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抚顺大屠杀
第一章1932抚顺大屠杀
1932年9月18日夜十点二十分日本关东军独立守备第二大队河本末守工兵中尉在距离沈阳中国守军北大营八百米处的南满铁路路基1931年下埋下骑兵用微型炸药包,精准的炸飞两段枕木头,切断一小段铁轨,这个效果是事先计算好的,根本不影响列车正常通行。随后贼喊捉贼,栽赃中国军队破坏南满铁路,关东军第二师团二十九联队和独立守备第二大队以此为借口向沈阳发起了进攻,一夜之间占领了沈阳。
几十万东北军丢枪弃炮离开故土,将三千万父老,百万疆土,丢给了日本人。东北被遗弃了,三千万东北民众成了没娘的孩子,开始了十四年用血和泪洗面的生涯。
在日寇的铁蹄下,辽宁抚顺平顶山村百姓艰难而屈辱地熬过了一年亡国奴的生活,1932年9月15日(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是中秋节,是中国人合家团圆的佳节。俗话说:“人逢喜事,月到中秋”,这天对于小长贵来说是特别高兴的日子,今天是他的生日。妈妈在他兜里装了一块钱,这一块钱对小长贵来说是笔大钱,他设想了很多用途,最后还是决定先到前街茶馆听大鼓书。前几天关里来了一伙说书的,在茶馆开了场子,尤其一个大姑娘说的《花木兰从军》,人气特旺,听书的人们都说她嗓子水灵,声音豁亮,茶馆外很远都可以听到一阵阵爆响的喝彩声,引得人心痒痒。昨天小长贵想跟随在大人身后偷偷溜进去,结果刚刚凑过小脑袋就被茶馆跑堂的伙计揪住了,两角钱一位,小长贵拿不出,被撵了出来。今天兜里有钱,腰杆硬气,不信他跑堂的伙计敢不让进。小长贵一蹦一跳的来到茶馆,来早了,茶馆还没开门,感觉来了尿,淘气的小长贵掏出小鸡鸡,对着茶馆的门扇射出一溜水线。小长贵正在茶馆门扇上画龙,忽然门开了,接着是一声断喝:“小崽子!找死呀!看老娘剪了你的子孙棍!”
是茶馆的老板娘尖声喝喊,小长贵还没尿完,一下子噤了回去。他拔腿飞跑,跑过两个胡同,回头看看,老板娘没有追来,放下心来。
这时一个洋玩意吸引了他的眼球——“拉洋片”的,一个艺人一边用手拽绳打着锣鼓点,一边吆喝着:“往里瞧往里看,世界奇人在里边。头前走个黄毛怪,后尾儿跟个大老黑”。招徕人气。
这个洋玩意真奇妙,小洞洞里面的世界太精彩了,有黄头发白色皮肤的女人,有卷卷头发黑色皮肤的男人,有大海,有轮船,有大高楼,有长铁桥,还有小长贵从没见过的动物,带条纹的斑马、大长脖子的长颈鹿,鬃发冲冠的雄狮,能像人一样站立的大猩猩……。小长贵看了一遍又一遍,依然兴趣盎然,脑袋堵在小洞眼不肯挪开,艺人很会做生意,不断地更换着片子。看得太久了,刚才禁回去的半泡尿又来了,小长贵挪开了小脑袋,看一回半角钱,一共看了十六回,整整八角钱,把他心疼得够戗。
只剩下两角钱了,不能再乱花了,得留着给两个妹妹买点东西。小长贵在墙根哧完尿,溜达到十字街口,花了一角钱,在卖糖稀人的老爷爷那里买了两根糖棒棒。回到家,大妹妹、小妹妹高兴得像小兔儿,蹦跳着发出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妈妈直夸他懂事,当然妈妈并不知道一天中他几乎花光了那一元钱,那可是能买小半袋洋白面的钱。
夜晚,一轮圆月悬于空际,特别大,特别亮,抬首望去,玉树银花,仿佛擎臂可及。清辉之下,合家食饼赏月,暂且忘记了国破的酸辛,事世的艰难。
到了深夜,喧闹了一天的人们都累了,大人小孩都休息了。白天玩得太兴奋,小长贵光溜溜的躺在炕上,烙饼似的翻来覆睡不着。小长贵的躁动,惊动了父亲,父亲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小长贵不再敢翻腾,静静的瞅着窗户,十五的月亮最圆,也最亮。小长贵愿意看流星,尤其是圆月夜的流星,他提溜上裤子,披上小褂,趿拉着母亲的布鞋悄悄地遛到院子里。月亮把黑夜变化得如同白昼,院中枣树的枝杈,像伸张开的手臂指向天空,指引着小长贵的目光,洁净的天空,一颗颗流星百灵鸟般忽闪忽落,有如子弹般疾飞,遥望远处,薄云疾动,既而如银河行水,继而积卷成团,小长贵看不透,更不知道这是阴风凄雨的前奏。
