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
姚远芳和唐越第一次见面,就向唐越转达了一个任务,要他尽快调查卜奎是否有毒气弹生产部队。
在关东军对苏蒙联军的诺门坎战斗后期,日军使用了化学武器,苏军大致了解到日军在东北有几处化学武器部队,但是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伯力红旗军要求唐越调查卜奎是否确实存在毒气部队,如果存在,必须搞到这支部队尽可能详细的情报。
这段时间唐越整天恍恍惚惚,失去爱妻的悲痛几乎摧毁了他是意志,接着是姨妈被殴打住院,一病不起直至去世,这一切,令唐越始料不及,无法承受。
唐越把姨妈葬在了江兰心墓旁,好让她们在地下相互作伴。料理完姨妈的后事,唐越陷入了深深的孤独当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家只剩下了他独单一人。报仇,报仇,他心里萦绕着这个念头,去把斋藤一男干掉吗?还有高桥拓。他一个人在家喝着闷酒,盘算着如何行动,可以弄一把长枪,埋伏在宪兵队对面的屋顶上,只要他们中的一个走出来,立刻就开枪,保证一枪毙命。可是这种方法大约不会一次把他们俩个都干掉,而且只能用一次,剩下的一个还得另想办法除掉。。。。。。唐越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心里充满杀机,每天情绪低沉,时常莫名暴怒。
一天,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句。
电话里传出姚远芳的声音:“二叔,我爸让你买个坛子的事,你快一点。”
“你打错了。”唐越说。
对方“哦”了一声,挂断电话。唐越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一抖,瞬间清醒了。姚远芳有事找我?不对,她不是要和我见面,只是要对我说一句话,“快点”。什么事快点?买坛子的事,不就是找毒气弹吗?
唐越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没错,还有任务在身。自己报仇事小,完成任务事大,唐越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梳理自己的思绪。
唐越开始了调查,他首先利用职务之便,查阅了所能接触到的第三军管区司令部的内部文件,试图从中找到线索。然而,这些文件对毒气部队的存在只字未提。唐越意识到,这支部队隐藏很深,要想找到它并非易事。
对于日军在卜奎市的驻扎和分布情况,唐越是很了解的。日军在卜奎市的驻军是逐渐增加的,到1941年,已经增加到一个方面军司令部和5个师团,分别驻扎在步兵南大营、步兵北大营,还有炮兵部队、骑兵部队、航空队、宪兵队、516部队、517部队、518部队、供给部队、运输大队、储备仓库。唐越不知道这些部队中哪个是负责毒气研究和生产的,日军部队是不许中国人进入的,即使是伪满政府官员或伪军军官,平时想进入日军部队也是很不容易的。
唐越深入分析了日军各个部队的情况,疑点落在了516部队、517部队和518部队上,这三支部队的性质对外人来说始终是个谜,即使像唐越这种伪军中上级军官,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三支部队。唐越想查阅一下以往涉及这些部队的文件,可以说少之又少,第三军管区司令部没有关于它们的任何统计报告,它们只是出现在了驻卜奎日军部队的编制里,没有人员情况,没有装备情况,甚至没有具体驻地。唐越查到了这三支部队于1939年5月建立,根据《日满协定书》,各个军管区会协助日军组织劳工、提供物资、交通运输等,但是,所提供或运输的物资绝对不会涉及到军火,军火等重要战争物资日军都是自己解决,他们信不过伪军。唐越所能查到的文件,只是体现出每年会调拨给这516部队一些水泥、燃煤、铁皮等,从文件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一天,刘永禄走进唐越办公室,满脸关切地说:“唐副处长,你太太的事大家都很痛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呀?跟日本人哪有道理可讲啊?你不能整天垂头丧气,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无法改变,可你还得好好过日子,这么高的身份,再找个太太不是轻而易举吗?依我看,你应该再找一个。”
唐越苦笑了一下,回应道:“谢谢刘处长关心。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以后再说吧。”
唐越明白,刘永禄哪里是关心自己,无非是来套套近乎,麻痹自己一下。这是个狡猾且精明的家伙,对日本主子忠心耿耿,犹如一条凶狠的恶犬,时刻准备着向任何可能威胁到日伪统治的人扑去。
唐越给刘永禄沏了杯茶,假装推心置腹地说:“刘处长,咱们也算是老朋友、老同事了,你是知道我太太的,贤良淑德,温柔漂亮,哪个女人能比得上她?你让我上哪儿再去找她那样的女人?而且,我那没出生的孩子......”
刘永禄心里也**似得,唐越怎么会跟自己真正的掏心掏肺,现在这又上演苦情戏了,都是表面文章。刘永禄决定转变话题,“最近忙什么呀?”
