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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之浴血关东

乞讨

第二章乞讨

小长贵一日之间成了孤儿,脚下熟悉的村庄成了死人场,变得陌生而恐怖。他失魂落魄地逃离屠杀场,拼命奔跑,雨水拌着泪水在脸上哗哗流淌。夜深了,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夜空中阴雨连绵,小长贵仿佛在地狱中狂奔,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午夜时分前方出现一束移动的灯光,小长贵知道那是火车,他向着火车一气狂奔,一直奔跑到一陡坡处的路基旁才停下来。

小长贵蹲在铁轨中间拼命喘气,灯光越来越强烈,他跳下路轨,让过刺眼的火车头灯光。小长贵跟着火车奔跑,奔跑中双手搭住一节货车车厢的铁梯子,身子随着火车向前蹿动,跑几步,脚下一用力,身子随着火车飘了起来,接着他身子一蜷,双脚蹬住车厢,双手交错上倒,几下攀上车厢顶端,一翻身,落在车厢内。

冰冷的秋雨顺着头发浸到脸上,再由脸颊、脖子淌入衣内,耳畔呼呼作响的寒风,从车厢板的缝隙中钻入,阵阵寒冷透过粘湿的衣服侵入体内,令小长贵瑟瑟发抖。他想寻找点能够保暖遮雨的东西,看了一圈,车厢内没有任何可挡寒的东西,连把稻草都没有。

黑暗包裹着列车,车厢在山谷中摇晃,黑黝黝的峡谷,阴森森的林木,像鬼魅汹涌而来。小长贵有些害怕,闭紧双眼,然而屠杀场的情景又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晃来荡去,成堆的人在血水中挣扎,上千只无助的手伸向天空,一张张带血的脸震天的呐喊……。

惊吓,雨淋,寒冷把这个稚嫩的孩子击倒了,小长贵发起高烧,他感觉冷,很冷,脑袋炸裂般的疼痛。小长贵躺在摇摇晃晃的车厢板上,痛苦使他流干了眼泪,高烧使他昏昏顿顿,震荡中小长贵睡着了,昏睡消灭了一切痛苦。

嘈杂声惊醒了小长贵,他不再寒冷,还有了温暖的感觉。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身边是一个用煤油桶做成的大火炉,烤得身子暖暖的。

“谢天谢地,这孩子醒了过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大人在七嘴八舌地说话。

眼前挤满了人的脑袋,而且全是陌生人,小长贵不知所措,倏的嵌起身,立刻被几只黑黢黢的大手按住。

高烧昏迷的小长贵随着车轮与铁轨咣当当地撞击流落到北疆的中心城市哈尔滨。一名装卸工在车厢内发现了昏迷的孩子,把他抱到屋内。屋内的大人们七手八脚地施救,掐人中,呼喊,小长贵醒过来。

一位工友看出孩子的紧张与不安,语气温和的探问道“孩子,别害怕,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救了你!你从那里来?”

“我?我……?从平顶山来。”工友们的温和给了小长贵安慰,眼睛一红,泪水就涌出来。他本想述说自己经历的恐怖,但是咽喉肿得像堵着东西,把他的话消灭在自己的喉咙中。

工友们看这个孩子干喀吧嘴却没有声音,以为是个哑巴孩,他们还有活计要干,看到孩子活缓过来,都离开屋子干活去了。

小长贵无法述说,人们也就不知道平顶山,更不知道那里发生的大屠杀。

小长贵离开了货场,母亲临死前告诉他:到父亲的老家承德去找爷爷、奶奶,可是他逃反了方向,糊哩糊涂梦游似的流落到哈尔滨。

小长贵走到火车站广场,几个穿黄皮子的日本宪兵别着王八盒子耀武扬威的巡逻,小长贵看到这里也是日本人的天下,心寒至极。

以前听大人说过哈尔滨是个很大的城市,但对于他只是个模糊的概念。素有“东方小巴黎”之称的哈尔滨,高低错落的楼房,豪华比鳞的店铺,大街上川流往来的洋气车,华丽高雅的俄罗斯四轮马车,让小长贵大开眼界。

