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

夏忠林和赵丹枫结束了这次意义非凡的北京之行，踏上了归程，回到了卜奎市。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陈克勤的办公室，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开始了全面的汇报

他们向陈局长讲述了与李方文老**会面的每一个细节，郑重地出示了李方文所写的证明，这张纸承载着千斤之重，清晰地表明，张宏星、张恒星在被日本宪兵逮捕期间，始终坚守信念，没有叛变革命，他们是坚强的抗日战士，是当之无愧的抗日烈士。

夏忠林和赵丹枫又拿出另一份文件，那是李方文给卜奎市委的建议，即向国家民政部为江兰心同志申请烈士称号。陈局长双手捧着这份文件，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江兰心，这位牺牲了42年的抗日志士，终于在这一刻走进了人们的视线，仿佛她的身影穿过层层迷雾，来到了阳光之下。

他们接着汇报了关于唐越的情况。李方文老人证实，1935年正是他批准唐越和江兰心结婚的。当听闻唐越还健在时，李方文非常渴望与他相见。李方文坚定地认为，唐越绝非汉奸，而是共产国际和我党派入敌人内部的情报员，为抗日战争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听完这段话，陈局长显然有些激动，眼眶甚至微微泛红，并不断点头。

除此之外，夏忠林和赵丹枫还提到了老舅。

赵丹枫说：“我们之前关于老舅那些活动的推理是正确的，例如1936年11月正是李方文让老舅给山雀——也就是唐越打电话，让他撤离哈尔滨，同样是李方文安排老舅把张宏星家属护送出卜奎城。但是老舅的真实身份没有得到证明，李方文老**讲老舅的历史不能解密，包括姚远芳的历史也不能解密。”

陈局长说：“可以理解，在隐蔽战线，这种情况很多，这是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

陈局长聚精会神地听完夏忠林和赵丹枫的汇报，心中满是喜悦。一是终于有历史的当事人为张宏星、张恒星写下了有力的书面证明；二是江兰心被确认为烈士有望；三是唐越历史的问题终于迎来了曙光，有了突破的希望。

陈局长深知此事意义重大，决定向刘**进行汇报。

随后，陈局长告诉夏忠林和赵丹枫，张思宇现在在大兴安岭林区，正在寻找李家柱的下落。并说这个年轻人很有韧劲，做事认真负责。听了陈局长的话，赵丹枫不觉心跳加速起来，脸也微微红了，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想念张思宇了，好久不见了，也一直没法通信或通电话，原来他已经去了林区。

“找到李家柱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赵丹枫急切地问。

陈局长说：“当然是没找到了，找到了不就回来了嘛。走了之后他们也只来过一次电话，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知道。”

夏忠林说：“希望他们不虚此行，能够找到李家柱。”

“是啊，这样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的情况，了解历史事件现场真正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也没法给他们打电话。”赵丹枫自言自语道。

“我想办法联系一下他们，向思宇转达丹枫的问候。”陈局长打趣道。

“陈局长你说什么呀？”赵丹枫不好意思起来。

“好啦，你们回家休息一下吧，好好洗个澡，解解乏。我给市委办公厅打个电话，看看刘**什么时候能见我们。”

二

在夏忠林和赵丹枫回到卜奎市的第三天，市委**刘铁夫就安排了碰头会，参加人员有调查小组全体成员、市民政局沈局长、市委党史研究室领导，以及市委办公厅相关人员。

会议首先由夏忠林传达了李方文老领导的指示，即：高桥拓写了这样一部书，给我们带来了一定的困惑，但是我们要把坏事当成好事，他污蔑我们的烈士，我们就要给他坚决的反击，同时也要借此机会挖掘整理烈士们的事迹，挖掘整理东北以及卜奎市抗战时期地下斗争的历史，为将来留一份宝贵的史料，为子孙后代留一份精神遗产。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对烈士们负责，挖掘、梳理卜奎市地下抗战历史要深入、全面，一定不要给历史，给我们自己留下遗憾。

随后陈克勤局长进行了汇报，首先是张宏星、张恒星是否变节的问题，结论是否定的，证据是李方文老**的书面证明、曾任伪满狱警的孙宝仓的访谈记录、反满抗日地下情报员唐越的访谈记录。其次，陈局长出示了李方文的建议书，即建议卜奎市委为共产国际情报员、党员江兰心同志申请烈士称号，同时附有唐越口述、赵丹枫整理的关于江兰心事迹的访谈记录。第三是关于北满抗日工作执行队队员、烈士夏信升的问题，即认定该同志为中**员，并提供了相关史料。第四，关于唐越历史的问题，建议全面调查，给予定性，并提交了赵丹枫整理的唐越情报生涯部分回忆的记录。

