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城烽燧（下）
时间，在废弃烽燧的角楼内，被那声混合着兽性与暴虐的咆哮彻底凝固！
篝火跳跃的光，将狼面怪物那张青灰色、布满褶皱、獠牙外翻的恐怖面孔映照得如同地狱浮雕！惨绿色的眼珠死死锁定李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小的空间！赵大石这等悍勇之士，也被这超出认知的恐怖惊得头皮炸裂，下意识后退！
“吼——！”
怪物再次咆哮，沾满粘稠血浆和碎肉的巨大利爪猛地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门口的李昭当头抓下！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旅帅小心！”赵大石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那柄沉重的短柄狼牙棒带着全身力气，如同毒龙出洞，狠狠砸向怪物抓来的利爪！他身后的两名跳荡营死士也同时怒吼，横刀出鞘，一左一右，分袭怪物腰腹！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赵大石感觉自己的狼牙棒像是砸在了一块烧红的生铁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剧痛，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怪物的利爪仅仅是被砸得微微一滞，青灰色的皮肤上连道白印都没留下！而左侧死士的横刀砍在怪物腰肋，竟发出“嗤啦”一声，如同钝刀刮过老牛皮，只留下浅浅一道划痕！右侧死士的刀更惨，被怪物随意挥臂格挡，“当啷”一声，精钢打造的横刀竟被硬生生砸弯脱手！
“噗！”“呃啊！”
怪物另一只利爪闪电般挥出！左侧那名死士连人带甲被扫飞出去，狠狠撞在土墙上，胸口甲胄深深凹陷，口中鲜血狂喷，眼看是不活了！右侧死士被怪物顺势抓住胳膊，如同拎小鸡般提了起来！那死士发出凄厉的惨叫，怪物张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竟直接朝着他的头颅咬去！
“畜生！住手！”赵大石不顾虎口崩裂，再次挥棒猛砸怪物手臂！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李昭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滔天的凶煞之气，一步踏前！怀中那枚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此刻滚烫得如同烙铁！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而原始的悸动，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眼中所有的惊骇瞬间被一种冰冷到极致、近乎非人的赤红杀意取代！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侵犯了本源领地、被低等生物挑衅的、源自更高层次存在的暴怒！
“杀——！！！”
一声不似人声、如同龙吟虎啸般的战吼，从李昭喉咙深处炸开！他全身的肌肉瞬间贲张，骨骼发出细微的爆响！体内那股因接触“龙渊”残片而潜伏的、狂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四肢百骸！
“呛啷——！”
横刀出鞘！不再是清越的龙吟，而是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尖啸！刀身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流动的暗红色光芒！那不是火光的反射，而是源自刀身内部、被李昭体内那股狂暴力量引动的某种共鸣！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劈砍！李昭的身影快得拉出一道残影！刀光如同血色闪电，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意志，朝着怪物那抓向跳荡营死士的利爪根部，狠狠斩落！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切割坚韧皮革和硬骨的滞涩感！一股粘稠、腥臭、颜色暗红发黑的血液猛地喷溅而出！怪物的利爪，竟被李昭这蕴含了狂暴力量的一刀，硬生生斩断了两根指爪！断爪带着淋漓的黑血飞起！
“嗷呜——！！！”
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剧痛和狂怒的惨嚎！惨绿色的眼珠瞬间布满了血丝！它猛地丢开手中抓着的半死不活的跳荡营死士，断爪处黑血狂涌，另一只完好的巨爪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砸向李昭的头颅！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李昭一刀得手，狂暴的力量倾泻而出，身体正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那巨爪裹挟的恶风已扑面而至，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旅帅！”赵大石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试图用身体去挡！但他知道，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
“嗖！嗖！嗖！”
三道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毒蛇般从门外激射而入！是包抄到位的跳荡营死士！三支特制的、带着倒钩的重型弩箭，精准无比地射向怪物的右眼、咽喉和心口！时机把握妙到毫巅！
怪物砸向李昭的巨爪不得不猛地回缩，护住自己的要害！
“铛！噗！噗！”
一支弩箭被巨爪挡开，火星四溅！一支射中咽喉，却只入肉寸许，便被虬结的肌肉卡住！一支射中心口，同样被坚韧的皮肤和肌肉阻挡，未能深入！但这三箭的阻挠，为李昭争取到了那致命的瞬间**！
