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
这几天，唐越满脑子想的都是刘永禄的钥匙。钥匙——保险柜——各个军管区的兵力部署文件。这是钟文楷交给他的任务，可是始终没有多大进展，唐越内心十分焦急。
作为情报参谋，获得卜奎城日伪军的兵力部署不是难事，唐越基本都掌握了，可是沈阳、新京、哈尔滨的却不容易拿到，这些都被刘永禄锁在保险柜里。偶尔有防务变动、兵力调配，几个军管区都会相互通报，可是机要员收到相关电文会直接报给参谋处长李宗延，李宗延向司令汇报完就交给情报科长刘永禄保存，普通参谋人员是见不到的。唐越会利用一些会议以及其他方面的文件得到一些情况，然后整理、归纳，但是不完整。要想得到其他几个军管区兵力部署的全面情报，只有查看文件。唐越时刻都在盘算：文件——保险柜——钥匙——刘永禄......
为了得到刘永禄的钥匙，唐越决定进一步和刘永禄拉关系，套近乎。这一天下了班，他请刘永禄来家里打麻将，同时还请了警备一团魏参谋长和薛大牙，他想通过这样的接触观察刘永禄的生活习惯和细节，以便于设计如何下手。
唐越、刘永禄、魏参谋长和薛大牙四人围坐在麻将桌前，洗牌、砌牌，氛围轻松愉快。江兰心在一旁沏茶倒水。
唐越笑着说道：“刘科长，今天这手气可得好点啊，我祝你今天是秦始皇签名——嬴！”
刘永禄摆摆手，“哈哈，唐老弟，输赢不重要，主要是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一旁的魏参谋长道：“就是就是，不过啊刘科长，这次的事你得感谢我呀。”
刘永禄压低声音说：“感谢，非常感谢，魏参谋长这是把宝贝转手给我了。”
二人的对话让唐越一头雾水，他们讲的是什么事呢？
薛大牙立马来了精神，“哦？什么宝贝，说出来听听，让老弟我也捞点好处。”
刘永禄笑骂道：“你这家伙，就知道好处，小心好处没捞到，把自己搭进去。”
四人一边打着麻将，一边聊着各种小道消息，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刘永禄抓起一张牌，得意地说：“嘿，**！今天这运气还不错嘛。”
其他人纷纷起哄，“刘科长厉害啊，这把赢得爽了。”
这天晚上，他们的麻将打得很热闹，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刘永禄兴高采烈，从表面上看已经把唐越当成了自己的小兄弟。而唐越已经观察到刘永禄的一串钥匙就挂在腰带上。
第二天晚上，唐越又请刘永禄喝酒，他事先做足了准备，想把刘永禄灌醉，趁机印下钥匙模。二人来到南味饭店，走进预先定下的包房，点了几道菜，而后二人便开始推杯换盏，畅饮起来。刘永禄笑容满面，谈天说地，酒席的氛围甚是愉悦。
唐越满脸堆笑地对刘永禄说道：“刘科长，小弟我初来乍到，日后还望刘科长多多关照。小弟我可不是那没有眼力劲儿的人，但凡有什么事，科长您尽管吩咐，小弟我定当效犬马之劳。”
刘永禄拍着唐越的肩膀回应道：“没问题，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我，哥哥我绝不会亏待你。”
二人边喝酒边闲聊，有说有笑，天南海北。唐越有时偷偷把酒吐在茶杯里，因为他发现刘永禄这个家伙酒量非常大，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个人喝了两个多小时，刘永禄终于有一点醉意了，唐越想再喝一点他就会睡着，自己就可以下手，可是就在这时，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竟然是朱彪。
刘永禄带着醉意说道：“朱彪老弟，你来啦，还算准时。”
朱彪笑着回答：“大哥，您交代的事，我肯定上心，一直在外面等着您呢。”
怎么会是朱彪来接刘永禄呢？他们俩八竿子打不着啊。这令唐越非常困惑。而且这一切打破了唐越的计划，难道刘永禄有什么预感吗？居然提前安排人来接自己，真是老谋深算哪。
刘永禄起身向唐越道谢、告辞，朱彪则狠狠地盯了唐越一眼，充满敌意地“哼”了一声，然后搀扶着刘永禄离去。这一夜，唐越空手而归。
二
次日清晨，一上班刘永禄便高声招呼，让全科的人都去他的办公室。唐越跟随着大家一同来到科长办公室。推开门，他惊讶地发现朱彪竟然站在屋里。
刘永禄面带微笑，热情地向大家介绍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个新同事，这位是朱彪，是我从警备一团挖来的，在我们这里任上尉参谋，大家欢迎。”听到介绍，情报科的几个人不情不愿地鼓了几下掌。朱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人十分反感。
唐越心中暗自思忖，刘永禄竟然把朱彪调来了，看来那天晚上说要感谢魏参谋长，就是因为这件事了。那么昨晚朱彪去接刘永禄，也就有答案了。他微笑着说道：“朱参谋可是一个特别能干的人，刘科长，您可是得了个干才呀。”朱彪挑衅地看了唐越一眼，假惺惺地回应道：“不必夸奖，敝人可没那么好，还得感谢刘科长的栽培。”
