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君子欺之以方
雨慢慢地下的大了起来,众人都失魂落魄地回了山寨。
小五儿等人回到了原来住的院子。趁着身边没有旁人,小五儿急忙问道:“司马大哥,你怎么知道今天早晨有雷阵雨的?”
只听得司马熙同时问道:“小五儿你怎么把雷引到一线天的?”
司马熙咳嗽一声,回答说:“我这一阵在崖边上一站就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你以为我是没事做在溜食儿吗?日华月晕、晨露晚霞、虫鸣燕飞都能昭示出是否有风雨,而云之形与色、风起之时辰与方向,又显示了风雨的大小与时辰……只不过这场雷雨来得刚好,果真是天佑我大宋皇朝,因此我半夜里叫醒了你和大志去放火药,苏大郎这一阵子累了睡得死沉……又让大志悄悄去放了把火,大志怎么弄醒的守卫我就不知道了……好了,现在该你说了,你是怎么把雷引到一线天去的?”
避雷针的道理小五儿不敢直接说的,便胡诌道:“我在《搜神记》中看到,说有一个人的枪尖在打雷的时候冒出火来,便猜想雷电是能在铁器上行走的……想必是巨石上两根铁旗杆感应到了闪电吧。司马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你怎么能算得这么准?去神仙营的时候你就预测过一次,我还以为你真有鬼神之术,经天纬地之才,这么急的雷电,真是吓死人了……”
司马熙说:“哪里,还是小五儿你学以致用,看个杂书都能举一反三,那旗杆是你故意……”
两个人正在互相吹捧,忽听见田大志在院里朗声说:“司马先生,黑大帅派人来请你过去!”
司马熙去黑大帅那里打了个转就回来了,招安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黑大帅自去和属下商量人员去向,司马熙也要联络凌峰,商议下一步攻打天柱山的事。
司马熙正在给凌峰写信,田大志收拾着准备下山送信,苏大郎也要回家了,众人正在忙碌,张三娘突然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地说:“黑巾军师不见了!”
小五儿忙问道:“他是不是去黑大帅那里了?”
张三娘说:“黑大帅让大小头领到大厅议事,我们才发现军师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司马熙问道:“告诉大帅了吗?”
张三娘说:“已经禀报过了,大帅派了人出去通知各个关口,发现黑巾先生就要拦截回来。”
小五儿气极败坏地也要下山去找,司马熙说:“咱们情况不熟,就别跟着添乱了,在这里等消息吧。”
连着两天过去,山下纷纷回报并没见过黑巾先生,急得黑大帅起了一嘴燎泡,有些和黑巾先生关系亲近的小头领更是不分昼夜地寻找,一时山寨里议论纷纷,难免人心惶惶。
小五儿听了那些传言,只担心是出了什么事,眼里含着泪,一脸的愁容。
司马熙沉思良久说:“山下各地关口都没见着他,会不会根本就没出山?去把李石头找来。”
李石头在山下还没回来,张三娘正好在家中,急忙跟了过来。
听司马熙说了自己的想法,张三娘脸上泛出惊慌来:“这都两天了,军师要是真在山中,那那那那他……”
司马熙便说:“先找找看,黑巾军师也是久经风波的,也许一时心绪不平,在哪里排遣也是有的。”
张三娘定了定神想了一会儿说:“这山里有几个地方听军师赞叹过,那走,咱们去找吧。”
一行人先去了一个峰顶,一侧是危崖,山顶上一块干净青石,四周遍地生着松树,苍翠处处,松涛阵阵,十分幽静,并不见人影,众人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第二个地方就是小五儿等人以前挖笋的地方,大片竹林,一条小溪绕林而,众人喊了一阵,只听见水声潺潺,风过竹吟,哪里有人回应?
张三娘说:“还有个山谷是军师素日爱去的。”领着众人绕过竹林,走了一阵,进了一个小小山谷里,众人顿觉眼前一亮,两边是缓坡,生着野草矮树,谷底里却是遍地高可及膝的野花,花朵像小**,白中微紫,一片清新。这山谷极小,一眼看到头,安安静静,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张三娘呆了片刻,说:“刚见到这个山谷的时候,军师还笑说他死了就要葬在这里……我,我去崖底下找找……”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小五儿听了这话受了她的情绪感染,不由地流下泪来,蹲下身子,用手掩住了脸,想到姜秀才的身影,便不由联想起父亲流落在外,毫无消息,心中更加悲伤,又想起姜秀才一生所受的挫折,实是可怜可叹,想必只有在黑巾军中才活得有些尊严吧,如果自己不提议来招安他们,任由着他们在剿匪大战中马革裹尸,是不是倒成全了黑巾的一生?
小五儿想到这里,心中悲痛里不由又加上了自责,不知不觉站起身来,哭着边走边采野花,潜意识里要放到姜秀才的坟前,忽然绊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泪眼模糊地坐起身来,回头一看,花丛里露出两条穿着黑裤的人腿来。
小五儿大吃一惊,急忙向前爬了两步,拂开野花,果然是黑巾正躺在那里,两眼紧闭。
小五儿不由大哭着扑了上去:“姜叔叔……”
司马熙和田大志见小五儿的神态有异,急忙跑了过来,看见了草丛里的黑巾,田大志伏身伸出二个手指在黑巾鼻前一探,嚷道:“还活着!”说着就要扶他坐起来。
小五儿抹掉眼泪,忙叫道:“不可轻动,别是心里或头上的病,动了不好……”
司马熙也嚷道:“先掐人中,让他缓过一口气来……”
田大志便要去掐人中,忽然一只手挡住了他,只听得有人叹道:“我都躲到这里来了,你们又追来搅扰?!”声音虽然喑哑却正是黑巾的!
