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激烈冲突
一声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堂中炸响!
是曹性!
他早已听得怒火中烧,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段光这老狗,对居延的血泪牺牲轻描淡写,对拖欠粮饷避而不谈。
反而要他们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疲惫不堪的残兵去“乘胜追击”、“永绝后患”?
这简直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还要吸干他们最后一滴血!
曹性双眼赤红,一步踏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段光的鼻子。
“段老狗!你他娘的坐在城里吃香喝辣!”
“知道居延城死了多少人吗?”
“家家挂白幡!户户有哭声!霍校尉都战死了!”
“兄弟们流的血能把居延泽染红!”
“你拖欠粮饷三个月!弟兄们饿着肚子跟鲜卑狗拼命!”
“现在还要我们去送死?给你荡平后患?”
“好让你继续安稳地刮地皮?**祖宗!”
“放肆!”
“大胆狂徒!”
堂上两侧侍立的郡兵和段光的亲随文吏纷纷怒喝,拔刀出鞘!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曹性!住手!”
高顺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抱住了暴怒如狂、几乎要扑上去撕碎段光的曹性!
他双臂如同铁箍,用尽全力才将曹性拖住。
段光被曹性这突如其来的辱骂和杀气吓得脸色煞白,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胡床上栽下去!
他指着曹性,手指气得直哆嗦。
“反了!反了!霍延!这就是你带的兵?”
“咆哮公堂!辱骂上官!形同造反!”
“来人!给我拿下!”
“谁敢!”
霍延猛地踏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郡兵!
他虽未拔刀,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瞬间让冲上前的郡兵脚步一滞!
“大人息怒!”
霍延的声音冰冷如铁,强行压住翻腾的怒火和杀意。
“曹性性烈如火,目睹袍泽惨死,家园涂炭,悲愤失言,冲撞了大人。”
“延代其赔罪!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逼视段光。
“其所言虽粗鄙,却句句属实!”
“军粮乃三军命脉!断粮三月,形同谋杀!”
“居延将士,守土有责,然非铁打之躯!”
“若粮饷断绝,兵员不补,莫说乘胜追击,便是固守城池,亦是绝无可能!”
“届时,居延若失,河西门户洞开,大人恐也难辞其咎!”
霍延的话语,软中带硬,将利害关系挑明。
更隐隐点出了居延失守的可怕后果,直指段光最在意的官位前程!
段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脯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霍延,眼中怒火翻腾,却又夹杂着一丝忌惮。
霍延说得没错,居延若真因他克扣粮饷而失守,捅到朝廷,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眼前这个霍家小子,看似年轻,手段却狠辣。
刚斩了秃发酋首,气势正盛,他身后那两个悍将也不是善茬。
权衡利弊,段光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贤侄言重了。本官岂会不顾居延将士死活?”
他挥挥手,示意郡兵退下。
“军粮之事,容本官再想想办法。”
“河西诸郡,皆不易啊。至于兵员补充。”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决定甩锅。
“这样吧,值此多事之秋,居延又为前线重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本官特许贤侄,可就地征募流民、归义胡勇,充实军伍!”
“粮秣调配,亦准贤侄相机决断,就地筹措!”
“待本官筹措到粮饷,再行拨付!如何?”
就地征募?相机决断?就地筹措?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如同三把冰冷的匕首!
意味着朝廷的粮饷遥遥无期,兵员需要他自己去抓壮丁,粮草需要他自己去抢!
段光不仅一分钱一粒米不给,还把所有的责任和风险,全都推给了霍延!
甚至暗示他可以“劫掠”自肥!
无耻!贪婪!阴险!
霍延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再次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他知道,再争下去,不仅毫无结果,反而可能被段光抓住把柄,甚至引发冲突。
父亲的血仇未报,居延的重担在肩,他不能意气用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滔天的怒火和屈辱压回心底深处。
他对着段光,缓缓抱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大人体恤边情,延,铭记于心!”
“事态紧急,不敢久留,就此告退!”
