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成婚
司马熙将地契和户帖递给小五儿让她收起来,小五儿打开看了一眼,只起地契上已经盖了县里的大印,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三十亩田地丘陵并西沟卖给兰小五儿……”
小五儿虽然知道主要是为了还亭亭一个清白家世,才将庄子落在自己名下,但是看到这份实实在在的红契,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自己也算是地主了!看来古今一样,有了不动产,地方才肯接收。又想到若是杀人越货的强盗若买了地,那岂不也上个户籍变成良民了?必是大宋刚开国建朝,百业待兴,为了稳定人心才这样做的。正在浮想联翩,忽然听见司马熙让她拿钱来谢程牙侩,便急忙应了进里屋去了。
司马熙带众人搬到了西沟,先写了封信,并蔡夫人的信一起先打发阿混混送到营里去,向凌峰汇报一路的情况,省了他惦记,告诉他再过几天自己成了婚就可安心去大营了。
他自己带着程牙侩与山里的众佃户写了新租契。见佃户里有个安大福为人厚道稳妥,便让他做个佃户头,田里的事由他领头管理,每月支给他一百文钱。又让老肖雇人拉砖拉瓦准备扩建庄子。
秦药农来了之后,先去山上涧里到处转着看了,见野生药材很多,远志、苍术、黄连、白芪,亦有党参、灵芝等,便觉心满意足。他是个本份人,找到司马熙商量采药卖钱分成的事,司马熙正忙得焦头烂额,截住他的话头:“这事以后再作商量!你做我的媒人吧!完了婚我就去大营里了。”不等秦药农回话,拉着他出来就往秦氏房里走,小五儿正在收拾房间,见状便也跟了去。
秦氏正在和一个妇人说话,见三人进来,便说:“这是安大福家的,专门来送果子。”只见地上放着一篮红艳艳的山桃。那安婶见过司马熙,忙站起来说:“多谢大官人照顾,我们家里人都很感激,早晨小子专门去南山摘了点桃子,极甜的,拿来给大家尝尝。”
司马熙见她说话响亮清楚,便笑着说:“多谢!费心!”,只等她告辞出去。哪知山里民风朴拙,屋浅人少,并无城里那些避嫌的诸般讲究,日常闲了还互相串门闲聊,或相伴做活儿,谁家摔了个碗全村人都会知道。他见那妇人复又坐下,只得看向秦药农。秦药农性情梗直,当下便向秦氏说:“司马先生快去兵营了,央我作媒来商量成亲的事。”亭亭原本坐在秦氏身后,听了这话便羞红了脸,站起来去找紫影了。
安婶儿见状便啧啧夸道:“这小娘子长得真俊俏。”
秦氏将安庆婚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及诸般细节一一说了,司马熙听的头大,不停地眨巴眼。安婶儿忽插嘴道:“南地风俗原来如此!我们这边却是先小定,再换四色礼,然后看了好日,送了彩礼,便吹鼓花轿将新娘抬进门来便可!”
小五儿在一旁见司马熙边听边点头,显然与颖昌风俗相近,便对秦氏道:“娘,我们入乡随俗吧!凡一应东西也好采办,街坊邻居们都好搭把手,司马大哥也好腾出心气来做新郎倌儿……”众人都呵呵一笑,秦氏觉得有理,自忖日后少不了和这些乡邻打交道,何必做外道事情,不如借机与大家熟快了,便应了。
司马熙便问安婶儿:“你们这里可有谁惯替人操办喜事?”
安婶儿说:“我家男人!这一道沟里莫不找他的。”司马熙听了大喜,便让叫安大福来。见小五儿要去找人,安婶儿急忙说自己回去顺便叫他来便可。
成婚的事便由安大福和秦药农操办,银钱出入找小五儿便可。司马熙便腾出精神来了解山中诸般情形,凡事早做安排。
安大福二人先商量了要准备的事宜:先去镇上找先生看好日,顺便采买一应物品,闲暇时间再指定人手做婚礼时诸般角色。
小五儿跟着他们去了镇上,那算卦的先生问了二人的出生时辰,道两个都是好命灶,上好的姻缘,定要多给些卦钱。安大福忙应了又奉承他两句,那先生便拿出一本老黄历来,说最近的好日便是六月二十九,否则就要等到八月,因为七月是鬼月,禁忌尤其多,不宜嫁娶,及娶嫁诸般忌讳……小五儿只好要了纸墨,一一记了下来。
离六月二十九满打满算还有三天,秦氏等人都慌了神,好在那安大福却说无妨,“俗话说‘红事叫白事到’,叫乡亲们来帮忙便可。”
秦氏到了集市上先去买了四色礼,原来就是四种日常用品,小五儿看了心下暗想,诗经上说投桃报李,想必这是古时候男女初识,彼此中意,私赠贴身物品一节演变来的。又见秦氏买了下聘用的首饰头面,衣服布帛等贵重物品,便暗下注脚道这才是要动真格的。
忽见安大福扛了大卷的纸装上车去,不知做什么用的,正要问,秦氏叫她,又去买了各色吉祥喜庆的用品,安大福脸红脖子粗的和人讲价,一直忙到下午,装了满满一车才往回走,秦氏和小五儿只好坐在车尾,秦药农和安大福坐在车辕上,两个人都爱惜牲口,到了不好的路便走一段——山路也没多少好路可走。十几里的路程天黑才到家,安大福、秦药农和司马熙又商量了半天才走。
第二天,安大福领了庄子里的佃户们来,大家一齐动手收拾房屋准备被褥等各种忙碌。
秦氏对其他事宜都还满意,唯有一件事深存遗憾,南方讲究新床红罗帐,可北方睡的竟然是土炕,不禁喟叹,小五儿听了便笑道:“等盖好了新房,还不可着你的意做新的?”