小长贵游荡到松花江江边,他还在发烧,头很痛,他想用冷水激激头,好使头痛减轻点。他从江沿下到水边,蹲下来捧起江水往自己的脑门上激,江水很冷,但感觉很舒坦,接着又洗了脸,把脸上的血渍洗到江水中。

“呜!”一艘铁壳大船(炮艇)从江心漂过来,小长贵感觉很像在“拉洋片”的镜框中见过的轮船,他很好奇,上了江沿观看驶近的大铁家伙。大铁家伙慢慢靠近江沿,小长贵看到了船上飘扬的膏药旗,膏药旗下站着一个戴白手套的日军军官,手里正把玩着一把战刀。看见白手套,小长贵恨从心升,在地上拣起一块小圆石头。他侧身拉弹弓,“嗖”带着仇恨的石头飞了出去。石头正打中白手套军官的鼻子,疼得那家伙丢了战刀,双手捧着小鼻子,蹦高嚎叫着:“考岛貌!考岛貌!”(小孩子!小孩子!)。看见打中了,小长贵安耐不住心中的得意,摇着弹弓蹦跳。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快跑!”小长贵回头一看,一队巡逻的日本兵挺着刺刀,围追过来。小长贵撒腿就跑,像只黄鼬,他穿过江沿马路影子般闪入小巷,七扭八拐的想甩掉了日本兵,日本兵跟着跑进小巷,紧追不放,小长贵刚到哈尔滨,不熟悉环境,有些慌神。他拐了个弯,看见前面有一座大门洞,吱溜钻了进去。进了大门洞,小长贵发现门洞里堆着一堆圆石子,他迟疑一下,弯腰拣起了一颗小圆石子,又折出大门,将石子麻利地放进弹兜,左手握住弓架往前一伸,右手捏住了弹兜猛地往后一拉,对准跑过来的日本兵,只听”啪“的一声,石子没射出去,一根皮筋却断成了两截。

真晦气!都怪自己用力过猛。小长贵“嗖!”地把弹弓扔到马路的另一边。而后迅速转回大院里。这是个大杂院,小长贵冒蒙往里跑,没想到大杂院贯通两条街道的,从前门进可以从后门出去。

摆脱了追赶的日本兵,连奔跑带惊吓小长贵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他觉得很渴,十分想喝水,他恍惚记得在穿越那个贯通大杂院时看见一家门口的石台上有只吊子(煮茶的铁壶)。

小长贵顺原路回到大杂院,看到了那只吊子,他希望吊子里能有水,最好能有红茶水。小长贵知道红茶水能治疗感冒,他经常看见父亲让病人喝红茶水,一直喝得大汗淋淋。小长贵双手捧起吊子,吊子很沉,里面还有半下子剩茶水。小长贵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痛快。小长贵被茶水激出了一身汗,走出大杂院他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肿胀的嗓子也能喊出声音了。

小长贵逛荡到繁华的**大街。这时一个挑挑儿,走街串巷卖烧饼馄顿的吸引了他。

小贩吆喝着:“热乎馄顿,酥香烧饼!”

小长贵两天没吃东西了,听见吆喝,肚子叫唤起来。他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裤兜里,感觉触到了个铜钱,掏出来发现是一角钱,想起来了,这是过生日那天母亲给的一元钱花剩下的。他掏出那浸着亲人血迹的一角钱,这是他和亲人唯一的一点联系,也是他仅有的财产。小长贵走到担子前,买了两个火勺,望着热气袅袅,飘着香味的馄顿,他很想买一碗喝,但是没钱了。

卖烧饼的老头是个善良人,他盛了半碗煮馄顿的汤递给小长贵,说:“这个不要钱,趁热喝吧!”