“完了？”刘**问。

陈局长想了想说：“应该是没有。”

刘**说道：“我觉得也没有。我按照你汇报的几个问题的顺序来讲一下。第一是张宏星、张恒星同志的问题，你们的工作成果显著，我个人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坚贞不屈的**人，是可以彪炳史册的抗日英雄，但是，他们在敌人的刑讯室内那些英勇斗争的细节我没有看到，这是个遗憾，是有必要进一步挖掘的，有了细节，我们才能更有力地回击战犯高桥拓的污蔑，揭露他的谎言。当你们拿到更多的史料、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就要写文章，在相应的报纸、刊物上公开发表，让今天的中国人看到，让当年的侵略者看到，让日本的右翼势力看到，看到侵略者的罪行，也看到中国人的血性。”

刘**的话给了调查组成员极大的鼓舞，也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同时，他的言外之意是，这项工作还远没有结束。

刘**继续说道：“第二个是江兰心同志的问题，调查组要继续深入调查，进一步补充事迹材料，市委办公厅负责起草关于为江兰心同志申请革命烈士称号的报告，市民政局负责向上级报送和具体办理。第三是夏信升同志的问题，这个最好办，由市委办公厅起草一份批复，送达市委组织部、市委党史研究室和烈士家属。第四是唐越同志的问题，你们所提交的材料还很不完全，首先是他的事迹不完全，这关系到对他的评价，一个潜伏在敌人内部近13年的同志——抗战才14年哪，他所发挥的作用、他取得的那些情报的价值，我们挖掘的都不够。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关于他的历史问题的证据链还没有闭合，证人也没有到位。例如李方文老**认为他牺牲了，可是他并没有牺牲，那么之后的情况呢？这些都要进一步了解。唐越的历史问题之前并不是我们调查组的工作内容，可是从现在开始，就要把它纳入进来，当把唐越同志的历史全面还原之后，我们可能会发现，卜奎市、甚至东三省，亏欠这位抗日志士的太多了。”说到这里刘**有些激动。

与会人员都被刘**的话震撼了，陈局长不停地点头，赵丹枫的眼角也湿润了，而夏忠林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

“克勤局长，你刚才也认为工作没有完成，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刘**问。

陈局长想了想，回答道：“接下来有这样几件事要做。一是寻找一个叫李家柱的人，他曾经是日本宪兵队的宪补，大约还活着，他应该是参加了对很多抗日人士的抓捕、刑讯，包括张宏星、张恒星，据他的侄子说，他刑满释放后，去了大兴安岭林区谋生。我们现在有一位干警和张宏星的孙子一起，去了林区寻找这个人，如果能找到，那么当年的很多事情就可以还原、揭晓了。二是继续找唐越了解情况，请他把更多的问题谈出来，我们首先要转变对他的看法，不仅是把他当成一位历史的见证者，而是要把他当成一位同志。之前都是由赵丹枫同志和他接触，后面我们调查组将以组织的名义来面对他，替他整理出一份完整的历史材料。三是继续查阅历史档案，看看还能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刘**表示：“我同意你们这个思路。接下来的工作，要认认真真地贯彻李方文老**的指示，全面挖掘整理卜奎市抗战时期地下斗争的历史，必须做到深入、细致，不留死角，不留遗憾。”

陈克勤、夏忠林频频点头。

赵丹枫插话：“刘**、陈局长，我想补充一点。”

刘**点头应允。

“在北京，李老谈到一个事情，当年在萝北的交通员董老五有叛变嫌疑，解放后潜逃，国家**一直在抓捕他，由老沈同志负责这件事。如果能抓到这个人，很多问题也可以搞清楚了。”赵丹枫说：“当然这个不是我们的工作，但也是我们可以关注的一个线索。”

听了赵丹枫的话，陈局长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刘**却笑了，对刘**的笑，夏忠林、赵丹枫十分困惑。

“我知道这个人。”刘**轻描淡写地说。

夏忠林、赵丹枫等人脸上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找到了？在哪儿？还活着吗？”赵丹枫急切地问。

