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最后的争取
油印室里。海子正在认真地看书。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工程科的王科长。
“又在用功呢？我听说了，你在自学高中课程，是吗？”王科长笑眯眯地俯下身子，看海子在看什么书籍，见是高中数学，就夸海子一句：“年轻人，有出息。”海子见是王科长，急忙站起来。
“王科长，印材料？”海子看见王科长手里拿着刻好的蜡纸，就问。
“这是刻好的工程检查细则材料，请你油印出来。”
“油印多少份？”
“五百份吧”
“好嘞，王科长，一个小时后，我给你送到办公室。”海子接过蜡纸，开始工作。
“自学高中数学，了不起。”王科长又夸奖海子一句，笑眯眯地走了。
海子开启油印机，熟练地夹好蜡纸，调整好蜡纸和纸张的位置，就油印起来。
海子一边油印，一边想着刚才那道函数题，一些思路还是没有打开，海子决定再抄几遍例题，从中寻找解题思路和规律。这本数学书，海子已经抄写了三遍了，每一遍都有新的发现。对于自学者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研究问题的深度不够，停留在基础知识的研究和掌握阶段。要想是自己的自学水平升级，就得打量阅读课外资料和读物。海子买了大量的相关读物和练习，使海子在不断的学习中找到了规律性的认识，从而提高了自学水平。
海子印得正欢，都干出了汗，因为今天的自学任务还没有完成，他需要赶时间。
“哟，印的热火朝天的，你的小美人没有来帮你啊！”海子抬头一看，进来的是材料科的肥姐。自从那日在一楼的大厅，肥姐被裴红霞抢白了几句后，肥姐就在单位里大造海子和裴红霞的舆论，后来人们知道海子不是和裴红霞处对象，而是等着家乡的孙丽惠时，她的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海子很讨厌她，但自己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谁都有资格向海子下达任务。
“你油印什么材料，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海子停下手中的活，和来者打招呼。他看见肥姐这几天又变胖了许多，肥姐的丈夫是个饭店老板，很会经营，是发家致富的典范。肥姐只要是有空，就到饭店里坐镇，与其说是帮助丈夫抑或是监督丈夫，不如说是吃惯了饭店的大鱼大肉。肥姐胃口好，自然吃饭喷喷香，自然体重也上来了。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他的丈夫比她还要胖，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肥姐不会担心因为体重不相称而闹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肥姐在屋里转了几个圈，脖子下的部分不动，而脖子上的部分却摇晃不止：“哼！我油印过多少回了，也没有提什么特别要求，过去你是怎么印的，现在就怎么印就得了。还特别要求。我的特别要求就是将你卖废品的钱给我买点蛋糕吃。你卖的可是咱们公司的废品，你自己装在腰包里可不大合适吧！”
海子看着摇头晃脑的肥姐，一种厌恶之情由里到外地生发出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来之前，公司的五层楼到处是垃圾，门卫的老头象征性地扫扫地，将垃圾扔入垃圾筒里被别人白白地拣走，没有人去注意和有什么想法。而我义务搞卫生，同样是该扔的废物，我拿去卖了钱了，却成了香饽饽了，人人都来争了。唉！这就是人们常犯的红眼病，看不得别人好。海子不想和她多说话，继续干他的活。
“怎么？不愿意理我，我还怕你蘸到我身上穷呢！乡巴佬！”肥姐将刻好的蜡纸往桌子一扔，嘟嘟囔囔地走了。
“呸！不是东西！”海子不愿看她的背影，连瞅也没有瞅就骂了一句。
“骂谁不是东西呢？”
海子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抬起头一看，原来是裴主任。
裴主任对救火时海子的表现非常欣赏，就有意提携海子这个小伙子。裴主任就裴红霞一个女儿，被他奉为掌上明珠。海子心眼好，裴主任有意招海子为养老女婿，就安排海子到鑫鑫建筑公司总部的油印室，希望通过海子和裴红霞的接触，培养感情，将来裴主任好选海子做女婿。正像裴主任所想，裴红霞确实也喜欢上了海子，裴主任就支持裴红霞自己去争取，也不时在姚鹏飞耳边吹风，使姚鹏飞能花力气说服海子。谁知海子不吃这一套，依旧恋着孙丽惠，使裴红霞情绪很低落，经常回家掉眼泪。近来又听说海子已经对裴红霞封了口，就打心眼里对海子有看法。心想，你个临时工还能怎么着，大不了将你打发回去算了，省得我的女儿为了你整日忧心忡忡的。
今天裴主任正好手头有一份材料需要油印，就让办公室人员刻好蜡纸，自己亲自给海子送来，在门口碰见肥姐从油印室出来，一进门正听到海子骂人。
“裴主任，请进。我刚才是很生气！本来嘛，我是从乡下来的不假，但我们也是凭双手挣饭吃，可她却骂我是乡巴佬，怕蘸上她身上穷。也是我修养差，顺便回敬了一句，让你听到了。”
“海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怎么着，肥姐也是这里的老员工了，资格比我都要老，你骂她实在是不道德。再说了，你在这里干活，我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把你留下的，你处处要学会容人才行，再这样下去，恐怕你在这里要呆不长了。”裴主任的官腔打的圆圆的。
“是，裴主任，是我不对，一会儿我再碰到她的时候，一定跟她道歉。”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不管是因为什么留下也好，这个情是有的，海子是有恩必报的人，自然对裴主任恭敬有加。
“你没大没小可不行，她那么大的岁数，和你父母没什么两样，你怎么那样对她呢？”裴主任对海子很不满意。
