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轵城之谋
王屋山东依太行,西接历山,北连太岳,南临黄河,是沇水之源,愚公故里,是河东郡与河内郡的界山。
山中有径,轵关陉。轵者,车轴之端也。轵关者,通道仅当一轵之险关也,形势险峻,自古为用兵出入之地,太行八陉,以此陉为第一陉。
玄晔北渡黄河后,驻兵轵城,派张辽为先锋,向西攻取轵关陉。
轵,是战国时轵国故城。
轵城面积颇大,城垣南北、东西各长三里有余,城门有九开,其中水门两处。轵城南拱南山,北靠沇水,曾是天下名都。
秦昭王四十三年,白起率秦军攻下轵道,夺取轵城,收降韩国野王。随即切断“太行道”,隔绝了韩国国都新郑通往上党的交通。上党太守冯亭不愿投降秦国,改投降于赵国,引发了著名的长平之战。
在此,可以往南望远观黄河,晚上甚至可以看到洛阳城灯火辉煌。
张辽手持天子诏书,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轵关陉中的两座要塞,即轵关和箕关城,遣人东迎玄晔西向。
箕关,又称濝关,大禹曾自箕关入河东,光武帝建武元年邓禹亦自箕关入河东。
张辽这一路行来,只见王屋山起伏多变,远峰近峦,险峻恢宏,悬崖峭壁,深邃幽静的沟谷溪潭,各种动态的飞瀑走泉,有时像琵琶遮面,雄伟中又不失几分朦胧与神秘。
登高远眺,它与东面开阔、规则、整齐、坦荡的河内平川田园风光,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玄晔一面看着张辽的书信,一面看着洛阳冲天而起的大火,犹豫了。
他转头看了看孙仁,道:“去把军师请来。”
郭嘉现在的官职是骠骑将军军师祭酒兼主簿,总领将军府内外杂务。
但他的性格跳脱,不耐俗务,叫他处理军务、政务,他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事情全扔给了徐邈、韩观、廉昭三人,自己不知道又躲在哪里偷酒吃。
好不容易找到郭嘉,见他醉醺醺地回来,玄晔一把抢过来他挂在腰带上的酒葫芦,晃了晃,一小半天一葫芦酒又干没了。
上午、下午、晚上,郭嘉这小子一天能喝三葫芦酒。
“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再喝下去,你就要英年早逝啦!”
军中禁酒,文官上班时间也不许喝酒,但郭嘉的位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玄晔,谁能管得了他?
“主公啊,您这话我同意,但也不能把我当驴子使啊,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郭嘉忙叫苦不迭道:“这偌大的将军府,所有的文书杂事,军纪军法监督,赏罚签印,情报收集整理,青州平州的军政简报汇总……全压在我一人身上,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英年早逝的!”
军师这个角色,主要负责军队的日常管理,战略战术的制定和执行。
主簿相当于管家,事无巨细,全都要过他的手。
玄晔把他的酒葫芦没收了:“这事儿能怪我吗?”
玄晔理直气壮道:“我叫你去招人,结果这都多长时间了,连根毛都没见着,这些活儿,你不干谁干?”
“怪我喽?”
郭嘉跳着脚道:“我去请荀彧,他说与您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愿意来;我去求荀攸,他说自己乃天子近臣,大将军府掾,一臣不事二主;我也去找了辛评,他说您人品有问题;至于郭图、逄纪之流,不说也罢!”
言毕,郭嘉又把酒葫芦抢了回去,扔给了徐邈,示意他给自己打酒去。
郭嘉和徐邈算是一对绝配,都是年纪轻轻,却嗜酒如命,无酒不欢,一日不饮酒,就觉得干啥都没劲:一个喝醉了自称上仙人,一个喝醉了自号中圣人!
玄晔闻言,气得眼睛都绿了,像个斗败的公鸡。
他之前,之所以那么痛快地离京,赴任河东太守,还不是因为待在洛阳没意思了。
他去与人结交,招揽人才,因为大将军的缘故,别人表面上很客气,其实心里根本看不起他。无一例外地,都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前脚刚走,后脚招待他用过的席案、酒杯,就被人扔了出去。
太扎心了。
玄晔忽然想起一事:“颍川自古多才俊,洛阳的大才咱们请不动,老家的乡野遗贤,总不至于也请不来吧?比如陈群,对了,还有戏志才,徐庶……”
郭嘉没有理会玄晔,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缓缓道:“陈长文,你就别想了,他虽然还未出仕,但他家却在整个天下看来都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其父陈纪,为平原相,眼光高得很,能看得上你?”
“徐庶是什么人,我没听说过,至于戏志才……”
郭嘉担忧道:“他应该会来,只是我已连续去信三次,他都没回信,估计是出了什么变故。”
玄晔本来挺失落的,但一听到戏志才有可能会来,立刻来了精神。
郭嘉都说有可能,那就绝不会错。
“田豫!”玄晔对着外面叫道:“你立刻带人去颍川看看,务必把戏志才及其家人,安全给我接过来!”
