子的。他们出面说合,必定能成。你只和你母亲说好便可。”
小五儿琢磨了一下,觉得这里长保正大概就是类似于派出所兼居委会的意思,便点头称好,拿了顶竹篾编的斗笠,戴在头上遮阳,出门去了。
到了秦氏那边,把司马熙的连环计一一说明白了。秦氏听说亭亭有望脱离苦海,先是高兴,转而想到诈死还有几分风险,不免又担心起来。小五儿又费了一番口舌,劝慰她放宽心怀。
众人都行动了起来。小五儿先寻到了合适的空闲房子,稍稍收拾便可入住。
过了没几天,秦氏那边,老太太的儿孙们果然纷纷去献孝心,秦氏趁机说了自己想要回家乡去的话,那家人答应了,秦氏便与那老太太洒泪而别了。
秦氏搬到新居,小五儿让她只做些寻常女红,诸如荷包络子及小孩子们的小鞋儿小袄儿等精巧细致手工,省了招风惹眼。又惦记她一个人,便把蚂蚱牵过去与她作伴。秦氏原本不喜欢猫猫狗狗的,但她初来乍到,独门小院,确实也太过安静,便将蚂蚱留下来看家护院。邻居们见她逐日拿些手工到集市上去卖,还有个替人作小厮的儿子时常来走动,是平常过日子讨生活的人家,便也没人再注意她。
这天晚上司马熙回来,进门就叹道:“越忙的时候越来事!这几天我没时间去办别的事了,传闻圣上有可能要来颖昌。”
小五儿诧异道:“他来颖昌做什么?”
司马熙说:“圣上自主政以来,更换了许多朝中重臣,现今各路各州当权人物都是他的亲信;又大开科举,录取了大批士子,各地安置了许多文官;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均是东京汴梁的门户,也早已换了一批人马,天下已似铁桶一般。
颖昌虽小,历来是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知州虽是当今圣上任命的,守备与厢军统领却是先皇任命的,是宰相赵普的亲信。赵普原来极受先皇倚重,如今虽还是原职,却和圣上关系微妙,忽冷忽热,这里又有本朝最大的军械库。虽然不知道他此次来这里具体做些什么,我推测必定还是想把汴京周围收拾的固若金汤。”
兰家姐妹对这些事原来不上心,亭亭听了还“哦”了一声,小五儿干脆不再说话。
此时正是六月六,小五儿老家徽州一带素有“六月六晒红绿”的习俗,当初在家乡时秦氏每年到了这天都开始晾晒衣服。兰家姐妹按了旧时习惯,晾晒冬衣。况且走之前总得做些准备,各类物品重新整理分类,该收的收,该扔的攒到一起,要带走的打好包,总之还有好多活儿要做。
亭亭忽然翻出了一个极小的包袱,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小个包袱?”小五儿一看,原来是当初姐夫的那件灰褙子,铺在床上,好小的一件衣服!两人不禁同时笑了起来。
小五儿见那袖边下摆已经磨的不像样子,拎起来要扔在杂物堆里,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大姐的如花容颜,又想起与大姐姐夫三人月夜村外散步,早晨菜园采桑的情景。已是几年过去,不知今生还能否重逢,也许这件衣服是唯一的念想了。便决意留着。
忽听亭亭惊喜道:“哈,小五儿你看!”只见包袱里还留着当年的白叠子种子,因为每年都要随着包袱拿到太阳底下晾晒,还保存得很好,并未虫蚀。
忙忙碌碌一大早上过去了,紫影跑来找亭亭小五儿,说皇上的马队仪仗已经进了城,邀她们一起去看。
小五儿不去:“有什么好看的?挤的人千人万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准儿只是个鲁莽丑汉,还没司马大哥和阿混混好看呢。”
紫影她们都习惯了小五儿的邪侫之言,也不听她的,和亭亭各带了顶有面纱的斗笠高高兴兴地去看热闹了。小五儿又拎起个小篮子追出门去,将篮子塞给亭亭:“顺路买点菜回来。”
小五儿一个人在家在觉无聊,劈了点柴,又休息了一会儿,看看日色,便蒸上了粟米饭。正在烧火,忽听得外面“咚”地一声响,似乎有人从房上跳进了院子,小五儿急忙拎着烧火棍出门查看,却见一个人正背对自己站在院中,穿着褐色短打衣裤,头戴斗笠,是个贩夫走卒的打扮。小五儿看了心下暗想:难道是贼?忽想起蚂蚱没在身边,自己不是对手,正想悄悄退回厨房去,那人听到动静已经转过头来,看见小五儿,撸下脸上蒙着的褐色布巾,斗笠之下,露出一张俊脸来,朗眉星目,竟然是无尘。
他向前走了一步,右腿一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小五儿急忙跑过去将他扶到自己屋里,一边问他怎么了一边查看,这才看到他右腿上插着一根断箭,断面整齐,显然是用刀剑削去了带雕翎的箭身。
无尘咬着牙说道:“我去刺杀赵光义那个狗贼去了,你这里可有地方躲藏?”