秦氏觉得有理,便不再张络着多买家俱,又买了些家常用品和各色干果才往回走。
回到家里,见空地上新灶已盘好,架着两口大锅,旁边堆着木柴。进了司马熙屋里一看,四壁糊的雪洞似的,顶上承尘换了新的青色云纹纸,炕周围三面墙贴着尺来高的葱绿底银红缠枝莲的墙围。铺炕的大席都换了新的,炕角堆着新被褥。妇人们正在屋里边看边叽叽喳喳议论说笑,秦氏忙让小五儿捧了干果出来给大家吃。
肖得田也放下了手头上的活儿,去买了两口猪,两板豆腐,半车冬瓜茄子。杀猪炸豆腐,蒸馒头忙乱了两天。这天秦氏和安婶去新房铺床,小五儿没事,站在院里闲看,见树荫下架着木板,上面堆满了吃食,馒头有白面的,有杂面的,忽看见四个巨大的馒头,直如冬瓜大小,还有花纹,看上去暄软又结实,十分稀罕,小五儿伸出手去,正想摁两下试试手感,一个妇人看见忙叫道:“小庄主,那可碰不得,三天回门的时候还要用来做牲劳。”
小五儿唔了一声,讪讪地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山口一阵喧哗,却是数骑进了山里,片刻跑到跟前,原来是凌峰带了阿混混燕歌等人到了。
凌峰笑道:“若不是秦石带错了路,我们昨天就到了。”原来这一阵子又是采买婚礼用品,又是拉砖拉瓦,硬是在山外轧出了个叉路口,司马熙听了便笑道:“以后我们在那片山地上多弄出几条假道来,做个迷魂阵,让外面的人进不了山!”
下午,在镇上叫的吹鼓班子和花轿也都到了。四处张灯结彩,半大小伙子们放起爆竹,已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了。
晚上,安婶替亭亭绞脸,小五儿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便走出屋去,见前面司马熙与凌峰二人正向山野走去,急忙跟了上去。三人一路上走走看看,不时用手一指说在那里建个箭塔,在这边建个暗室等等,凌峰赞道:“这地方不错!等我家小子出生了,让他们也住到这里来,从营里过来,细算才六十多里路。”
第二天大清早,众人都起来忙乱,各种繁文缛节都是彰显郑重和祝福的,到了吉时,亭亭才上轿,娶亲队伍在田野阡陌上绕行一周,最前面是十几个人用系了红绸的担子挑着陪嫁的各色小东西,隔开一段距离是男方的人,打着彩旗,放着爆竹,后面是吹鼓手,然后才是司马熙穿着红衣,披着红绸,骑着大马,后面跟着亭亭的轿子,众人一路簇拥着。山里好久不这么热闹了,山民们都纷纷过来闲看。
小五儿抱着一个红包袱坐在最后一辆车的车头,车上象征性的装了两件家具。忽见前面一阵纷乱,众人都涌向了自己这边,原来是新娘下了轿,凌峰等人按着安大福的指点来送红包,要包袱。小五儿笑嘻嘻地接了红包,既不下车,也不给包袱,凌峰又装模作样地加了两次红包,让小五儿下来。小五儿笑道:“这点钱够买个小奶光了吗?”围观的村民们顿时笑成一片。凌峰见她问的莫名其妙,又不知为什么众人大笑,心里有点发毛,便将最后两个红包塞到小五儿手里,顺手将她拽了下来。
这里面原有个典故,附近一家姑嫂不合,小姑子出嫁的时候,侄子照例要去压箱抱包袱,嫂嫂偷偷教了自己的儿子多要钱,不给够买一个奶光小猪仔的钱就不下来,猪养大了过年好吃肉。贫寒人家一年难得吃次肉,因而小孩儿谨记在心,成亲之日怎么都不下车,男方着了急,便问他要多少钱,小孩子认真地说:“俺娘说要够一头奶光子才行。”一时传为笑谈。小五儿昨天刚听帮忙的妇人们说笑讲的,今天便拿来卖弄。
因为没什么亲属,拜堂牵巾之后,对外的礼节便已结束。小五儿到新房里时,安婶正从新人头上各剪了一缕黑发,打成同心结。正看得专心,忽觉肩膀上被人用力一拍,扭头看时,却见凌峰抓着她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为什么司马熙的婚礼这么热闹?我一定要重娶一次亲!”小五儿吃痛恨道:“你厉害!再娶两次!”
凌峰等人久别重逢,喝得甚是畅快,薄暮时分犹未散场,连小五儿都被灌了几碗酒。她平常滴酒不沾,此时便觉头重脚轻,急忙出来躲到屋后人少处。
无尘因箭伤初愈,尚在忌酒,一直躲在屋后山泉旁的树荫里乘凉,见小五儿出来,便拉她去爬山。
上到山顶,已是月明星稀。无尘说:“原来这是青虚山的后山,正是道家清修的地方。”小五儿此时酒气上头,含糊应道:“必是你施了什么妖法,最终还是应了你的话。”一阵山风吹过,无尘道:“好凉爽,如此良宵,正该放歌长啸!”
小五儿酒醉微醺,如在梦里,听了无尘的话,顿时放声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后面唱不上去了,改口唱道:“月亮在我窗前荡漾投进了爱的光芒……”又下不去了,无尘见状大笑。
小五儿一把揪了发髻,长发垂下,耸肩歪头,学着电影里大上海舞女的样子,打了个飞吻,踩着猫步边扭边嗲声唱道:“给我一个吻……”
无尘见她忽然形如鬼魅附体,大吃一惊,以为她中了邪气,急忙抓住她手腕,二指搭在她脉门上,片刻之后,讶然道:“原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