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寻亲
小五儿心愿已了,无事便到处闲逛,买了不少好玩的土产,盘算捎回去分给众人做礼物,尤其是母亲秦氏,这些玩意儿正好是个慰藉,以解思乡之情。
这天背着包袱从外面回来,刚要进大营,守门的士兵递给她一封信,是无尘的字迹。原来无尘已到皖县城中,就歇在庆和堂,知道她这里事了,约她启程去寻访家人。
小五儿回到自己小帐篷,收拾了一下,便去向凌峰司马熙辞行,二人从大帐里出来,正要出门赴宴,听了她的话便停下脚来。
司马熙说:“有无尘公子跟着你,倒也放心,你自己诸事也要多加小心……把诰书牒文收好,别弄丢了,早点去赴任……其实你不适合去那种地方,你性情散漫,说话做事总是随心而为,定力不够,受不得委屈……又心软,难免要吃亏,凡事要三思而行,记得要多写信和我们商量……”
凌峰在旁听了个不耐烦,说:“司马大哥如何变得这么琐碎?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早日出去闯闯,磨练一下是好事!小五儿去吧,成就一番事业,他日我们兄弟三人相聚,为兄等着看你绯袍玉带!”说着,便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司马熙听得他脚步稍远,又小声说道:“你年龄渐大诸事不便,看好机会,早日回庄子上才是正经。实在不行……就装病。”
小五儿将诸般杂物留给司马熙带回西沟庄子去,只把随身物品打了个小包袱背在肩上,拿起给无尘准备的铁扇,出营而去。
无尘正在屋里找打坐,小五儿汗岑岑地闯了进来,肩上扛着一截短棍,半截乌黑半截银白。
无尘笑道:“小五儿,你长高了啊!这是什么?你的新兵器么?”
小五儿笑道:“你的新兵器!”说着话将包袱咚地一声扔在地上,唰地一下抖开扇子摇了起来,“精铁打造,一尺二寸长。合则为尺,开则为扇,扇骨之间可以别住刀剑……当然了最常用的还是扇风装文雅。”
无尘接过来掂一下了说:“轻了,再重点就好了,不过当扇子用还是正好。”说着话给小五儿扇起风来。
二人结了账走出庆和堂,正碰见余庆和带着一群人在送仓浪:“……跟随大帅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兄弟一切小心呀……”众人纷纷附合。
小五儿见仓浪嘴里应酬着,百忙中还犀利地盯了无尘一眼,回头看时,见无尘望着仓浪微微一笑。
看到小五儿探究的眼神,无尘轻声说:“我见这人有些功夫,昨晚没事去他房顶上溜达了一圈,被他察觉了,呵呵。”说着话错身而过。
两个人先去的舒州。小五儿打算先去找二姐晓雅,记得当年他们说要去江浙一带投靠亲友,不知回来没有。倘若回来了,陈秀才一家人她还有些印象,想必是最好找的。
为去走亲戚,小五儿去买了两件新衣服。她先看中一件月白布衣,正在比试,忽听无尘说:“那件衣服拿来试下!”小五儿闻声扭头,只见无尘伸出铁扇,轻轻一指。
店里的伙计取来一件淡青色的长衫,小五儿见那衣服面料匀净细密,颜色淡雅,顿时大为喜爱,穿上后轻盈凉爽,自觉增色不少,便笑道:“好吧,都要了,多少钱?”
伙计说:“细麻月白袍要两百文,天水碧交领长衫八贯五百文,共是八贯七百文。”
小五顿时出汗了。她从军营中出来时,带了十五两银子,三贯钱,自觉旅资宽绰,现在无尘轻轻那么一指,就指掉了她一小半荷包,有心不要了,又不想脱下来,不禁瞄了无尘一眼,这厮一直长在深山里,远离尘世,怎么接受的贵族教育呢?忽然想到陆伯,原来是李煜身边的小太监,帝王家的奢华恐怕早已深入骨髓了,无尘由他照料长大,吃穿用度还是皇家的气派。
小五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陈家,两个在街边说话的老人说:“陈家现在搬到庄子上去了,从这里出了西门见路向南,到了那边再打听就好找了。”
小五儿二人一路打听到庄子上。
见说是兰家来人了,陈家父子忙将二人迎到厅里。多年未见,只是来了个小五儿,又是这般打扮,陈秀才心里疑虑,便趁着安排饭食的档儿,让晓雅悄悄去认一下。
晓雅从厅后的窗子里偷偷看了一会儿,见小五儿虽不再是幼儿模样,眉目间却是似曾相识,那些细微的动作神情一如当年,还有什么假?忍不住哭道:“小五儿,你们可是来了。”
陈秀才听见便笑道:“小五儿,你姐姐这些年极是想你们,快去后面见她去吧。”
后堂里安排了酒饭,姐妹俩不免抱头痛哭一场,陈大娘在旁也陪着流泪。晓雅生了两个女儿,长得娇美可爱,打扮的如花似玉,见娘和奶奶流泪,在一旁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晓颂问起这些年家里的情形,小五儿倒呆了一下,大姐的事还只是猜疑,没有必要让她跟着担心;老四亭亭诈死一节牵扯又颇多,只得略过不提;而当年卖老三晓颂的事母亲秦氏从不提起,小五儿知道那是她的心病,便是小五儿自己说起这件事也是羞于启齿,便轻描淡写地说晓颂跟着一家人去了衡州,联系不上。现在家里已经安定,亭亭已经成家,四姐夫是个有官身的。
