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辅物院
到了京中,找了家旅店住下。
小五儿按照原来司马熙指点的,先到盐铁司军械所报到,接待小五儿的小吏验过文书上,上下打量了小五儿几眼,叫了个在外走动的杂役,交待了几句。
那杂役领着小五儿走街串巷,一直走到城南,二人在一个大院前停住脚,杂役说:“可到了,缓缓气儿再走。”小五儿抬头看时,只见门上匾额里写着“兴国坊”三字。
大院里又有许多小院,院门上各自写着称谓,“造箭院”、“旗帜院”等等,不时见有工匠进进出出。那杂役领着小五儿到了一个小院门口说:“便是这里了。”小五儿脚下不停,抬头一瞥,院门口写着“辅物院”三个字。
二人一进院子,正好看见一个老军从屋里走出来,小五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刘?是刘大叔么?”
老刘也是又惊又喜:“小五儿,都不认得你了!要不是我早听说你要来都不敢认了。”
说着话领着二人进了一间房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后写什么东西,看见三人进来,便抬起头来。
老刘施礼道:“禀袁都尉,上面又派了人来。”小五儿忙递上自己的文书。
袁都尉看了,含笑道:“很好,你就和老刘在一起吧。老刘你带着他去坊里四下看看,有什么事再来回我。”说着话上下打量了小五儿一眼。
小五儿也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穿着松青长衫,头带黑冠,黄白脸色,颌下一缕黑黄的胡须,薄唇,眼睛微带三角,虽然笑得满面春风,却眼神犀利,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小五儿看了,直觉这人是个历害角色,不由得心里存了个敬而远之的意思。
领小五儿来的杂役人已送到,见完了自己的事,便向袁都尉行了礼,告辞回去了。
老刘领着小五儿四处转转,边走边说,原来这辅物院却是新组建的,有七八个人,十几个工匠,名义上做些杂物,实际上是老刘为主,研制爆仗。
小五儿虽然有心里准备,此时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沉了一下,更确定了子母雷的事在赵光义心里还是存疑的,暗自叮嘱自己以后凡事要小心,炸药的最佳配比是不会拿出来的,且走且看吧。
散值以后,小五儿边向回走边打量路边的房舍,回到旅店和无尘商量道住店也不是常久之计,见无尘点头,知道他不擅这些俗务,便自己做主找了店伙计,打听房价。
店伙计上下打量了小五儿两眼,说:“这可不好说!京中地少人多,房价极贵,哪里有空房?有间房子出赁都可以养家的,好多有官身的人家也是赁房住,钱井经商是正经生意,除了急用钱的只有败家子才会卖房。”
小五儿听了琢磨一下,想起凌峰的宅子也是租的,觉得这伙计的话不假,便说:“那你帮我打听着赁两间房吧。”说着从袖里取出二十文钱来递给伙计,“倘若做成了自会谢你。”
那伙计笑嘻嘻地接了,连声应诺。
第二天就找到了房子,小五儿高高兴兴地跟着伙计去看房,是临街的二层小楼,从外面一看,倒也整齐。
店伙计叫道:“鲍二叔,看房的人来了!”说着话二人进了门,里面黑洞洞的,过了片刻,小五儿适应了光线,这才看到屋里有五六个人正瞪着眼睛看着她,一对老夫妇,三个男子,三四个小孩儿,门后还闪着两个妇人,正掀着帘子在那里窥视。
小五儿四下一望,见这屋里放着桌椅瓮罐杂货,一角还架着辘轳,下面一口井,想必这里原来是天井,后来篷了顶便是屋子,兼客厅、餐厅、仓库数职于一身。
众人簇拥着二人上了楼,二楼是木板房,走起来咯吱吱响,边上极小的一间房加了纸糊的隔断,变成了两小间,各放了一张床,也不知用什么搭起的床,隐隐看到床下一边是空的,一边是实的像是箱子。小五儿正在看着,跟在后面的几个小孩儿挤开了她,欢呼着爬上了床,笑着在上面蹦跳了起来。
正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鲍二叔推开窗子,隔着丈把宽是对面人家,那家窗子开着,看得清清楚楚的,一个妇人正在打孩子,那孩子哇哇大哭,一个老妇在旁坐着,正用拐杖尖指着妇人孩子喝骂,看见这边开了窗子,那老妇便起身走到窗前问道:“鲍**,你这房又有人住了?”