李昭眼中赤红光芒爆闪！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借着怪物格挡弩箭的瞬间空档，身体如同猎豹般贴地前窜！手中那泛着暗红流光的横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自下而上，朝着怪物因剧痛和愤怒而大张的、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狠狠捅了进去！
“噗——！！！”
刀锋毫无阻碍地贯穿了怪物相对脆弱的口腔上颚，直透后脑！粘稠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怪物口中、后脑喷涌而出！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惨绿色的眼珠瞬间失去了焦距，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凝固的暴怒！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带着插在口中的横刀，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向后倒下，重重砸在满是血污和残肢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角楼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怪物尸体偶尔的抽搐声，以及众人粗重如牛喘的呼吸声。
浓烈的血腥和焦臭混合着怪物特有的、如同硫磺混合了腐烂内脏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李昭保持着半跪突刺的姿势，剧烈地**着。他眼中的赤红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脱力般的虚脱感。刚才那瞬间爆发的狂暴力量，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体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虎口同样被震裂，鲜血染红了刀柄。那柄**怪物口中的横刀，刀身上的暗红流光已经消失，恢复成冰冷的金属色泽。
“旅帅！您没事吧？！”赵大石冲到李昭身边，声音带着后怕和难以置信的敬畏。刚才李昭那如同魔神附体般的狂暴一刀，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李昭摇摇头，强撑着站起身，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他走到怪物庞大的尸体旁，看着那贯穿头颅的横刀，看着怪物青灰色皮肤下那些渐渐暗淡下去的、如同岩浆般的诡异暗红纹路，心中翻江倒海。斥候口中的“恶鬼”，狄公密令中的“龙渊”……这绝非偶然！这怪物……与“龙渊”绝对有关！它那狂暴的力量，它皮肤下流动的暗红纹路，甚至它对自己体内那股力量的特殊反应……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搜！仔细搜查烽燧！看看有没有活口！还有，检查这些突厥人的尸体和装备！找线索！”李昭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必须弄清楚，这怪物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袭击突厥人，它与碎叶城的黑沙暴又有什么关系！
跳荡营的死士们迅速行动起来，强忍着恶臭，在血腥的地狱中翻找。很快，结果汇总过来。
“旅帅，突厥人全死了，一共二十三人。看伤口……大部分都是被那怪物撕碎的，也有几个像是……自相残杀？武器上有自己人的血迹。”
“烽燧里没有活口。找到一些突厥人的干粮和劣酒。还有这个……”一个跳荡营死士递过来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黑色皮子，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几个扭曲的符号和一个狼头标记，“从一个突厥头目怀里找到的。”
李昭接过皮子，目光瞬间凝固！那皮子上扭曲的符号，虽然画得粗糙，但其核心的扭曲结构，与狄公石狱中封存的青铜残片上的“龙渊”符号，有着惊人的神似！而那狼头标记，正是突厥金帐王庭的象征！
“还有，旅帅，您看这怪物的手……”赵大石指着怪物那只被李昭斩断两根指爪的巨爪。断口处黑血凝结，但赵大石用刀尖小心地拨开粘稠的血污，露出了怪物掌心——那里，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如同被烙铁烫上去的、缩小版的“龙渊”符号！符号边缘的皮肉焦黑翻卷，透着一股邪异！
李昭的心沉到了谷底。证据确凿！这沙暴中的“恶鬼”，与“龙渊”脱不了干系！而突厥人身上带着描绘“龙渊”符号的皮子，意味着突厥高层，至少这个斥候小队所属的势力，极有可能已经接触到了“龙渊”的秘密，甚至……在试图利用它！这怪物袭击突厥人，是失控？还是……某种“清理”？
“旅帅！有情况！”负责警戒的沙狐突然从烽燧的破窗口探进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西边！起风了！好大的风！沙……沙暴！黑色的沙暴！冲着这边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沙狐的话，一股带着刺骨寒意和浓重土腥气的狂风，猛地灌入烽燧！篝火被吹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风中，隐隐传来如同万马奔腾、又如同无数怨魂哭嚎的恐怖声响，由远及近！
李昭冲到破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西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连接天地的、浓稠如墨的黑色巨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烽燧的方向汹涌推进！黑沙暴！那吞噬了唐军斥候、孕育了这恐怖怪物的黑沙暴！
“所有人！立刻撤离烽燧！上马！往东！全速前进！避开沙暴核心！”李昭厉声嘶吼，一把拔出插在怪物口中的横刀，黑血顺着刀槽滴落，“带上那个还喘气的突厥人！快！”
死亡的阴影，比黑沙暴来得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