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邙山晚眺
邙山,横卧于洛阳北侧,为崤山支脉。东西绵亘三百余里,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是古代帝王理想中的埋骨之地。
七月的北邙,比平时更热闹。
一面是田里的佃农,刈蒿刍,收缣练;一面是宫廷的谒者,携新收的黍稷,来到先帝的陵前,具太牢,尝新祭。
此地既是列侯贵人、坟垄相望的幽冥世界,又是平民采橡实、拾茱萸的生存空间,祭祀礼乐与锄禾之声交织。
夏雨,时断时续,大大缓解了三伏酷暑。
山间,云雾缭绕,曲梧耸峙,曾城九重。
玄晔采了一株夏枯草,万年手捧着牡丹花,依偎在一座凉亭中,慢慢等待着邙山晚眺,一睹万家灯火的盛景。
“邙山道旁有牡丹,年年花开,岁岁飘香。”
万年闭着眼睛,靠在玄晔的肩上,享受着两个人的世界:“郎可知道,这牡丹之名,起于何处?”
玄晔轻拥着她的香肩,感受着这乱世难得的宁静与柔情,缓缓道:“相传很久以前,北邙山上的一对善良的夫妇,男耕女织,恩爱非常。但有一样不顺心,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一日,夫妇俩从一只凶猛的老鹰爪下救下一只鹦鹉。鹦鹉知道他们的心事,便从邙山仙人台衔来了一株灵芝草。吃了灵芝草,他们不久就生下个胖小子,取名鹦哥。”
“鹦哥十岁那年,瘟疫流行,好多人染病不起,鹦哥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奄奄一息。鹦哥决心找到仙人台,挖来灵芝草为母亲治病。”
“他不畏艰难,翻山越岭,终于登上了山顶,迎面走了一位白胡子老者,问他为何来此?”
“鹦哥说找灵芝草给母亲治病,老者告诉他,灵芝草治不好,就交给鹦哥一块石头,叫他把石头磨成钥匙。”
“鹦哥找到一块大青石,磨了三天三夜,钥匙终于磨成了。这时,白胡子老者又出现了,他告诉鹦哥,这把钥匙可以打开王母的瑶台宫,那里边放着金丹,一粒就可救他母亲的命。”
“说完,老者吹了口气把鹦哥送到了天宫,鹦哥用石头钥匙进入了瑶台,找到了金丹葫芦,倒出一粒金丹。”
“他刚要出门,想起邙山的乡亲们也需要金丹救命,于是又折返回去把葫芦里的所有金丹都带在了身上。”
“鹦哥还没走出多远,就被王母发现,并派人追了出来。鹦哥拼命跑,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情急之下,他不顾一切把金丹撒向人间,正好掉落在了邙山上。
“王母抓住鹦哥,想要将他处死。这时白胡子老者又出现了,原来他就是南极仙翁,向王母说明了鹦哥盗丹是为了帮乡亲们治病,请饶他一命。”
“王母点头应允。仙翁告诉鹦哥,撒下的金丹会长出一种奇花,可用它的根煎药治病。”
“鹦哥回到邙山,果然看到满山遍野都是鲜花。他想起仙翁说的话,把根挖出来煎成药汤,分给乡亲们喝。乡亲们全都好了,他母亲也逐渐康复了。”
“因为这种救命花是王母的金丹所变,取名‘母丹’,是为‘牡丹’也。”
静静地听他把故事讲完,她的心都快融化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宫中规矩森严,她又自小丧母,不久前父皇和皇祖母也相继离世,除了两个同父异母的皇弟,这世上可谓举目无亲了。
现在,她又有了家人,有了亲情,有了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缓缓下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美得令人心醉。
“看,那夕阳多美。”万年公主指着远方的落日,眼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是很美,但不及你。”
万年公主依偎在玄晔怀中,感受着他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气息,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知足了。
两人静静地坐在凉亭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周围的山风轻轻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也吹散了他们心中的烦恼与忧虑。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万家灯火开始在山脚下闪烁,犹如点点繁星,美不胜收。
“该回去了。”
玄晔轻声说道,他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但夜色已深,他们不得不离开。
万年公主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与玄晔手牵手,沿着山间小路缓缓走下山去。
夜色中,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串欢声笑语回荡在山谷之间,为这宁静的邙山作最后的绝响。
他们夜宿在山下的一处私家庄园里。
这处庄园距离小平津很近,占地很广,仓库很多,车马也多,里面还驻扎着一支部队,不下数千人。
看着万年睡着之后,玄晔从床边起身,轻轻走出房门,来到了大厅之中。
大厅将吏云集,忙着向玄晔汇报各项工作。
“这是青州的战报。”
太史慈进驻平原城后,沿着黄河北岸,开始向东攻略,首战攻克安德城。
这一仗,让太史慈打得很郁闷,不是对手太强,而是太弱了,岂止是乌合之众,简直是一触即溃。
打完仗之后,清点损失,除了一个战士在追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把锄头,伤了额头,就再没有任何伤亡了!