晓颂听了这话又见她穿得齐整,便安下心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让两个女儿叫小五儿“姨姨”,两个女孩不吱声,疑惑地看着小五儿,陈大娘也打量了小五儿几眼。
小五儿见了便笑道:“在外飘荡不定,扮成男孩子凡事方便。”
陈大娘问道:“外面那人是谁?”听到小五儿说是个朋友,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忙去告诉陈家父子,提醒他们别说露了。
陈秀才见多识广,只和无尘闲聊些各地风土人情,陈岳偶尔插上几句,后来说话间发现无尘读过书,三人便又多了话题,倒也相谈甚欢。
陈家这几年倒没什么大的变化,他们到金陵住了两年,陈秀才开了个馆教书,也攒了几两银子,后来听得家乡天灾已过,便回来了。
经历了这场天灾,见证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种种变迁,陈秀才越发感觉到家人相守的可贵,又见小岳哥读书没什么大的长进,便在这边种了几亩地,一家人搬了过来,安心要做个耕读人家。
小五儿在陈家住了两天,见一家几口合合睦睦,有几个家人帮着打理农庄,晓雅跟着陈大娘操持家务,照顾孩子,过得很是安乐,样貌比起以前来还丰腴了几分,脸色红润,衬着明眸皓齿,更显出少妇的美丽来。
见陈家一切安好,小五儿便放下心来,向众人告辞,要去大姐晓风家。晓雅听了,张络着也要去看看,陈岳赶了车牛车拉着她。
晓风一家果然没有回来,家里没人打理,前院后院都长满了野草,屋后菜地边那几株桑榆枝杈横伸郁郁葱葱。小五儿站在院墙边向里面望了两眼,心情变得沉重。
晓雅笑道:“说不定大姐在外面成了财主,不愿回来了。”
小五儿想起当年辽国女孩小听说的话便也自我安慰了一下,嗯了一声。
牛车走到岔路口,四个人挥手作别,小五儿和无尘改水道,坐船南下,要到衡州去寻访晓颂。
衡州地面宽广,下辖好几个县,不知那家人去了哪个衙门,做的什么官职,一时倒不知从哪里找起。
两个人进了衡州城,先找了个大酒楼坐下,边吃饭边商量。上菜的店小二隐约听见两句,便帮他们找了个叫鲁四郎的帮闲。
鲁四郎听说是要找的人是个当官的,便说:“有官身便好找,只是当官的烦我们,知道我们偷偷打听他们,抓住了便是一顿好打,你的赏钱须高些。”
小五儿说:“你要多少?”
鲁四郎说:“整一贯。”
无尘说:“两贯!晚饭后来回话便一贯,明早饭后来回话五百文,明午饭前不回话就不用来了。”
小五儿数了一百文给鲁四郎当作定钱,“这人姓韩,如今得有四十岁年纪,长相斯文,是镇州人,来衡州七年了。”鲁四郎拿了钱一阵风去了。
小五儿看了无尘一眼说:“我一共就三贯钱。”
无尘笑道:“你每天背着不沉么?”
不到申时,鲁四郎就顶着一头汗跑了回来:“衡州城里没有这么个人,但是重安县令是镇州人,他原来是蒸阳县丞,后来升的官,论年龄、来这里的年头也差不多,倒像是他!说是个清官,家里开着个杂货铺子帮补些日用。他家就住在衙门后面,后街上有单开的门。”
二人听了不像有假,给了鲁四郎钱,又赏了那店小二几文,便动身赶往重安。小五儿心里有奔头,包袱又变轻了,脚下生风,天没黑就到了。
两人趁着在路边喝水时候又问了一下,茶博士所说也相差无几。
两个人转到县衙后街,走到大门前,正好有人开门出来,小五儿便过去打听晓颂,那人却说他家没有小脚的丫环,然后就匆匆忙忙走了。
说话间暮色已起,两个人只得找家店住下来。小五儿去买了张拜贴,打算去拜访韩县令,署的名字前便写了官诰上的身份。无尘看见了便嘲笑了几句,小五儿心底里隐隐觉得帮赵光义做事有点背叛朋友的意思,便没还嘴。
第二天一早,二人直接去门上递了拜贴,片刻功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说:“我家主人去京里了,不知校尉有什么事?”
小五儿说了晓颂的事,又解释道:“这事夫人也是知道的,因为当初许下可以见面,今天才找来,就是见她一面,请管家给通禀一下。”说着摸出一把铜钱来塞到管家手里。
管家说:“你说的也怪可怜的,那我去禀报了夫人,成不成两说的。”
过了一会儿,管家笑嘻嘻地走出来:“来吧,夫人也说没这个人,但是夫人说让你进去,看看是不是那里弄错了。”
小五儿见有了转机,便连声道谢,跟着管家进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