忽然间起了风,夜风在房屋前,街巷中肆意扫荡,门前的柳木杆子在风中摇晃,杆子上的幌子在风中发出尖叫。天空涌来一道道灰暗的浮云,一团团像矿工烂棉袄裸露的破棉絮,浮云隔断了月光,吞没了星辰。四周变得黑糊糊,冷风从裤脚汩汩灌进,爬遍了小长贵的全身,他连着打了几个激灵。太冷了,小长贵哆嗦着身子往屋里走,眼见的一切仿佛梦境一般,他有些害怕,想和父亲说说,父亲总是在孩子最需要的时候守候在你身边。父亲醒了,端坐着,似乎是在等儿子,小长贵诉说了眼见的一切,但父亲不是算命先生,只是个郎中,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长贵的父亲是个土郎中,父亲的父亲是热河省承德的一位郎中,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有一手绝技。但老爷子定了个家规,一是传男不传女;二是只有长子有继承权,非长子要想学医,成年后必须远走他乡,自开基业。小长贵的父亲是兄弟中的老三,父亲在祖辈的熏陶下很小就背会了中草药的汤头药方,父亲在记忆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几乎过目不忘,成套的《汤头歌》都背诵了下来。都说“老三老三爹娘心肝”,可是父亲十七岁那年春天,爷爷还是狠心的让父亲踏上了闯关东的路途。父亲走到抚顺煤矿,他被矿区大块闪亮的煤垛,怪摸怪样的塔楼吸引住了。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落脚在抚顺煤矿的平顶山村。这里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业村子,而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镇,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外来人口,主要是山东、热河、河北、河南逃荒过来的,大部分男人都在煤矿挖煤。父亲靠给矿工和矿工家属看病糊口,矿工们跌打损伤,磕磕碰碰的很多,但矿工同时受到日本业主和中国把头的双重盘剥,都很穷,父亲看病是有钱给两个,一文钱没有也一样给治病,有时还搭上三角两角的给看病的人买吃的。一段时间后,他虽然没挣着什么钱,却赢得了一个好名声。一位朴实的山东姑娘看上了他的人品,与之结了百年之好,转年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孩子的到来给这个年轻的家庭里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未来和希望。年轻的父亲在儿子百日那天给他起了个吉祥的名字——史长贵,希望儿子能够长寿富贵。虽然小长贵出生在战祸连绵,生灵涂炭的战乱年代,但在父亲的呵护,母亲的疼爱下,他的童年是快乐的。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很想送他上学读书,但是父亲挣的那点钱,只能够维持全家人的温饱,没钱供他上学。穷人家的孩子总能够寻找到快乐,街上有个山东老头,会耍几下武把扇,小长贵上不起学,就和小伙伴们一起跟那个山东老头练武术。山东老头武功一般,教孩子们的不过是翻跟头,摔跤使绊子等基础把式,但这老头心眼活络,为笼络住孩子以便能挣到一点酒饭钱,他给跟他练武术的孩子一人做了一把弹弓,弹弓虽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内,却深得孩子们的喜爱。可别小看了这小小的弹弓,一截带叉的榆树枝,绑上两根橡皮条,衬上块拇指大的皮托,兜上一块小石头,发射出去,杀伤力满大的,老头带了孩子们两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传授了,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悄悄的离开了。
小长贵在父亲的教导下,认识了一些字,也背会了一些中草药汤头药方。他的人生轨迹原本可以按着爷爷、父亲那样学会医术,靠给人治病养家糊口,平平淡淡的过一生。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他人生的命运。
小长贵家门前的柳木杆子上挂着个药幌子,药幌子在风中飘飘荡荡,十分打眼,它是为了指引看病的人容易找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小长贵拿起弹弓想出去玩耍,刚出院门,愣住了,一个大个的年青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肋,鲜血从指缝滴答滴答的流出。
小长贵赶紧扶年青人,把他搀扶进屋里。
父亲打量进来的人,很黑,但却不是矿工们的黑,是天生的黑,问:“咋弄的?”
黑脸汉子:“让小鼻子用刺刀扎了。”
“为啥呀?”