小长贵拿着火勺正想吃,瞧见一个忒着两绺大鼻涕的男孩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火勺,还不停的咽着口水。小长贵大方地把火勺分给男孩一个,男孩三下两下就把火勺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但他还是把火勺吞了下去。如此狼吞虎咽竟然没有被咽住,真令人意想不到,小长贵从来没看到过如此的吃相,看呆了,忘了吃自己的火勺。

小长贵友好的把馄顿汤递给男孩:“你一定是饿狠了,喝口汤顺顺。”

“俺吃你一个火勺了,这个你还是自己喝吧!”男孩嘴上礼让,手却不由自主的伸了过来。

男孩接过碗,连汤带渣的喝了个干干净净,而后男孩友好地说:“你是才到这里的吧?”

“是的。”

男孩打量小长贵肮脏、粘滞湿腻的衣衫问到:“你身上粘的好像是血?”

小长贵胸上被刺刀刺破的伤口虽然还很疼,但已凝固,形成血痂,衣服上亲人的血迹也已凝结成绛紫色的硬结,尤如一副坚硬的盔甲:“是我母亲的血!”。

“咋了?”

“我一家人都被小日本杀害了,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俺叫王海,是从吉林流浪过来的。”

“我叫史长贵是从抚顺过来的。”

“兄弟,在江边俺就看见你了,人们都打怵日本人,你却敢打鬼子大官。有种,是个爷们!”王海赞许道。

“在江边喊‘快跑’的是你吧?”

“是俺喊的,俺也是让小日本弄得家破人亡才流落到哈尔滨的,俺恨透了小日本人。兄弟!俺俩能认识是缘分,拜把子吧!”同病相怜的自然亲和力让王海感到亲切,他提议道。

小长贵跟着王海走过**大街,到了松花江边,他俩沿着江沿走到一处人少的地界,堆土为炉,插草为香,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跪下。

“我史长贵属羊,八月十五(农历)出生。”

“你再说一遍!?”王海一脸的惊喜。

“我是属羊的,八月十五出生的。”

王海说:“俺也是属羊的,八月十六出生的。俺们俩是同年同月不同日,只差一天,这真是太巧了,这是缘分吧,早一天你也是俺哥。”王海长得比小长贵高大、粗壮,能比小长贵高出半个脑袋。

“大哥!以后俺俩就是生死兄弟。”王海真诚的说道

“我比你个头矮,没有大哥的派头,就叫我史哥吧!”小长贵挺有自知之明。

“史哥(死哥)……,这两个字说着咋这么别扭呢?”王海挠着脑袋。

“是啊!我听着这两个字也挺别扭的。”

“太不吉利了,你把姓改了吧,你这姓与死同音,叫着绕口。”

“姓是祖宗传下来的,那能随便改?”

“那就取谐音叫你四哥吧!在道上混也显得俺兄弟多,壮胆气。”

“好!四哥,听着心里敞亮,正好我在家族叔伯兄弟中排行也是老四。”

“神明在上,我史长贵和王海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如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东北人盛行拜把子,连小孩子也被普及了。

国破家亡的悲惨,骨肉分离的痛苦,无依无靠的共同生存压力促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十三四岁的年纪,尚是嫩芽弱草,但他们必须靠自己的挣扎求得生存。小长贵跟着王海混迹于哈尔滨街头,靠讨饭填肚子。王海显示出山里孩子的十足野性,“横”的很,小小年纪,生死不怕,打杀不惧,是个不要命的主。王海出手凶狠,什么人都敢削,好像满世界都是他的敌人。

动乱年代,人们心中压抑着太多的怒火,流浪的叫花子更甚,发泄的最佳方式就是打架。而争夺地盘是叫花子头煽动打群架的最佳理由,很像中国军阀们的混战。每次打群架王海都十分勇敢,每次打架结束,不是他伤了人,就是人伤了他。而小长贵却很懦弱,不敢击打别人,好像天生不是块打架的料,更主要的是他怕见血,他小时候就怕见流血,而屠杀场上,父亲的血,母亲的血,妹妹的血,还有众乡亲的血,更增厚了他的恐惧。遇上打群架时躲得远远的,这成了小长贵的短处,因此他在小叫花子群中没地位,很受歧视,要不是有王海罩着,早就被叫花子帮清除了。

