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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传

第四章 将作监的算筹

大理寺地牢深处特有的、混杂着霉味、血腥气和绝望的阴冷气息,即使隔着厚重的墙壁,似乎也能隐隐渗透出来。狄仁杰端坐于万年县衙后堂的书案之后,面色沉静如水,案上堆满了连夜呈递上来的关于昨夜刺杀的初步勘验卷宗。烛火跳跃,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裴琰垂手侍立在一旁,身上已换了一套干净的粗布棉袍,虽仍是寒酸,却比那件破羊皮袄齐整了许多。这是狄府老管家寻来的衣物。他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昨夜坊门前那电光火石的刺杀、刺客眼中淬毒的凶光、石灰粉弥漫的呛人白雾、李昭那雷霆万钧的一箭,以及那皮囊中一闪而逝的幽蓝……一切历历在目,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大人,”一名身着皂衣、气息精悍的捕头快步走入,叉手行礼,声音压得极低,“仵作验明,三名刺客皆无身份标识,所用弩机、短刃形制特殊,非军中制式,也非寻常江湖路数。中石灰灼伤后被弩箭毙命者,其贴身皮囊内……”捕头顿了顿,从怀中小心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物件,放在狄仁杰案前,“发现此物。”

狄仁杰目光微凝。油纸被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黑色石片。石片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布满天然的孔洞,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哑光质感。最为诡异的是,在石片中心,用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线条,勾勒着一个图案:一个扭曲的、首尾相连的环形,环内似乎还嵌套着几个更小的、意义不明的几何符号。整个图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诡秘气息。

裴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银白色线条勾勒出的环形图案,其扭曲的形态、那种非自然的韵律感,竟与他昨夜在刺客皮囊缝隙中惊鸿一瞥的幽蓝微光,在精神层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那幽蓝就是这图案的某种具象化能量!

“此物……”狄仁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石片和诡异的图案,眉头微蹙,“材质奇特,非金非玉,这图案……老夫亦前所未见。似符非符,似文非文。”他抬头看向裴琰,“裴琰,昨夜你离那刺客最近,可曾留意其身上携带何异常之物?比如……类似此物的微光?”

裴琰心中剧震!狄公果然明察秋毫,竟已注意到那细微的异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如实回答:“回狄公,小子……小子昨夜确实瞥见那被石灰所伤刺客腰间皮囊内,有幽蓝微光一闪即逝,其形……其形虽朦胧,但观感上,似乎……似乎与这石片上的图案有某种相似之处。”他不敢完全确定,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太过强烈。

狄仁杰的目光在裴琰脸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沉静。他没有追问裴琰为何能“感觉”到相似,只是将那石片重新用油纸仔细包好。

“此物暂且封存,列为绝密。”狄仁杰沉声吩咐捕头,“继续追查刺客来源,尤其是那支特制弩箭的来历。另外,昨夜李旅帅出现,是巧合还是奉命巡查,也需查证。去吧。”

“是!”捕头领命,无声退下。

后堂内只剩下狄仁杰和裴琰两人。烛火噼啪作响,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裴琰,”狄仁杰看向少年,语气缓和了些,“昨夜之事,凶险万分。你救老夫一命,此恩老夫铭记于心。然长安凶险,远非蒲津渡可比。你初来乍到,又卷入此事,老夫身边,此刻未必是最安全之地。”

裴琰心头一紧。狄公这是……要送他走?

狄仁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摇头:“非是送你离开。老夫观你所长,在格物致用,巧思妙算。与其留在此处卷入无谓风波,不如去一处更能施展你所长之地。”

他顿了顿,取过案头一枚小小的铜符,推到裴琰面前。铜符样式古朴,正面刻着一个“将”字,背面则是一个“作”字。

“这是将作监丞的引荐符信。”狄仁杰解释道,“将作监,掌邦国修建土木工匠之政令。宫室、宗庙、陵寝、城郭、桥梁、舟车、器用,凡百工之事,皆归其属。那里汇聚了天下顶尖的能工巧匠,却也充斥着繁文缛节与陈规陋习。”

“老夫已修书一封,举荐你入将作监,暂充一名‘算生’。”狄仁杰的目光带着期许,“算生虽位卑,却是监中核计物料、度支钱粮、校验工图之基础。你于算学一道颇有天赋,更难得的是心思活络,不拘泥于成法。此去,一则可安身立命,习百工之艺;二则可观帝国营造之巨细,体察吏治之微末;三则……”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若你能以实学破陈规,或能为这积弊之地,注入一丝活水。你可愿意?”

裴琰看着那枚小小的铜符,心中五味杂陈。狄公的安排,无疑是在保护他,远离目前危险的漩涡中心。同时,将作监……那正是狄公在马车中所言,需要“能将天地之理化为实学”的地方!这与他心中的志向不谋而合!

“小子愿意!”裴琰双手接过铜符,入手冰凉沉重,仿佛承载着狄公的期许与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谢狄公栽培!小子定不负所托!”