“小鼻子把村子给卡死了,让进不让出。在村口我想出村,小鼻子不让,还扎我了一刺刀。”
“小鼻子,忒霸道,惹不起的。”父亲既象说给年青人,又象嘱咐小长贵。
“小鼻子熊人不睁眼,他们说不让出去,我就转身往回走,他们还是囊了我一刺刀。”年青人愤恨的说。
父亲麻利的给年青人消毒、上药、包扎。黑脸汉子的伤不太重,只是伤着了皮肉,包扎完后,父亲让黑脸汉子赶快离开,他感到了一种不详。
年青人的话起到了预警的效果,一传十,十传百,人心惶惶,街面上顿时乱成了一团,满街筒子响起女人们的吆喝声:“狗剩”、“三猫”、“丫蛋”、“大宝”……大人们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小名,慌忙往家里跑,跑到家赶紧关上门,关紧窗户。很快,村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街面上死一般的寂静。
挨到了十点,整队的日本兵“踏!踏!”地开进街面,汉奸们掐着太阳旗,扯开破锣嗓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吆喝:“皇军打火操(军事演习),各家各户的人都集中到西草场躲一躲,家中一个人不许留。”
而后,日军开始挨家挨户撵人,村镇里的男女老少很听话的从各家各户的屋内走出来,似乎众多人聚在一起,心里会踏实。
日本兵驱赶着人们走向村镇西面一块牧草地,这里东面有一排蒙着布的带腿的东西,西面是一处四五米高的峭壁,南面、北面都是挺着刺刀的日军士兵。日军清撵完镇子里的人后,点燃了房子,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蔽日。
这时,东面带腿的东西揭开伪装,是一溜机关枪。看见机关枪,人们感知到了死亡,然而被围圈起来的无辜平民百姓,如同待宰羔羊一样的无奈无助,二十几个不甘待宰的年轻人在绝望中向西面的峭壁攀爬。这时小长贵看见机枪旁边来了一个日本军官,黄色军装上镶着耀眼的肩章和领花,裤腰处左面挎着战刀,右面王八盖子型皮套内插着手枪,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这个军官仰头向峭壁上瞄了一眼,举起右手,“呜呀依”的喊了一句鸟语,机关枪哗啦哗啦的响起啦枪栓声,那个军官(日军驻抚顺守备队长川上精一大尉)戴白手套的手向下一落,机关枪响了起来。
机关枪先行向攀爬峭壁的二十几个年轻人射击,峭壁处响起毛骨悚然的惨叫,三千对胆怯的眼睛,六千只眼球麻木的被吸引到峭壁上,胆虚虚的看着那些年轻人被打得跌落崖下。
瞅着峭壁上的人被机关枪射中,跌落,小长贵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他松开父亲的手,想挤出人群逃跑,被父亲的大手拽了回来。机关枪转向人群,一挺重机枪,七挺轻机枪交织的火网瞬间将前面的人一排排击倒,同时,上千名手无寸铁的人发出海啸般的惊叫,凄惨的哀叫声滚过阴沉的天空……。
父亲转过身将儿子搂住,子弹“噗噗”地扫过来,小长贵感到父亲的身子剧烈的抖颤了几下。子弹射中了父亲的后背,强大的冲击力使他几乎扑倒,他为了不惊吓着儿子,顽强的挺住了。小长贵看见血从父亲的嘴角溢出,惊骇地喊着:“爸爸!爸爸!。”
父亲慈爱的**儿子的脑袋,对母亲嘱咐道:“保住孩子,孩子不能死!”
说完父亲摇晃了两下,倒在小长贵脚边。这时,小长贵听见大妹妹的尖叫:“妈妈,我热,我好热!”
一颗子弹射穿入她稚嫩的胸膛,血像喷泉似的涌出,大妹妹疼得一颤一颤的,嘴里浸出鲜红的血,恐惧地喊着:“妈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小妹妹大张着嘴,眼睛里窜动着惊愕的目光。小长贵的心仿佛被一只铁手死死的掐住了,血往上涌,两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想咬人,咬上谁几口,可是他只能咬自己,紧咬的下唇渗出丝丝鲜血。
日寇密集的轻重机枪射击终于停了下来,屠杀场出现了暂时的寂静,成堆的人流着血,鲜血流成了小溪。上千只无助的手臂伸向天空。受伤没死的人忍着疼痛不敢出声,只有几个还在吃奶的幼儿啼哭着在死人堆中乱爬,寻找他们的母亲。
活着的人们企盼日本兵快点撤走,猝然,一个老太太站了起来,悲苍的呼喊道:“把我打死吧!我儿子被你们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一个日本兵踉跄的从死人身上跑到老太太身后,一刺刀捅过去,老太太的身体僵住了,停止了呼喊。
还活着的人们“被”出卖了!