“是是，裴主任教训的是，我今后一定改正！让您操心了。”海子也满心地不高兴，这个杨贵燕，平常就是个事妈，无论好事坏事，到了她嘴里都变了味，整个公司里的人都不喜欢她，而裴主任却在这里维护她，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海子，我知道你好学，你也应该从报刊杂志和新闻中听到了，国家加快国有企业改革。鑫鑫建筑公司是国有企业，早晚要走改革这条路。这条路说穿了就是打破大锅饭，实行股份制，有可能要裁员并厂，许多干了多少年的正式职工都有可能下岗，你这个临时工不在我们工人的编制之内，自然先被淘汰。你要是有意思在这里长干，就该找一个能保住你的靠山。说白了吧，就是要找一个能有股权的人做后盾。”裴主任在屋子里踱着方步，优越感十足地瞥着谭海子。
海子被他看得发毛，但心里着实不知道怎样继续和他对话。裴主任见海子不言语了，知道已经击中了海子的要害，就继续点拨他。
“哼！一旦公司改为股份制，我肯定要注入大量的资金谋求股权，谁的股权份额大，谁就有可能成为公司的新经理或董事长。你舅舅很有眼光，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不管我的股份能不能成为全公司的最大股东，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将是股东，就可以依然参与公司管理，留下一些人在公司任职，没有什么不可以。”裴主任看了看听的目瞪口呆的海子，不想再说下去，将刻好的蜡纸甩在桌子上，扔下一句：“年轻人，好好想想吧！”满脸严肃地走了。
这下轮到海子犯迷糊了：裴主任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我是临时工，呆不长了，需要找一个像他这样有钱的人做靠山，还可以留在公司。那前提呢？条件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绝对为了他人着想的，至少凤毛麟角。那裴主任这样提醒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噢，不为了什么，就是因为你谭海子为公司救火，算是有一点功劳，我要帮你。这样没有因果关系啊！噢，如果我给你裴主任递小话，求你开开恩，留下我这个涉世不深的孩子，你就会同情我，将我留下来，这些非可能的事情更不能互为因果啊！究竟是为什么，裴主任会向我这样一个挤压在社会下层的小人物抛出橄榄枝的呢？
“海子，想的那么专著，想什么呢？刚才我爸爸是不是来过？”还没等海子回过神了，裴红霞已经站在海子面前了。
“你爸爸是来过了，来送刻写的材料。你说，红霞姐，每次，工程科的蜡纸都是裴主任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送来，这次怎么是你爸爸这个大主任亲自送来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不是材料重要，也不是事情重要，而是你重要。”裴红霞一副调侃的样子。
“又要捧杀我。我有什么重要的？”
“告诉你吧。我呢，以前提出和你处对象，不是本姑娘的意思，而是我爸爸的意思。后来呢，也成了我的意思。因为你拒绝了我的意思，所以爸爸来替我意思意思。”裴红霞一板一眼地说着，在海子面前，她什么也不想隐瞒。
“嗨，你的一串意思都把我意思糊涂了。说好了好好奋斗，三年后看我们谁实现了目标，‘再过三四年，我们再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多明媚，花儿香鸟儿鸣**惹人醉，欢声笑语绕着那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海子手舞足蹈地，唱起了“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首歌，也是为了故意打断裴红霞的思路和想法。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首歌，我怎么不知道？”
“孤陋寡闻，满大街都唱这首歌，耳濡目染就会唱了，何必故意学习。”
“你会唱我就应该会唱，我一定要学会。这样，我提议，今年公司组织元旦联欢晚会，我们共同表演个节目怎么样？”
“表演个什么节目？”
“就你刚才唱的那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我五音不全，恐怕不登大雅之堂。”
“什么五音不全，还六音不全呢！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估计到不了元旦，就该回家了。”
“为什么回去的那么早？”
“过了元旦，公司要进行股份制改革了，我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你不能走，我去跟爸爸说说，把你留下来。只要留下来，即使不进公司，在沈阳做点什么都行。你要是回到你们的小山沟里，就会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我一定要走出来。三年以后，我绝对要将大学的通知书摆在你面前，绝不食言！”
“可是，海子，我喜欢你，你就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
“这个问题我们早已谈完了，为什么还要提出来。红霞姐，从你本身来说，你会遇到比海子更好的男孩的，一定会的；从我的方面来说，我和孙丽惠有着海枯石烂的誓言，今生今世，只有她孙丽惠可以负我，我决不辜负孙丽惠对我的痴情和知遇。红霞，忘掉我，好吗？”
“说了半天，还是你的孙丽惠，孙丽惠。孙丽惠，我恨你！”说完，抓起海子桌上海子正在研习的高中数学课本，双手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气囊囊地撞门而去。
海子也不去追，赶紧收拾一下办公桌，开始油印各室送过来的材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