乞讨的人太多,日寇的肆意掠夺和屠戮使大批逃难的人流落到哈尔滨,沿江一带就有上千人,整个哈尔滨大概有近万人。这些挣扎在社会最下层的人们,只靠乞讨是难以活命的。本分的人找一些活干,什么脏活、累活都做。打灵幡、抬死人、挖地沟、掏下水道都干,只要能给口吃的就行。不太本分的人为了活命,在饥谨逼迫之下,能要来就要,要不来就偷,偷不来就抢,为了不使自己饿死,舍命也得抢。饿急了看着大街上有人吃东西,上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抢,抢来就跑,被人追上,一边挨打,一边三口两口把东西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也不会把东西吐出来,这叫“一乞二偷三抢”。王海鬼点子多,抢到吃的,有人追来就朝东西上啐口水,抹大鼻涕,人们就是追上了,东西也不能要了。

哈尔滨仿佛与狼烟四起的东北大地宛如两个世界,中心商业区**大街一带一片虚假繁荣,天天灯红酒绿,一派歌舞生平。日本的特务、浪人在**大街附近的街段开设了大烟馆,赌场和妓院。日本人利用这些场所收集军事、政治、经济情报,更主要的是收刮、掠夺各阶层中国人的财产。

**大街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严冬的夜晚,西伯利亚的白毛风吹过松花江冰面,横扫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大街一带几乎每天都有冻死的白条(冻死的人往往还没咽气衣裤就被叫花子扒光了)。

寒冷和饥饿无情地折磨着无家可归的人们。小长贵和王海经常没吃的,饥饿强烈地折磨着发育中的他们。然而更要命的是严寒,王海在太平桥有个表姑,给王海做了一套棉装。小长贵只能把拣到的几块破毯子头用线绳穿成披风状,披在身上,有时太冷了,王海脱下棉袄两人一起披着暖和一会。一天王海在头道街发现一个汉子,躺在墙根晒太阳,看样子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全身抽搐,肩膀左一耸,右一耸,两条腿也左一蹬,右一缩的,看样子活不多长时间了。王海叫上小长贵,小哥俩就蹲在病汉跟前等着他咽气,从上午等到天黑病汉也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时一个叫“大头”的叫花子走过来,看见垂死的病汉上去就扒棉袄。王海和小长贵赶忙上去抢病汉的棉裤,病汉还没死,本能地拽着棉袄棉裤不撒手。王海掰着他的手说:“娘的,一个死倒还这么抠,一条破棉裤还舍不得。”

“大头”在病汉的脑袋上踹了两脚,病汉蹬萎了几下挺脖了,抓着棉裤的手也松开了,王海立马解开病汉系裤腰的布带子和小长贵一人拽一条裤腿,一用力,一条大棉裤到手了。

病汉的棉袄被“大头”扒下来了,王海冲“大头”要棉袄:“俺们都蹲着守侯一天了,你凭什么抢棉袄?”

“凭什么?就凭我大头的‘羊头’,不服啊!”

“大头”是这一带叫花子群中的“棍”,自称练过“铁头功”,他的拿手工夫是“羊头”,打仗时抓住对方用自己的头死磕对方的脑袋,直到把对方磕昏。

“俺不管你羊头狗头,不把棉袄留下,甭想走。”王海满眼的倔强。

“大头”乐了:“妈了个巴子,你个河南小侉子,鼻涕邋遢,蹦蹦跳跳猴崽子似的,也敢跟本少爷叫板。今儿爷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大少爷的绝活。”

“大头”比王海高出大半头,王海与他相博是以鸡蛋碰石头,自己找死,无疑于自杀。

“算了,咱们打不过他。”小长贵有些胆怯,想打退堂鼓。

“俺就不信这个邪!宁可磕死,也不能被吓草鸡了。”王海目光扫射着“大头”,眼神里有一种玩命的顽固。

王海首先扑上去,与“大头”支巴到一起,王海被“大头”抓住了头发,他人小,力气小,挣脱不开。“大头”逮着了机会,嗷嗷叫得像头恶狼,狠狠地撞击王海的头颅。没撞几下就见王海头发炸煞,眼睛外突,似乎要蹦出来。