日酋川上精一看见还有没被打死的人,命令开始二次屠杀。
守备队的士兵一字排开,战刀和刺刀一齐出动,逐个戳向躺倒在地上已死或将要死去的人们。母亲把两个孩子拢到身下,她想用自己的身体做保护孩子的最后盾牌。
几千人的血流淌在狭小的草地上,凝结成厚厚的一层血酱。血酱太厚太腻,日本兵穿着鞋底子上带有马刺针的翻毛皮鞋直打滑,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滑得跌倒。
刺刀在人身上“咔哧、咔哧”的扎。每听到一次“咔哧”声小长贵的心就抽搐一下,小长贵不仅仅害怕自己被扎,更恐惧母亲被刺刀扎上。死亡一分一秒的逼近,小长贵的心一紧一缩的颤栗着。终于他听到母亲“啊!”的一声,母亲被刺刀扎上了,刺刀从后背扎入,贴着脊椎骨向下推进,母亲很疼,挣扎着挺起头,很快又坠下。刺刀穿透心脏,前胸,鲜血山洪似的爆涌,小长贵仰躺着,血流浸透了他的前襟,粘润了他的肌肤,有些发烫,他知道那是母亲的血。母亲的身体只能覆盖住小妹妹,小长贵的半个身子没被覆盖住,因为恐惧,他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双手抱在胸前,缩着脖子。刺刀从两臂中间插下,他想用双臂夹住刺刀,但不管用,刺刀贴着手臂刺穿了衣服,刺破了皮肉,顶在肋骨上,他听到刀刃撞击骨头的“吱吱”声,疼,撕裂筋骨的疼,他几乎哭喊出来,但求生的本能使他忍住了,泪珠从眼眶内一棵一棵顶出,顺着眼角滴入耳廓。颤栗的牙齿嗑破了舌头,鲜血从嘴角溢出。不知是鬼子兵扎累了,还是刺刀被热血泡软了,需要冷却,鬼子兵没有用力往下扎,看见小长贵口中冒血,以为已经死了,拔起了刺刀。
鬼子的翻毛大皮鞋,踏住小妹妹的小手,鞋掌带着马刺,小妹妹疼得大哭,喊着:“妈妈!妈妈!”小妹妹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听到的是“呀——噎——”鬼子兵的狂叫,鬼子兵用脚驱开母亲的身体,狰狞地用刺刀把小妹妹挑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向后甩了出去。
苍天悲泣,凄凄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水混着血水,汇成一片红色的沼泽,延淌四方。夜幕降临,压在尸体底层和被亲人以死掩护的少数幸存者,奇迹般的得以逃脱。小长贵从浴血的屠场爬起来,眼前是一双双瞪视的但已死去的眼睛,这惨像渗入他的骨髓,相伴一生。小长贵在七横八竖的尸体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离开屠杀场,身上溅满红白相间的鲜血和脑浆。三千多人居住的大村镇转眼已成残垣断壁,房子已被烧塌,火势已被雨水淋的奄奄一熄,冒着浓烟,向天空飘升,形成冤屈的丧幕。
(抚顺平顶山血案:中国平民总计殉难三千二百七十一人,其中栗家沟二百人,平顶山三千零四十七人,千金堡二十四人。平顶山大屠杀为以后日军在侵华战争中实行三光政策开了先河,是日军在二战时期采用三光政策的最初尝试,是南京大屠杀的序演。
关东军:日本关东军是因驻守中国东北大连地区的“关东州”而得名。鸦片战争后积弱的满清政府割地赔款,大清帝国从此有疆无防,魑魅魍魉鬼鬼犯边,连满清皇族的龙兴之地————关东都成了大鼻子俄国兵和小鼻子日本兵的牧马场。
1898年,衰弱的满清政府把旅顺和大连湾“租借”给沙俄老毛子,老毛子即把这块租借地划为俄国的一个州——称作“关东州”。1904年2月,大鼻子和小鼻子在中国东北大打出手,日俄战争爆发,沙俄战败。战后,根据日俄双方所缔结之“朴资茅斯条约俄国将“关东州”及南满铁路(长春、旅顺之间的铁路)无条件让与日本。“九一八”事变爆发前,日军在东北的正规军已达一万伍千余人,主要部署于关东州及南满铁路沿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