介绍完毕，大家陆续走出了科长办公室，唐越走在前面，朱彪却像个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突然，朱彪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唐越，你没想到我也会调到司令部参谋处来吧，更没想到我会跟你一个科吧？”
唐越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面带微笑地看着朱彪，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招？
朱彪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我就是来盯着你的。”
唐越堆起满脸的笑，傻傻地问：“你盯着我有什么用？”
朱彪恶狠狠地瞪着唐越，压低声音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抗日分子，不是姓国就是姓共，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揪出来！”
唐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但他强压着情绪，仍然不气不恼地说：“好吧，我就等着，等着有朝一日你把我揪出来。”说完，唐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朱彪站在原地，望着唐越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似乎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唐越心中暗自琢磨着，朱彪说是来盯着自己，这究竟是朱彪的个人意思，还是刘永禄的授意呢？难道刘永禄已经怀疑自己了？刘永禄阴险，朱彪凶狠，这两个人联手不容轻视，看来日后行事得更加谨慎了。不，不能被敌人吓倒，唐越心中暗想，倘若被敌人吓住，自己还如何开展工作？
就在这时，刘永禄派人来喊唐越。
唐越来到刘永禄的办公室，刘永禄说道：“明天我们有个会议，你负责会议的筹备，这是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你去通知一下，会期一整天，地点就在我们司令部三楼会议室。另外，叫人把会议室打扫一下，茶杯洗干净、茶叶准备好。”
唐越接过名单，转身离去。他看了一下刘永禄给的那张纸，原来是各个军管区部队调动、布防会议，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唐越心中暗自欢喜，正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他深知这样的会议必定会提及各个军管区的部队驻防整体情况，然而以他这一级别的人员，是没有资格参与会议的，会议所需的材料他也无法经手，那么能否通过这个会议获取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呢？
唐越先按照名单打电话通知了一遍，参会的有驻卜奎城日伪军司令部司令、参谋长，还有各旅旅长、团长，骑兵团长、炮队队长、教导队长，以及军管区司令部各处长、科长。然后，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司令部，朝着电报大楼而去。
窃听，这是唐越首先想到的办法，但是得有设备，他只能问钟文楷要。他想，如果有设备，自己在会议室安放好窃听器，然后找一个人藏在一楼的库房里，边听边记录。他估计，电波应该能清晰地传到一楼。他往裕草堂山货店附近的一家旅馆打了个电话，请人家给找一下钟文楷，过了一会儿钟文楷来接电话，唐越说自己需要一套窃听设备，钟文楷说你去同意春茶馆等我，我现在就去问。
唐越到了茶馆，要了一壶茶，他哪里有心情喝茶，焦急地等了半个小时，钟文楷来了，唐越从他的脸色就看出来了，事情没办成。
钟文楷摇摇头，无力地说道：“咱们没有那个玩意。”
唐越很失望，他告诉钟文楷为什么要找一套窃听设备。
“还有别的办法吗？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弃呀。”钟文楷说。
“我再想想办法，你等我消息。”说完，二人起身匆匆分手。
三
回到司令部，唐越找到勤杂工，带着他来到了会议室，勤杂工在那里打扫，唐越则在一旁踱来踱去。突然，他一抬头看到了天花板上的通气窗，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天花板上有两个通气窗，一个在西南角，一个在东北角，唐越选择了东北角的这个。