“用不了几天就有结论了。”陈局长的回答明显包含大家不必再问的意思。

赵丹枫内心高兴极了，大约是有线索了，暂时不让问也没关系，太多的秘密即将揭开了！可是他们——老沈、陈局长，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个人的？这背后有多少事？甚至包括刘**也知道，这是不是太神奇了？

就在赵丹枫走神儿的时候，刘**问大家还有事情没有，如果没有就散会了。赵丹枫急忙喊道：“我有，我想向刘**请教一下繁星读书会的事情。”

“这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楚的问题。”刘**想了想，“明晚，你和夏科长去我办公室，咱们细谈。”

三

离开市委大楼，陈局长带着夏忠林、赵丹枫去往唐越家，见到三人一起上门，唐越感到有些意外。陈局长的一句“前辈”，让夏忠林、赵丹枫也有些意外，这个称呼有点别致，而且看起来二人非常熟悉的样子。

几个人落座，陈局长让赵丹枫把此次去北京的情况给唐越讲一讲，赵丹枫便把李方文给张宏星、张宏星写了证明信的事先讲了一下，接着就讲到了1936年果然是李方文安排老舅通知唐越撤离，并护送张宏星家属离开卜奎的事，这和之前我们的推理是完全吻合的。

接着赵丹枫说：“李老当年以为您牺牲了，听说您健在，特别想来卜奎见见您，可是刚刚出院，身体不允许。”

听了这话，唐越沉默了好久，但是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内心极不平静。他缓缓地说：“我曾经也想到，组织上会认为我牺牲了，1945年8月我受了枪伤，姚远芳应该是看到了，她必定会汇报给组织。”

赵丹枫说：“如果不是认为您牺牲了，抗战胜利后或建国后组织上是会主动找您的。”

“我想会是这样。”唐越点头。“另外我们也要想到，那是战争年代，组织上顾不过来那么多事情，所以我不怪组织，打跑了小日本，接着就是打老蒋，牺牲的同志太多了，我不是其中幸运的吗？”

陈局长拍拍唐越的手背，那种感慨、赞许不言而喻。“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组织上决定为江兰心申请烈士称号了。”

夏忠林这时拿出来李方文为江兰心所写的建议的复印件，交给了唐越。“唐老，李方文老**的证明信和建议书我们都留了复印件，给您也带来一份，留着吧，这个文件意义非凡。”

看到这个建议，唐越心中五味杂陈，激动不已。泪水在眼眶打转。喃喃地说：“兰心，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陈克勤局长开口道：“前辈，二十多年来，我始终是以个人的身份跟您接触，今天我以组织的身份来见您。”

唐越问道：“陈局长，你今天正式代表组织吗？”

陈局长严肃、郑重地点点头。“是的，是的。”

唐越声音颤抖。“江兰心曾经对我说，如果赶走了日本鬼子，我俩其中有一个人还活着，党组织联系我们时，活着的那个人必须替对方跟组织说明情况。今天我就替他们跟组织报告。”唐越站起身，神情庄严地说：“唐越报告，张宏星、张恒星、谭继中、江兰心是共产国际情报员，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牺牲了。”说完，他老泪纵横。

陈局长紧紧握住唐越的手，赵丹枫已经泪眼朦胧，夏忠林也难掩内心的感动。

唐越继续说道：“情报员唐越，1932年加入组织，1934年入党，1945年与组织失去联系，请考察。”

陈局长扶唐越坐下。“今天的会上，刘**指示，唐越同志的历史问题正式纳入调查组的工作，全面还原历史，正确评价唐越同志的功绩和贡献，以市委的名义拿出结论。”

“我的问题不重要，如果组织认定我情报员的身份，相信我提供的张宏星等人的证言，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早就说过了，给张宏星、张恒星恢复名誉，把江兰心认定为烈士这是我最在乎的，是我的心愿。”

赵丹枫说：“唐老，您的历史不仅仅是您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卜奎革命历史的一部分，对于我们完善卜奎党史、抗战史都有重要意义，这是我们的精神财富，是要留给后人的。”

“哪有那么重要。”唐越说。

“当然有。我受刘**、陈局长安排，从今天开始为您整理历史材料，您口述，我记录。”赵丹枫说。

“前辈，配合赵丹枫同志的工作，这是您新的任务。”陈局长说。

最后，陈局长请唐越为江兰心写一份简历，并提供照片，市**将给江兰心建立一份档案，永久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