这时,赵信拿着洛阳的急报走了进来。
玄晔看完,又交给郭嘉。
“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沉思了一会儿,道:“董卓少以健侠知名,卓膂力过人,双带两鞬,能左右驰射,为羌胡所畏。”
“以六郡良家子选羽林郎,从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拜郎中、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迁西域戊己校尉,坐事免。后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东中郎将,破虏将军,前将军,并州牧。封台乡侯,食邑千户。”
历数董卓的过往,他也算是历任各方,为国征战半生了,算得上是一名宿将。
“董卓阚如虓虎,强忍寡义,骄忍无亲,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
“大将军身死,车骑将军亦身陨,天子与何太后虽在,外家、中官尽数族灭,无能为也。”
郭嘉道:“京中执掌兵权的,只剩袁氏兄弟,此二人一个是路中悍鬼,奢淫无度;一个是外宽内忌,多谋寡断,色厉而胆薄。都不是董卓的对手,这洛阳怕是要大乱了。”
他最后看着玄晔,问道:“主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天子和洛阳,落入匹夫之手?”
玄晔早就想清楚了:“就算我现在赶去洛阳,把董卓逐走了,又能如何,公卿百官难道就会站在我这边吗?恐怕还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吧。”
“主公所言甚是。”
郭嘉点头道:“这个朝堂,尽是些高谈阔论、尸位素餐、满脑肥肠之辈,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了,那就让董卓给他们长长教训。”
玄晔不禁叹道:“只是,可惜这座洛阳古都啊!
“主公的意思是?”
“我意引军西向,先据河东,再图并州。一旦关中有变,便可入主三秦,临三川,取天下……”
玄晔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是赴任河东再去并州,还是回转青州,全取青州。
这两种战略,各有利弊。
若是他没有被拜为河东太守,他根本就往这方面去想,肯定是直接回青州了。但现在,有这个良机,一旦错过,关中就与他彻底无缘了,以后即便再来取,难度就会成倍增加。
历史上,曹操就被马超在关中打得割袍断须,差点丧命,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才得到一个赤地千里的关中。
郭嘉闻言,没有着急答复。
之前,他们在洛阳白马寺,一起谋划过如何一步一步全取天下的战略——
即以辽东为根据地,一面西出卢龙,攻取右北平、渔阳、广阳郡,驱逐刘虞与公孙瓒,谋夺整个幽州;一面浮海取东莱、平原,又兵出良山,鲸吞青州。
再取渤海,将平州、幽州、青州连成一片,西向争夺冀州、兖州,向南争夺徐州。自东向西,夺取整个天下。
这一战略,前期对手较弱,只有刘虞和公孙瓒,所以会比较顺利;但是越往后面,随着战线越拉越长,敌人会越来越多,同时面对袁绍和曹操、甚至陶谦,而且是仰攻,会遭遇很大的困难。
最后,可能会像战国的齐国一样,有崩盘的风险。耗时,至少二十年!
现在,玄晔给郭嘉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
那就是,西线以河东为跳板,先取空虚的并州,再伺机占据关中形胜之地;东线,依旧以辽东为根据地,攻取幽州与青州。
东西两线,若是能够同时成达,那接下来就简单了。
届时,玄晔完全可据秦川之险关要隘,防守关中,同时兵出并州,向东攻击冀州;再令幽州之兵南下,青州之兵西进,三面夹击之下,冀州倾覆只在朝夕。
再以关中之兵,东出洛阳,兵指兖州;冀州之兵南渡黄河,青州之兵,西出良山,取兖州如探囊取物。
中原既定,天下也就在握了。
棋盘上有一句话:金角银边草肚皮!
玄晔的谋划,暗合棋局的精妙之意。
郭嘉想到这里,眼神中发出激动的光芒。
这一战略,无疑具备强大的诱惑力,可以大大地降低逐鹿中原的难度,缩短一统天下的时间。若是顺利,十年便可一统!
“好!我赞成兵进河东!”
任何计划,都是有利有弊。同时开辟东线、西线、北线三线战场,万事开头难,前期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而且兵力太过分散,三线互不相通,各自为战,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最主要的是,三个战场,每个战场必须要有一名信得过的,且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坐镇,再配备一名一流谋士主政!
没有这个前提,谋划得再好也是无用。
所以,关键在人才!
在平州方面,武有乐进坐镇,还有阎柔、田畴、裴元绍等为辅,文有国渊、邴原等人,可保无虞。
青州方面,武有太史慈、管亥、柳毅、秦虎,完全可以信任,文臣谋士却一个也无,徐杰只能算半个!
并州方面,由玄晔亲自坐镇,武有赵云、张辽、田豫,文有郭嘉、徐邈、韩观、廉昭,勉强能撑得起场面。
目前,最薄弱的还是在青州。
而且,青州刺史的位置又被朝廷拿掉了,给了那个什么焦和,这就有些麻烦了。
“对了。”玄晔忽然道:“戏志才若是来了,就让他去主政青州!”
若能及早一统天下,玄晔还想着跟西边的罗马帝国掰掰手腕!
这时候,周仓遣人来报,他们在洛阳的布局,得手了。
那一批图书,装满了腾江营的上百艘大船,正由杨智押运,出发返回良山!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玄晔便密令良山守将周仓,率本部良山营潜入洛阳北郊,藏身于小平津旁边的庄园之中。
他弄这一手瞒天过海,本意仅仅是为了趁两宫混战之际,从地道进城入宫,万无一失地偷出了那些典藏书籍,为华夏保下那些孤本和文脉。
这将是他以后招凰引凤,施恩于天下读书人的利器!也是他徘徊于洛阳,久久不愿离去的,最重要的目的。
有这些珍贵的典籍在手,天下的读书人,休想再拒绝他、骂他!他亦可籍此,彻底斩断士族门阀的根基——诗书传家,知识垄断!
在这些传承了千年的瑰宝面前,四世三公的虚名,就算个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