听到“砰、砰”皮肉相博的撞击声,小长贵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眼看着王海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了。小长贵的胆怯被凶狠所代替,眼中凝聚起杀气,他拣起地上的半块青砖,一个跳步,蹦到“大头”身后。

“啪”的一声,小长贵手中的半块砖头拍在“大头”的后脑勺上,“大头”和王海两个人像座山似的轰然同时倒地。敢情,大头的后脑勺没练成“铁头功”,半块砖头就拍瘫下了。小长贵赶紧抱起王海的脑袋摇晃,看他还有没有气。王海醉眼迷离,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大头,乐了:“娘的,这小子真没……劲,小爷俺还没使上劲呢,他到草鸡了。”

“你动不动就玩命,搞不好真的会送命的。”小长贵有些后怕。

“大头”踉跄着爬起来,恶狠狠的指着小长贵说:“你小子背后下黑手,小心大爷我那天废了你。”

小长贵十分想留下棉袄,但看看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的“大头”,没再吱声。

“跟‘大头’这样的无赖,你不跟他‘死磕’,他欺负死你,棉袄、棉裤他都得拿走,没有棉衣服你就得冻死。”王海很爽的说道,似乎他打了一场很大的胜仗。

有了砖头做武器,小长贵不再胆怯,打架时掐半块青砖,即能攻击,又能防身,攻击时抽冷子跳起来拍一砖头,转身就跑,小长贵练过武术,身子机灵,躲闪得快,被拍的人很难抓到他。

棉裤是连档裹腰的大棉裤,穿着裤腰已提到腋下,大裤裆才到膝盖。裤腿也太肥,夹着雪花的卷地风一扫,满裤桶子冰凉,小长贵把裤腰挽下半截,再用两根破绳头子把裤脚扎上,挡住了寒风的灌入,虽然穿着很不得劲,但能遮挡风寒。

圣诞夜小长贵得到了一件救命的礼物,一件贴身小皮袄。圣诞夜繁闹的**大街灯火通明,万人攒动,碧眼黄发的外国人搭肩抱腰,成双配对。各家商铺华光闪烁,商铺门口的圣诞老人在悦耳的音乐伴奏下,慈祥的给孩子们分送糖果和糕点。然而圣诞老人也是势利眼,他们只给富人家的孩子送礼品,小要饭的还没等到跟前,就会被商家雇佣的白俄守门人撵走。上帝也不眷顾穷孩子,小长贵和王海只能捡拾富人家的孩子扔弃的吃食填肚子。半夜时分,小长贵和王海还没填饱肚子,他俩游逛到萃宝楼门前,强烈的霓虹灯光黄红交错,明暗闪烁,眩目的灯光下拉手风琴卖唱的白俄老头依坐在橱窗前,大红的鼻子头像圣诞老人带着微笑。他依旧是拉手风琴的姿态,但身体已经冻硬了。狂欢的人们没人留意他生命最后一瞬的凝固,但王海注意到了,他没有张扬,而是悄悄扒下白俄老头身上的小皮袄,送给了小长贵。这个“洋落儿”可是件好东西,雪貂皮的,做工极为精致。据说红鼻子老头是沙俄贵族的后裔,十月革命时流亡到哈尔滨,携带的金银珠宝被挥霍空后,流落街头,圣诞夜白俄老头被冻硬了。

哈尔滨严冬的夜晚太冷,经常达到零下四十多度。严寒把大地都冻裂了,小长贵的耳朵冻得浓肿起来,手也被冻得裂开了口子,猫挠的痒,钻心的疼。难以忍受的痒痛使人睡不着觉,小长贵专注的看着二楼一户人家窗户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天气寒冷,霜雪在玻璃上凝成霜,忽然一个小脑袋在窗内**,一只小手用指甲把玻璃上的霜挠出个园洞,一张小号的脸贴在园洞上,向外张望。一会儿窗内一个大号的人影闪现,是女主人,她抱起那个孩子,小号身影融入大号身影中。这让小长贵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淘气,冬天经常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娘怕自己冻着,会抱起自己,自己会把冰凉的小手探入妈妈的怀中暖和。