说罢,霍延猛地转身,不再看段光那虚伪的嘴脸,大步流星地向堂外走去。
高顺死死拽着依旧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啖段光血肉的曹性,紧随其后。
“哼!不识抬举!”
身后传来段光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
走出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郡守府衙,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霍延却感觉不到一丝轻松。
胸中那团憋闷的怒火和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阳光照在觻得城繁华的街道上,行人依旧熙攘,叫卖声依旧喧嚣。
这一切在霍延眼中,都成了对他和居延牺牲的莫大讽刺。
“少将军!那老狗!”
曹性挣脱高顺,双眼赤红,声音嘶哑。
“闭嘴!”
霍延猛地打断他,声音冰冷刺骨。
“回营!即刻拔寨!回居延!”
他翻身上马,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
黄骠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那焚天的怒意,不安地刨动着蹄子。
没有多余的言语。
两百精骑迅速拔营,再次汇成一股沉默的洪流。
只是这一次,来时的悲愤与决绝,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与怒火所取代。
蹄声隆隆,踏上的不是凯旋之路,而是带着满心疮痍和段光那如同毒药般的“允诺”。
返回那依旧飘着白幡、亟待拯救的孤城。
来时疾如风,归途却沉重如山。
队伍沉默地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行进,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只有呼啸的寒风和单调的马蹄声作伴。
霍延紧抿着唇,目光直视前方,仿佛要将那无边无际的荒原看穿。
又仿佛只是在逃避身后觻得城那令人作呕的繁华与虚伪。
日头渐渐偏西,将一行人马的影子拉得老长。
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口”的狭窄谷地附近。
此地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道路崎岖。
是往来张掖与居延的险要之地,也是盗匪出没之所。
突然!
“救命啊!”
“不要杀我!”
“东西都给你们!放过我们吧!”
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求饶声和粗野的呵斥声。
伴随着兵刃碰撞的零星声响,从前方的谷口拐弯处隐隐传来!
霍延眼神一凛,猛地抬手。
“停!”
队伍瞬间勒马。
所有骑士都警觉起来,手按上了兵刃。
“高顺!曹性!随我来!其余人,原地戒备!”
霍延低喝一声,一夹马腹,带着高顺、曹性和十数名亲兵。
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声音来源处冲去!
绕过一道巨大的风蚀岩壁,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狼藉景象!
只见数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明显是流民或小商队模样的人。
正惊恐地蜷缩在一起,被几十个手持弯刀、木棒、甚至锄头,同样蓬头垢面但神情凶狠的羌人团团围住!
地上散落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袱、箩筐。
一些粗糙的粮食、布匹、甚至几只鸡鸭被抢夺出来。
几个试图反抗的青壮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满脸虬髯、披着破烂皮袍的羌人首领。
他手中拎着一柄沉重的、沾着血迹的柴刀,正用生硬的汉语厉声呵斥着。
“钱!金子!拿出来!不然,统统杀掉!”
他的目光凶狠地扫过瑟瑟发抖的人群。
流民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个年约三旬的男子,身形臃肿,与周围面黄肌瘦的流民形成鲜明对比。
穿着一件还算干净但已多处破损的儒生长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惊恐。
却也有种异于常人的镇定。
他身边护着几个同样面带菜色、像是随从或同乡的人。
“大王!大王息怒!”
中年男子眼见那羌人首领的刀锋指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
脸上堆起一个极其谄媚的笑容,对着那羌人首领连连作揖。
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小的们,小的们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钱啊!”
“您行行好,高抬贵手,小的虽无钱财。”
“但小的乃是汉阳段公讳颎之侄孙!”
“段公您知道吧?”
“就是当年在凉州杀得你们羌人血流成河、威震西陲的段太尉啊!”
“小的虽落魄,但家族在洛阳尚有余荫!”
“只要大王放我等归乡,小的定当禀明家族,奉上十倍,不!百倍赎金!绝无虚言!”
“段家的名声,大王您总该信得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