将作监衙署位于皇城东南隅,紧邻工部。

其建筑格局方正宏大,却透着一股与它掌管“百工奇巧”职责不甚相符的、因循守旧的沉闷气息。

巨大的工坊内,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锯木声、工匠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木屑、金属和油漆混合的独特气味。

拿着狄仁杰的符信和荐书,裴琰在门吏略带审视的目光中,被引至将作监下辖“左校署”的一间公廨。署内主事是一位姓周的主簿,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穿着洗得发白的浅青色官袍,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周主簿,这位是新来的算生裴琰,狄少卿举荐来的。”引路的书吏介绍道。

周主簿闻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叆叇(一种简易眼镜),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裴琰。目光扫过裴琰身上半旧的粗布棉袍和略显稚嫩的面容,尤其是在听到“狄少卿举荐”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惊讶与一丝淡淡不屑的复杂神色。

“哦?狄少卿举荐的英才?”周主簿放下算盘,语气不咸不淡,“既入左校署,便需知晓规矩。算生之责,在于核算物料损耗、核验工图尺寸、计点人工钱粮,务求精准,一丝一毫差错不得。每日卯时点卯,酉时散值。账册工图,皆需妥善保管,若有污损遗失,唯你是问!可听明白了?”

“是,学生明白。”裴琰躬身应道,态度恭谨。

“嗯。”周主簿从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里随手抽出一卷,丢给裴琰,“这是去年修缮兴庆宫花萼楼时,木作一坊的木料支用细账。你先拿去,按规制核算一遍,看看可有错漏。限你三日。”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丢过去一件微不足道的杂务。

裴琰接过那沉甸甸的卷宗,入手便知是多年积压的陈年旧账。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数字记载着各种名目的木料:松木、楠木、樟木、柏木……尺寸、数量、单价、支取日期、用途、经手人……条目繁杂,字迹潦草,不少地方还有涂改污损的痕迹。这显然是一项极其繁琐、吃力不讨好的苦差,更像是周主簿给“关系户”新人的一个下马威。

“学生领命。”裴琰面色平静,并无怨怼之色。他抱着卷宗,被安排到公廨角落一个光线昏暗、堆满杂物的小桌案前。

接下来的两日,裴琰如同老僧入定般埋首于那堆陈年烂账之中。他心算极快,又深谙数字规律,很快便发现这账目混乱不堪,不仅多处涂改痕迹明显,一些木料的支取数量与实际工程所需明显不符,存在大量虚报冒领的嫌疑。但他谨记狄公“慎之又慎”的告诫,只是默默核算,将疑点一一标注在另纸上,并未声张。

这日午后,裴琰正埋头计算,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隔壁工坊传来,打破了公廨的沉闷。

“岂有此理!这新到的三百根金丝楠木大料,为何尺寸规格如此混乱?长短粗细不一,如何能用?”一个洪亮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吼道。

“王掌案,您消消气!这……这已是库里最好的料子了!都是按旧例采买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辩解道。

“旧例?哼!旧例就是让老子们拿着这些歪瓜裂枣去给圣人修宫室?这卯榫怎么开?斗拱怎么装?到时候尺寸不合,榫头松动,出了纰漏,是你掉脑袋还是我掉脑袋?!”被称为王掌案的声音愈发恼怒。

争吵声引得公廨内众人纷纷侧目。周主簿皱了皱眉,放下笔,对旁边一个老吏道:“老赵,你去看看,又是王胡子在闹什么?”

那老吏应声而去,片刻后回来,摇头苦笑:“回主簿,还是老问题。库房新调拨给木作一坊修‘观澜亭’的金丝楠木,规格不一,误差过大。王掌案说无法用于斗拱榫卯,要求更换。但库房那边咬死是按旧例采买,数量没错,不肯换。”

“又是尺寸公差!”周主簿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这帮粗鄙匠人,整日就知道吵闹!些许误差,削削改改不就得了?哪有那么金贵的木头!”

“主簿,那王胡子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手艺也是顶好的。他说不行,怕是真的不行……”老吏小声道。

“不行也得行!工期催得紧!库房那边是李员外郎管着,他那人……哼,岂是轻易能通融的?”周主簿语气烦躁,显然对此类扯皮司空见惯,却又无可奈何。

公廨角落,裴琰停下了笔。木料尺寸公差过大导致无法使用?这似乎是工程中常见的痛点。他脑中飞快地闪过父亲曾提及的、前朝《营造法式》中对木料尺寸的某些标准化描述,以及自己琢磨过的几何分割原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到周主簿案前,躬身道:“周主簿,学生……或许有个法子,能解此困局。”

“嗯?”周主簿正烦着,闻言抬起头,叆叇后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一丝不以为然,“你?有何法子?说来听听。”语气明显带着怀疑。一个刚来两天、只会算账的寒门小子,能解决连老匠师都头疼的工料难题?