刘永禄的问话让唐越心里灵光一闪,关于了解日军各部队功能的问题,他似乎有了一点思路。
唐越回答道:“还不是老一套,搞搞编制调整,统计武器装备。”
“其实,你这儿还挺好的,多轻松啊,不像咱们参谋处,整天穷忙。”
“你那儿是重要部门,军务处怎么比得了。”
二人就这样打着哈哈,各怀心事。
二
夜幕低垂,寒风如刀,唐越站在窗前,眉头紧锁,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窗上,仿佛有一个人站在他对面,向他问道:516部队、517部队、518部队在哪里?这些神秘番号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如何找到516部队、517部队、518部队的驻址呢?唐越想来想去,觉得应该从运输大队入手,既然文件上说第三军管区司令部给516部队调拨过燃煤,那么就有可能是由伪军运输大队来负责运送的。想到这里,唐越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因为军务处和运输大队经常有工作上的联系,所以唐越知道运输大队有一个叫丁大宝的汽车班长。
好啦,就从这个丁大宝下手。唐越在心里说。
他找到刘老歪。“老歪哥,又有事儿麻烦你了。运输大队有个汽车班长叫丁大宝,你们几个替我盯他几天,我有事情要问他,想办法在他身上打开缺口。”
刘老歪拍着胸脯保证:“处长老弟,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
几天后,刘老歪匆匆赶到唐越家,一脸得意:“处长,这丁大宝有个好赌的毛病,常去雷家胡同的赌场。”
唐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咱们就抓住他这根儿小**。”
当晚,唐越找到小凤,单刀直入:“小凤姐,雷家胡同的赌场你知道吧?有一个人常去哪儿赌,这个人最近我要摆他一道。你打发个人去,狠狠赢他一把,赢完就走。”
小凤表示这就是小事一桩。
第二天晚上,赌场里烟雾缭绕,骰子在碗中翻滚,吆喝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丁大宝红着眼,额头渗着汗珠,可手气背到了家,几十元钱很快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赌场100多元。他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借口上厕所逃出了赌场,身后有几个人操着**追上来,追了他一条街才被甩掉。他垂头丧气地走在街边,寒风一吹,酒意和失落一并涌上头来。
他顺着墙根往军营走,突然,黑影里窜出三个人,动作敏捷地用一条麻袋套住了他,而后将他拖回暗处。
“好汉饶命,我就是个当兵的,没有权也没有钱,你们绑我什么用也没有,好汉饶命!”丁大宝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浑身抖如筛糠。丁大宝想,自己不是遇上了土匪就是赌场的打手追上来了。
其中一人冷冷开口:“卸你条胳膊抵债。”
“大哥大哥,不就100多块,我过几天就给你送去。”丁大宝央求道。
“信不着你。动手!”
“大哥饶命!大哥大哥,饶命啊!”
那人说道:“饶你也可以,我就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答上来了你欠的钱俺们就不要了,答不上来你这条胳膊今天就撂在这儿了。”
“我就是一个普通当兵的,我能知道啥呀?”丁大宝带着哭腔。
“告诉我们516部队在哪儿?”
丁大宝不敢迟疑,忙回道:“在城东南王炮屯南边有一个大院子,什么牌子也没挂,门外有日本兵站岗,那就是516部队。还有,这个院子在一片树林里。”
“你要是敢撒谎,你的狗命就没了。”
“千真万确,我不敢撒谎。我给这个部队运过煤。”
那人紧接着问:“你进到部队院子里去过吗?”
“没有,大院子旁边有一个小院子,是仓库,我每次运煤就是卸在那个小院子里。”
“告诉我517部队在哪里?”那人继续问。
“我不知道。”
“518部队呢?”
“也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支部队,我就是给516部队运过东西。”
“回头我还会找你,你是跑不出我们手心的,如果你说的不是实话,就小心你的狗命。”
丁大宝忙不迭点头:“大哥,我句句是实话。”
突然,四周安静下来,丁大宝挣扎着从麻袋里爬出来,发现身边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哆哆嗦嗦地想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尿了裤子,两腿发软。他往前爬了几步,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后,才勉勉强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溜走了。
唐越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刚才绑丁大宝的三个人就是刘老歪、郑大力、王小满。
唐越心里还是笼罩着一层阴云,516部队的线索已经得到了,但517和518部队仍旧迷雾重重。而这丁大宝,作为运输大队的汽车班长,竟然也不知道517和518部队的驻址,看来要想找到它们还真不容易。
翌日,在办公室里,唐越与他的下属行政科张科长正看似悠闲地闲聊着。然而,唐越心中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意图和计划。
唐越微微欠身,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张科长,我到这儿时候不长,好多事儿都还摸不着头脑,还得跟你这位老科长多请教请教。就说这物资的调配问题吧,我一直有些迷糊,咱们军务处难道还要管日军的物资调配吗?”
张科长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咱们不管这些具体事务,对于军用物资的调配,咱们也就掌握掌握情况,真正操办的还是军需处。”
唐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之前查看文件,瞧见有给日军部队调配燃煤的记录呢。”
张科长轻笑一声,解释道:“那也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日军那边煤不够用了,才临时跟咱们要一些。平常啊,咱们可不管他们那些事儿。”
唐越顺势接上:“我看他们要的量还真不少,尤其是516、517、518这几支部队。”
张科长闻言,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道:“517、518没要过,就这个516部队啊,可是最费煤的,跟咱们要了好几回,胃口大得很呐。”
唐越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大脑却在急速转动。为什么“517、518没要过”?为什么张科长单单只说516部队要得多,那517部队和518部队从来不用烧煤吗?这简短的交谈,虽然没能让唐越彻底搞清状况,但他心里清楚,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他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行者,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微弱的光亮,总是期望能透过这些看似平常的谈话,摸到那至关重要的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