小五儿四下一望,急忙掀起床单,让无尘躲到了自己的小床下面。她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千万个问题在嘴边打转,却不敢和无尘说话,只是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定了定神,又回到厨房去烧火。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她本是个消沉省事的人,凡事怕麻烦,但无尘待她有情有义,倘若拒绝,无尘恨她自不必说,只要无尘出事,受牵连的人自是少不了,自己、司马熙等人恐怕都脱不了干系。况且,无尘身上定藏着武器呢,干脆好人做到底。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的街里喧嚣一片,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小五儿迎出门去一看,却是亭亭神情惶然地走了进来,看见小五儿便嚷道:“有人刺杀皇上,都打起来了!”
小五儿问道:“紫影呢?”
亭亭说:“也回家了,怕他爹担心。”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槐树底下,将篮子放到桌上,拿了个矮凳坐下,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和紫影刚走到大街上,还没走到人群那儿,就见人们乱跑起来,像崩了群似的,还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我们俩拉着手扭头就往回跑,别人住了脚我们才敢住脚,一打听说是有人刺杀皇上,真是不要命了。幸亏先买了菜,人们跑的时候把菜摊子都挤翻了。”
小五儿说:“你们没事就好。”说着话从菜篮里拿了棵菜夸道:“今天的油菜真嫩啊!”
亭亭注意力被引开暂时忘了刚才的恐惧,和小五儿说说笑笑摘起菜来。
过了不大一会儿,大门“咣当”一声开了,司马熙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兵勇。司马熙看见亭亭二人悠然坐在树荫里,神色明显一松,问道:“家里没事吧?可有陌生人来过?”
亭亭说:“没事啊,没人来。”
司马熙转身对那两个兵勇说:“两位兄弟辛苦了,不敢耽误你们公务,改日再请两位兄弟小酌。”
那两个兵勇抱拳道:“司马先生客气了。”就退了出去。
亭亭见那二人出去了,急忙说:“司马大哥,今天有人刺杀皇上……”
司马熙说:“是啊,我当时就在那里……”
小五儿插嘴问道:“得手了吗?”
司马熙手一指她:“口无遮拦!我没看见,皇上还没走到我们护卫的那一段。刺客还没抓住,现在正全城大搜捕,怕你们出事我回来看下,在巷子口遇到搜查这条街的厢军,正好认识,便先带他们来家里看下,别有歹人进来了。既然没事我走了!”说着就匆匆走了。
半个时辰以后,兰家姐妹正在树荫里吃饭,司马熙又匆匆走了进来,在桌旁坐下,脸色严肃,双眼发亮,对二人低声说:“皇上受伤了,杀死了十一个刺客——大概里面有误伤的百姓,人群逃逸拥挤踩死了二十三个人,本来是二十二个,我把李月娥写进去了。我现在去找那教坊使,小五儿,你一会儿就把亭亭送到你母亲那边,晚上恐怕会宵禁。”说完拿了几张银票匆匆走了。
亭亭又惊又喜,要去收拾东西。小五儿说:“不用收拾,万一有人追查到我们这里来了,看着更像真事儿似的。”两个人戴了斗笠,锁上堂屋的门就向外走,出了大门,小五儿又说:“你等我下,我把饭收到屋里,我回来了晚上吃。”匆匆跑回去,把一盆粟米饭和青菜端到自己屋里向床下一塞就急忙跑了出来,锁上大门,往秦氏那里赶去。
原以为出了这样大事,街里会静悄悄的,哪知依旧人来人往,商铺照样开张,小摊贩叫卖吆喝如昔。因为多了聚在街头凑热闹传八卦的闲人和四处巡逻的兵勇,反而显得更热闹了。
两人穿街过巷到了秦氏的门口,见巷子里没人便急忙进了家。
秦氏正一个人坐在炕桌旁做小孩子穿的软底布鞋,见两个女儿来了非常高兴。
亭亭先叫道:“娘,司马大哥替我脱了籍了!”
秦氏一脸惊喜:“真的?怎么办下来的?”
亭亭:“今天皇上来颖昌了,有人刺杀皇上……”
秦氏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刚才有兵勇来这里搜查,吓得我心里什么似的……”
小五儿见她俩慢悠悠的聊着,心中着火,急忙抢过话头儿,三言两语说了司马熙的打算,让亭亭这几天好生呆在屋里,不要抛头露面。
秦氏二人应了,见小五儿说要回去,又叮嘱她路上小心,有了确切消息赶紧来告诉她们。小五一一应了,急忙回家去看无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