公廨内其他几个书吏也投来好奇或讥诮的目光。

裴琰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以为,症结在于木料规格混乱,难以统一使用于精密榫卯。若强行削改,一则费工费料,二则可能伤及木料根本。与其纠缠于更换木料或强行加工,不如……统一标准,化整为零。”

“化整为零?”周主簿皱眉。

“是。”裴琰走到旁边一块用于记录杂事的木板前,拿起炭笔,迅速画了起来。他先画了一个简单的斗拱结构图,标出关键榫卯节点所需的标准尺寸。“学生曾翻阅《营造法式》,其中对‘材’、‘契’、‘分’等基础模数有明确规定。我们可以此为基础,制定一个‘基准格’。”

他迅速在木板上画出一个纵横交错的网格。“比如,以三分为一格(约1厘米)。将所有待用的木料,无论其原始尺寸如何,都按此网格进行测量,标定其在网格上的‘有效可用区域’。”他在木板上画了几根代表木料的、长短粗细不一的矩形,然后用网格覆盖上去,标出每根木料在网格内能完整切割出的最大矩形区域。

“然后,”裴琰的炭笔在网格上快速移动,如同在下一盘棋,“我们不再强求每根木料都去适应一个固定尺寸的构件,而是根据所有木料的‘有效可用区域’,重新规划和设计构件尺寸!将大型构件,如梁、枋,分解成若干个标准化的‘模块’。每个模块的尺寸,严格对应网格的整倍数,比如三格宽、五格长,或四格宽、六格长。”

他一边说,一边在网格上画出几个不同尺寸的标准矩形模块。“这样一来,每一根木料,都可以根据其自身‘有效可用区域’的大小和形状,被切割成最合适的一种或几种标准模块。最后,再将这些标准化的模块,如同搭积木一般,按照图纸重新拼装组合,形成最终的斗拱梁架结构!”

裴琰放下炭笔,木板上一幅清晰的“木料网格化测量、标准化切割、模块化拼装”的示意图跃然眼前。他总结道:“如此,则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木料,减少浪费,避免强行削改导致的强度隐患。虽前期测量规划需耗费些功夫,但后期加工拼装反而能大大简化,整体效率未必降低,质量更有保障。此乃‘以标准破混乱,以模块代整材’。”

公廨内一片寂静。

周主簿张着嘴,叆叇差点滑落鼻梁。他死死盯着木板上那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刻变革思维的示意图,又看看眼前这个面容尚显稚嫩、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少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几个原本带着讥诮的书吏也目瞪口呆。他们浸淫将作监多年,处理过无数工料纠纷,无不是扯皮推诿,或是匠人凭经验硬着头皮修修改改,何曾想过用这种“网格化”、“标准化”、“模块化”的纯理性方法来解决问题?

“妙……妙啊!”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老吏突然抚掌低呼,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此法……此法看似离经叛道,跳出了匠作行‘因材施用’的老路,却另辟蹊径,以‘数’驭‘物’,以‘格’定‘规’!若真能推行,不仅可解此次楠木之困,于将来营造标准化、省工省料,大有裨益!”

周主簿回过神,脸上的惊愕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裴琰,眼神中那丝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动和一丝……忌惮。这少年,不仅算学精妙,其思维之奇诡、眼光之超前,简直闻所未闻!狄少卿举荐来的,果然不是凡俗之辈!此法若成,功劳不小,但触动旧有规矩和利益,怕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裴琰,此法……确乎新颖。你且将此法细则,连同所需‘基准格’尺寸,详细写下来。本官……会与王掌案商议,看看是否可行。”

“是。”裴琰躬身应道,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他只是觉得,既然看到了问题,又有可能解决的办法,就该说出来。

就在他准备退回自己座位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那张堆满账册的桌案。桌角,一个用来压纸的、毫不起眼的黑沉沉的镇纸,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镇纸似乎是某种矿石所制,形状不规则,表面同样布满细小的孔洞,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与他曾见过的黑色石片极其相似的哑光质感!

裴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拿起那块冰冷的镇纸。入手沉重,材质冰凉。他装作不经意地翻看,目光锐利地扫过镇纸的每一寸表面。终于,在镇纸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他看到了!

一个用极其细微的银白色线条勾勒出的图案——那扭曲的环形,以及环内嵌套的诡异几何符号!与狄公案头那块神秘石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瞬间从裴琰的脚底直冲头顶!

这神秘符号,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将作监一个普通书吏的桌案上,用作压纸的镇石?!

“裴琰?”周主簿见他拿着镇纸发呆,疑惑地唤了一声。

裴琰猛地回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镇纸轻轻放回原处,仿佛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主簿,学生这就去写细则。”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惊疑。

将作监,这个看似沉闷的百工之地,水面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幽蓝的微光,冰冷的石片,诡异的符号……如同无形的蛛网,似乎已悄然笼罩了这座帝国的工坊。而他,似乎正一步步,踏入这蛛网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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