对手就是一帮活不下去的平民,去年冬月,看到其他地方都在杀官造反,也不知道是谁登高一呼,群起汹涌之下,冲进了安德县寺,用锄头挂耙,锤死了安德县令,然后占据了县城。
这些叛贼也没个正式的首领,三五十个乡邻好友为一群,各自为政,各行其是。
太史慈兵临城下之际,竟然没有一个叛军主动带头上城防守,都是聪明人,都想让别人先上,自己在后面捡便宜。
结果,太史慈不费一枪一弹,便破了西城门。
大军破城之后,太史慈一看,叛贼都拖家带口,纷纷着向东城门逃窜。
结果,因为人多拥挤,再加上他们都带着全部家当,舍不得扔——有锅碗瓢盆,有牛羊牲畜,挑着鸡鸭,牵着猪狗,扛着着衣柜,抬着床案……
太史慈傻眼了,怎么忍心对着他们动刀子啊!
“哎哟喂,快快,去拦住他们,千万别发生踩踏事故啊!”
结果,太史慈不喊还好,他一声令下,当兵的冲过去,立刻把后面的叛贼吓破了胆,玩命得向前推搡!
踩踏事件最终还是发生了,死伤了上百人!
为了安置好这一城的“俘虏”,太史慈又当爹,又当妈——重新给他们分配房屋、统一供给食物,处理邻里纠纷,惩治流氓小偷……劳神费力,焦头烂额。
他算是明白了,治民比打仗难多了,而这才区区一座县城。
他也才深切地体会到玄晔作为一州之牧守,既掌军,又主政,是多么的辛苦,哪里是一般人能干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太史慈再也没有主动出击。
他随军的军粮虽然不少,但匀了一半给全城的百姓后,就不够看了,若是再打下一座城,那就意味着还得匀出一部分粮食。
直到管亥的到来。
管亥登陆青州后,并未率军直接到平原城与太史慈会合,而是首先攻占了扼守黄河入海口南岸,隶属于安乐国的蓼城,以此作为后勤基地,建立船只停靠码头,源源不断地从辽东运来后勤补给。
而后,管亥亲率朱雀营在黄河北岸登陆,攻占了叛军占领的厌次城。
此后的几个月,管亥领军从东面,太史慈从西面,东西对进,横扫黄河北岸。
截止军报上呈之日,管亥和太史慈相继光复了乐陵、般县、西昌平、鬲国。平原国属地,除了河南三县(高唐、祝阿、漯阴),其余全部光复。
平原国来了这两个杀神,打得叛军毫无还手之力,叛军闻讯后,在官军打来之前,其实都跑的差不多了。
也有一些故土难离,且手中没有滥杀无辜的叛贼选择留下,然后投降官军。
逃走的叛军,基本都向北跑了,窜入了渤海郡境内。
也有一小部分,南渡黄河,逃入了高唐、祝阿、漯阴三县,汇集于李条麾下。
济南国、乐安国、齐国、北海国等,大部陷落于徐和、司马俱、商曜、张饶等叛贼之手,连济南王刘赟也被杀了,这四郡国的守相,死的死,逃的逃,乱成了一锅粥。
与此同时,秦虎与柳毅,业已占据了黄县,驱逐了东莱太守,大规模招募流民,迁去三韩故地。
还有一则军报:徐州黄巾被徐州刺史陶谦击败之后,残部沿着泗水向西北方向逃窜,进入兖州任城国。
任城国是个小国,才领三县,哪里抵挡得住,任城相郑遂被杀,叛军声势复振,又有向东平国流窜的趋势。
玄晔起家的根据地就在东平国内,这便不由得不引起他的重视了。
同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冒出。
良山军之所以还未把东平国全部占据,反而收缩于一县之地,不就是不想背负杀官造反的名声么,更碍于各县各乡的世家豪强挡路,新政迟迟推行不下去。
若是利用叛军开道,为他们在前面洗地,良山军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地盘名正言顺地扩张出去,同时全力铺开新政。
计议一定,玄晔当即给留守良山的李进去信,一方面让他按兵不动,一方面让他抽调精干力量混入任城国的叛军之中,设法引导叛军的流窜路线。
天亮后,天子诏书到,诏书中说了三件事。
其一,公孙度担任平州刺史不符合户籍回避制度,驳回,转太原太守,拜国渊为平州刺史。
其二,玄晔虽以骠骑将军之尊、驸马之贵,不可久居京城,遥领青州,故此收回。令焦和出任青州刺史,太史慈为青州司马,负责平叛事。
其三,白波贼势大,侵掠河东,威胁京畿,特拜玄晔为河东太守,剿灭叛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