会议室打扫布置完毕，勤杂工离开了。会议室的举架很高，唐越想用拖把杆捅一下通气窗，但是够不到，他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这样才捅到了，窗扇果然是活动的，唐越心中暗喜。他又走到靠近东北角的窗子，向楼下看了看，心中的计划逐渐完整。
唐越要进一步确定这个通气窗能否爬进去一个人，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必须万无一失。唐越拉开会议室的门，向走廊里看了看，偶尔有人走过，但是没人留意会议室。他返过身来，快速搬了一张桌子放在通气窗下面，又搬来两把椅子放在桌子上面，两把椅子上再摞一把椅子，他爬上去，轻轻移开通气窗扇，伸头进去看了一下，里面很宽敞。
唐越爬下来，把桌椅归了位，又拿起抹布去擦上面的脚印，这时走廊里想起脚步声，唐越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果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朱彪。
唐越先发制人，说道：“欢迎朱参谋检查工作。”
朱彪没有接唐越的话茬，反而问道：“怎么自己动手擦桌子？”
“勤杂工擦得不干净。”唐越道：“朱参谋有何贵干？”
朱彪放下手里的茶叶桶，白了唐越一眼，转身离去。
唐越知道，一定是刘永禄怕茶叶不够，打发朱彪给自己送来的。
下班后，唐越来到了裕草堂山货店，见钟叔离开了，才进去与钟文楷碰面。唐越将自己心中那个大胆的计划和盘托出——爬进天花板的通气窗，趴在房梁上，偷听整个会议。钟文楷乍一听，不禁被这个设想惊得心头一颤，但细细思量一番后，觉得或许行得通。
然而，难题随之而来，究竟由谁去执行这个充满危险的任务呢？唐越显然分身乏术，他明天必须在会场之外守着，让参谋处的人全天都能瞧见他，根本无暇他顾。如此一来，这个异常艰巨的任务便只能由钟文楷来承担。
唐越目光灼灼地盯着钟文楷，问道：“你敢吗？”
钟文楷淡然一笑，从容答道：“有什么不敢！”
唐越紧接着说道：“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过有个要求，从现在起你要吃饱饭，但是不能喝水，因为你要在上面潜伏整整24个小时，不能上厕所。”
钟文楷毫不犹豫地应承：“没问题！”
“有问题，而且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唐越说，“明天整个白天，你不可以有一点动静，就算是胳膊麻了，腿麻了，也不可以动一下。”
钟文楷知道，这确实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万一弄出一点动静，整个行动就会败露，自己和唐越就必死无疑。他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能做到。”
唐越继续说道：“我先回家吃饭，等天黑之后，我找个借口返回司令部。我这儿有会议室的钥匙，我会进入会议室，打开三楼东北角的窗子，在那里接应你。你务必在10点整开始行动，从司令部东北角翻墙进入，然后便能看到那栋三层楼，看到三楼东北角的窗户，我会放下一根绳子。除了大门口的警卫之外，楼内还有值班人员，你爬上来的时候可不能被他们发现。”
钟文楷颔首：“明白了，你放心，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带上枪。”
“一直带着呢。”
说完，二人就此作别。
晚上8点多，天色已如浓墨般漆黑。唐越重回司令部，门口的警卫见他前来，不禁发问：“唐参谋，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
唐越镇定自若地回应：“有点资料没整理完，明天科长急着要用，我来加个班。”
快10点了，唐越摸黑走进会议室，轻轻打开东北角的窗子，将一根绳索悄然放下。10点整，绳索微微颤动，唐越心里明白，是钟文楷已抵达楼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探头向下望去，果然瞧见一个黑影。唐越轻轻抖动绳索，而后紧紧拉住。不一会儿，钟文楷拽着绳子爬进室内，唐越随手关好窗子。
唐越迅速递给钟文楷一支笔和几张纸，低声说道：“你趴在上面，仔细听好会议的全程，挑重要的内容记，心里记不住的就写在纸上。这些纸很软，不会发出声音。”说完，二人合力搬来一张桌子，又在桌上稳稳摞起两层椅子。钟文楷踩着椅子爬进通气窗，重新将窗扇盖好。唐越在下面有条不紊地把桌子、椅子归回原位，仔细擦掉脚印，随后带上绳子悄然离开会议室，轻轻锁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