鲍老头应了一声和老妇聊起家常来。
小五儿客客气气向鲍家道了搅扰,装模作样地问了价钱,说回去商量一下。只是她连提都没打算和无尘提,潜意识里都觉得无尘不应当也不会住在这里。
那伙计十分乖觉,见小五儿一路上没再提鲍家的房子,就又给找了几家稍好些的,都是和房东混住,极为逼仄的小屋,连转个身都费劲,一个月还要好几百文钱。
这天回去,无尘忽然轻轻掷到小五儿面前一张纸,折得整整齐齐的,小五儿打开一看,是张文书,盖着官印,只见上面写着:“立卖契人胡维中因正用烦中说合将崇仁坊祖宅转卖于兰小五儿名下……”
小五儿吃了一惊,又细看一遍,果然是自己名下,忙抬头问道:“花了多少钱?谁的中人?你看过房子了没有?”只差问出你没被人骗吧。
无尘说:“一百万钱,房子虽破旧,地方倒还清静。”
小五儿喃喃道:“一千贯……”她一个月薪水才一贯钱,另有些柴米,以前的军中赏赐,舒州两县的谢礼等等合起来也才有百余贯,买西沟庄子时候无尘还曾出过两百贯,如此一算,不觉说出声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无尘在旁笑道:“只不过借你的名字用一下,我又不是他赵家子民,没有户籍,哪个说要真把房子给你了?”
小五儿知道他这玩笑半真半假,很有些宽慰的意思在里面,便收起小心思,笑着站起身,说:“那咱们去看房子吧!”
这崇仁坊离兴国坊有一段路程,离着汴梁主街道御街也有一段距离,因而十分安静;从胡同里出去就是一个去御街的支路,倒也不算太偏僻。西边临着街,小小的一个院落,东西厢房各两间,上面四间正房,中间是堂屋,东西各有一个套间,与司马熙家倒有些相像,只是缩小了许多。青瓦白墙,虽然破旧狭窄,能看出底子原本不错,和邻近的人家风格同出一辙,想必原本是大户人家,没落后将小跨院逐个分割卖出的。
小五儿看了十分满意,找了几个工匠修缮一下,添置了几件家具,很快就搬了进去,二人各住了一个套间。
小五儿这才将心思转到辅物院里。
火药器械的研究一直没什么进展,袁都尉经常催促,催的急了,老刘没有办法,只好做了个几个儿臂粗的爆仗,绑在一起,点燃的时候,咚的一声震的人耳朵发麻,地面上炸得一团焦黑,命名霹雳弹,袁都尉将霹雳弹报了上去。
过了几天上面公文退了回来,上面批着“此乃爆仗也!”袁都尉一脸的不高兴,训斥了几句,老刘连声称诺,讪讪地退下去了,其余众人背转身都在偷笑。
小五儿也笑了,不过小五儿觉得自己的笑和那帮人的笑不一样。那帮人笑得真是有点幸灾乐祸,这让她很不痛快,心生芥蒂,这里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友好。
直到散值时,她都闷闷不乐地低头而行,刚出了兴国坊,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抬头看时,却是张茂陵。
张茂陵一脸惊喜:“哎呀呀,可算是找着你了,小五儿!前一阵子我家将军回来说你要在京中做事,将军走后夫人隔三差五就让我在这边找你,这里整几千的人……可是找着了,家去吧。”
小五儿听了也很高兴,笑道:“张管家辛苦,我原本想安顿好了再去凌大哥家呢。今天有点晚了,改日再去吧。”
张茂陵听了便笑道:“也好,那也得跟我先去认下家门,省了在这里呆等,傻老婆等汉子一般。”二人一路说笑着走了。
第二天小五儿请了半天假,到樊楼街上买了几样好果子装了两个盒子拎着去看望蔡氏。
蔡氏如今胖了不少,脸色粉嘟嘟的白,现在今做了娘,比以前爱说话多了。小女娃凌玉娘,小名叫作玉儿,如今也七八个月了,白白胖胖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十分喜人,见到小五儿就扑过来要她抱,小五儿倒抱着玉儿玩了半天,两人十分要好,小五儿觉得这女娃香香软软,很可亲,连带着觉得蔡氏都变得可亲了。
辅物院的火药窑子坊里,小五儿心不在焉地给老刘搭着手做爆仗,忽想起小玉儿正在学步,便悄悄去找工匠做了个简易小推车,散值的时候晚走了一会,拎着回家,老刘看见,不满地抱怨道:“小五儿,你就会弄这些,不赶紧帮着我做出点东西来,老被都尉骂。”
小五儿说:“这事原本急不得,咱们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弄出新东西来?”
“二位刚出来啊?一起去喝花酒吧!”
听见说话声,二人扭过头去,只见穆衙内正在一棵树下含笑而立,二人忙抱拳道:“家里还有事,改日同去。”
这个穆衙内据传是某位上司的二公子,本名叫作穆越友,院里很有几个人整日攀附着他。长得倒也算是俊秀,长身玉立的,只是唇薄脸削,嘴角下撇,有些尖酸刻薄相,小五儿素日里对他只是敬而远之。
回到家里,小五儿用染了色的麻布仔细缠了小车的扶手等位置,无尘见说是小儿玩具,一边嘲笑一边帮她一起制作了起来。
送到凌家,小玉儿一开始还不会玩,只是看到小五儿了,缠着她不许走,一看不到了就会哇哇大哭,众养娘见了都笑道这是有缘份。看着女娃细腻的皮肤,清澈纯真的眼神,小五儿心里变得软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