夜深了,小长贵还在贪婪着灯光,伴随光亮汹涌而至的是美好的幻想,家中香喷喷的饭桌,热呼呼的火炕,还有妈妈山东味道的催眠曲……。

忽倏的啜啼声终止了小长贵幸福的幻想。

“咋了?”是王海在低声啜泣。

“没咋的。”

“想家了吧?”

“想有什么用?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你哭啥?”

“今天是俺爹的生日,俺爹死得太惨了,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哭出声了。”

“平时看你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你心还真细,记得你爹的生日,我爸爸的生日我就不记得。”

“俺爹整天喝大酒,喝高了就耍酒风,咂东西,还打俺,就过生日这天,喝高了也不耍酒风,还给俺好吃的,俺就像盼过年一样盼着俺爹过生日。”

“反正冻得睡不着,唠唠你的身世吧。”明明王海自己说是吉林人,大头却说他是河南侉子,小长贵有些疑惑。

“唉!一言难尽呀。俺们那个屯子都是从黄河边逃荒来的河南人,全屯子的大人小孩都说河南话,当地人都管俺那叫侉子屯。大家都以种地为生,只有俺爹是个木匠,整天走屯串村的抡斧子。春天,俺那里来了一队义勇军,在松花江边设伏,要伏击鬼子兵。但是还有一条路,鬼子要是走那条路,义勇军就伏击不到鬼子了。正在义勇军司令着急的时候,俺爹牵驴似的把鬼子兵带进伏击圈。这一仗鬼子死伤惨重,俺爹被鬼子杀害了,俺爹是被鬼子用刺刀扎死的,俺看到俺爹的身上有几十处刺刀戳的窟窿。”

“你爹爹可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们那里的大人就知道逆来顺受,挺着脖子挨宰,三千多人被一百多个小日本给“突突”了,要是他们奋起反抗,我想很多人都能逃生。”小长贵感慨道。

王海抹把眼泪接着说:“俺用牛车拉着俺爹的尸体回了屯子。乡亲们怕日本人报复,都逃离了屯子。当天娘和俺埋葬了爹,娘怕日本人来报复杀人,当晚就领着俺和妹妹离开屯子,辗转要饭,后来就流落到哈尔滨。夏天哈尔滨发大水,那水真大呀,俺娘说: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发这么大的水,城里的马路跟黄河似的,很多地界水深都没人。后来……,后来……俺娘、俺妹讨要不到吃的,都饿死了。”

“娘的,俺要是有杆枪,非得弄死个小日本,祭奠俺爹。”王海发狠道。

“我父母也是被小日本杀害的,咱们想法弄把枪,为亲人报仇。”小长贵似乎受到王海的鼓舞。

“哪弄去?”

“到水道街日本人妓院。”

离江边不远有一处日本人开的妓院,来嫖妓的大都是在日伪军政界供职的日本人。小要饭的从来不敢到那里去乞讨,那里的日本浪人一天不打人手都痒痒,没有那个中国人敢去那里撩骚。叫花子都愿意到那附近远远的卖呆、看热闹,看日本小女人走路。那里的女人和十六道街扭腰摆臀的妓女不一样,她们不穿开大叉,露大腿的旗袍,而是穿着绣花和服,发髻高耸,脸上涂着一层白粉,嘴唇涂得通红,走路扭着小细腰儿款款而动,看着十分动人。

被日本人占领下的哈尔滨,社会治安基本是由中国人中的软蛋,投降了日本人的汉奸警察维持,抗日义勇军大都活动在森林地带,远离哈尔滨,哈尔滨还是相对安定的。晚上经常有单个的日本军人逛妓院,下馆子,胡吃海喝,醉醺醺的。