小五儿扭过头去,果见黑巾军师正斜着眼睛病恹恹地看着众人,还一挥袍袖拂开他们的手,一脸的嫌弃。
小五儿看了也有些着恼,又是心疼,不由埋怨道:“你好端端地躺在这里做什么?”
黑巾脖子一梗说:“我在这里化成泥!”说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众人一阵无语,小五儿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司马熙见黑巾还有力气赌气,便知道他身体并无大碍,让田大志赶紧去禀报黑大帅,嘱咐他只说是军师厥心疼痛发作,晕倒在谷里,现已无妨了。
田大志应承了一溜烟儿地飞奔而去。
司马熙站起身来,拍拍手上尘土草叶,对黑巾冷笑道:“军师果然是雅人,山顶伴松,溪边听竹,谷中赏花,完了还要化成花泥,只可惜呀,可惜了寨中兄弟对你的信任!”
他见黑巾犹自闭着眼,眼皮却不停颤动,知道他听着,便接着说道:“你在这里躺了两天,可知寨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去寻你的一队人马和天柱山的人遇上打了起来,折损了不少兄弟,看来黑巾军要毁于你手!听说有个山寨的人马自立了山头,还有的人自己去投了官府……”
黑巾一扑棱坐了起来:“反叛的可是黄大彪?上次他赌钱误事还想祸害良家女子,被大帅剁掉两指打了五十大棍,我就知道他衔恨在心……”
小五儿也大惊向司马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司马熙脸一板:“小五儿你还顾得着打听别人的事?咱们也快大祸临头了,咱们冒着风险私自来招安不成,若走漏了消息,被人上奏弹劾个私通山匪就是灭门大罪了,岳母大人和你姐姐都要受连累啊,这都是你枉做好人……”
小五儿听了顿时脸色煞白,面露惊恐,黑巾见了不由一脸愧色,低声道:“你们赶紧逃走吧!我去找黑大帅商量对策。”说着就挣扎着要站起来。
司马熙蹲下身子,轻轻按住黑巾,微微一笑道:“叔父大人不要急,现在还没事。”
黑巾脸色变了几变,忽然醒悟过来,抓住司马熙的手问道:“那寨中诸事如何?大帅可好?众兄弟可好?”
司马熙依旧微笑道:“叔父既然记挂他们,为何要弃他们于不顾?倘若你这么一走,你昔日兄弟分崩离析不是早晚的事么?”
黑巾喃喃道:“还有大帅呢,哪里差黑巾一人?”
司马熙说:“你和大帅一个是军魂,一个是军胆,一个谋,一个定,缺一不可。你可想过,你走了,黑大帅不懂官场规矩,仕途谋略,再加上要戍边对敌,他自己带着黑巾军何异于孤军作战?难道不是弃了众人不顾?更何况还有黄大彪那样的人,我刚才说的话虽是恐吓,难道不可能么……”
黑巾听了这话,脸色便也有些松动,开始认真考虑司马熙的话。
黑大帅赶来的时候,看到和司马熙促膝谈心的军师,就像捡了宝贝一般,脸也不黑着了,笑得嘴巴直咧到了耳边上,“哈哈哈,我就知道军师你不会扔下我走了!”
黑巾看到黑大帅嘴上的燎泡,愧疚道:“让大帅费心了,愧杀黑巾了!我,唉,我只是厥心疼发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怎么想的老黑还不知道?”黑大帅哈哈大笑道:“我何尝没有这个时候?那年十七郎走的时候还不是军师你开解着我过来的?我的亲弟弟,从十岁起我拉扯起来的,不是共患过难的么?就为了娶山下佟屠户家的闺女,宁可剁了小指发了毒誓,也要离了山寨远走天边,就是因为人家说要找个‘清白人家,安定过活’!一个杀猪宰羊的,手上的血比我老黑还多,还清白人家!”
黑大帅拍拍黑巾的肩膀接着说道:“还有老余,原来和咱们多好啊,也是个敢想敢打的!自从开了庆和堂以后,回来的越来越少了,一心地开店做买卖去了。我算是想明白了,有吃有穿,天下太平了,他们没一个想打仗了,遂了他们的愿吧!我早就想好了,只要司马先生他们诚心开上一阵子山,咱就给个台阶下,归了朝廷。没想到天雷平了这一线天,既然老天爷都帮他们,还有啥好说的?!咱哥儿俩现在也有地方去了,去边关,杀番子去,打个痛快!”
黑巾点头道:“好,大帅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小五儿在旁听了,心下暗道:原来庆和堂是黑巾军的,他们的势力果真不小。这黑大帅虽然是个粗人,却有他的长处,知道顺应人心,反倒比黑巾军师见机得快。
正说着话,张三娘眼睛红红地回来了,见军师正和大帅坐在花丛里说话,真是又惊又喜,明明就是平地捡了个宝!听大帅说军师是厥心疼晕在这里了,忙和田大志等人去扎了个简易滑杆,抬着黑巾军师,众人簇拥着向山上走去。
小五儿和司马熙走在后面,小五儿轻声笑道:“司马大哥,今天头一次见你骗人,差点把我吓死!竟然把黑巾军师忽悠过来了。”
司马熙笑道:“无他,君子欺之以方而已。从黑巾军师昔日对待你们的态度上,我就知道他是个念旧情肯担负的人,这一招不能再用,再用就是戏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