小长贵和王海有了弄枪计划,原来枯燥乏味的讨饭生活开始有了色彩,走路也有劲了。他俩连续几个夜晚到水道街相邻的七道街守侯,像做贼似的,内心中充满了刺激,又充满了渴望。这天机会终于来了,小半夜时,一个小个子的日本军官,架着副眼镜,披着大衣,踉踉跄跄的从地段街方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唱着:“瓦达哭西……啊那达牟斯妹……”一看就是喝高了。

“四哥!枪!”昏暗的路灯下王海看见日本军官腰上的枪套,他像发现了宝贝似的,充满了亢奋。

小长贵两眼发直,眼前浮现出屠杀场那个下达射击命令的日本军官,他疯了似的扑过去,也没瞅瞅大街上是不是有危险。

小长贵追上鬼子军官,咬着牙,跳起来,卯足了十二分的气力,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青砖拍在鬼子军官的后脑勺子上,这家伙脑袋够硬的,青砖拍碎了,小长贵的手麻酥酥的疼。毫无防备的鬼子军官踉跄的向前迈了两步,愣没倒下。他转过身,因惊愕扩张的大嘴,几乎占据了整个脸的面积,鬼怪似的。王海跑过来,跳起来又是一砖头,这下把鬼子军官拍瘫在地上了。看来他官还不小,黄呢子大衣的肩章上还镶着星星。小长贵骑在鬼子军官身上激动得两手直哆嗦,好不容易把皮套子掰开,抠出一把小手枪。

“咱们有枪了!”小长贵乐极忘形的喊着。

王海听到马路上传来咔咔的皮鞋奔跑声和哗啦哗啦的铁器撞生声,知道是伪警察,忙喊:“四哥,快跑!黑皮子来了。”

小长贵回头一看,一队伪警察向这里跑来,他站起身像受惊的兔子,连蹿带跳玩命地跑。伪警察看到一名黄呢子军装的日军军官倒在地上抽搐,便扯着嗓子喊上了:“反日军进城了,抓反日军探子!”

伪警察边喊边追过来了,小长贵不知道枪上有保险,回身胡乱的扣了两下扳机,枪没响。

“你会不会打枪?”小长贵边跑边问王海。

“俺能搂响老洋炮,但不会打手枪。”

“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伪警察边追边喊,小哥俩知道站住就没命了,反到拼了命的跑。

子弹的呼啸声从身后撵过来,大棉裤影响奔跑速度,看着越追越近的黑皮子,小长贵着了慌,随手把手里的枪扔了出去。一个铁疙瘩“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正在追赶的伪警察喊道:“手榴弹!快趴下。”

伪警察吓得慌忙卧倒,双手抱着头。

小哥俩趁机钻入小巷跑了。

到手的枪让黑皮子一搅和又还给了人家了,小长贵心里直窝火。他俩还没意识到闯了大祸,惹了大麻烦,没事似的回到睡觉的背风墙根。刚躺下就传来了警笛声、喊声、警犬的狂吠声,日本兵、伪警察、宪兵沿着街面拥了过来。

王海说:“四哥,一定是奔俺们来的,被抓住就崴泥了,快跑吧!”

小哥俩枪没捞着,却捅了马蜂窝,街面上乱成了一团,哈尔滨的宪、警、军、特如临大敌,顷刻间部满了大街小小巷,见人就抓。

小长贵和王海慌不择路,逃进了一个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两米多高的院墙。

“咋办?”杂沓的皮鞋声从胡同口传来,小长贵有些发懵。

“快!踩着俺的肩膀上墙。”王海急将身子蹲下。

小长贵踩住王海肩膀,王海双腿一用力,挺起了身子。没等王海站稳,小长贵双手扣住墙头,身子一蜷,脚蹬墙壁,倒腾两下,上了墙头。他稳住身子,探下一只手。王海搭住小长贵的手,双脚往起一跳,轻松的跃上墙头。两人一翻身,落入院中。

这是一个封闭的大杂院,他俩钻进一个小煤棚里,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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