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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之铁马冰河

第一章 桃花劫

1939年农历正月初四黎明时分。

天似亮非亮之时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刻,老百姓称之为——鬼呲牙。冰冷的寒气在一寸一寸的肆虐,冻得人脑瓜皮发麻。

李老疙瘩醒了,但他不是被冻醒的,而是被尿憋醒的。夜了个(昨天)晚上喝了两大碗稀糊糊粥,此时小肚子涨呼呼的,弄得他一点睡意都没了。微弱的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映进屋内,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寒冷立马袭来,他拽过老棉袄披上,提溜上缅裆大棉裤,轻轻下了地。看看母亲还没醒,他不想惊醒母亲,李老疙瘩趿拉着鞋,轻手轻脚的出了茅草屋,小跑到柴火垛旁,从缅裆裤内掏出“子孙棍”哧出一柱水线,水柱蹿得好高,打到柴火垛的半腰。

哧完尿,李老疙瘩系上棉袄口,提上鞋跟,弯腰拿起柴垛旁的斧头、镰刀走出院子。出了村子,他大步走向东山沟走去。满地的积雪,踩上去咔咔作响,凛冽的寒风裹胁着细砂样的雪粒子吹得人不敢张嘴。冷风夹着雪粒子从裤脚汩汩灌进,他折了两根榆树条子,将裤脚扎紧。

进了林子,风立马小了,李老疙瘩爬到山上,抡起斧头、镰刀忙活着砍柴。日头(太阳)从东山露出脸儿,白灿灿的,感觉不到一点热度,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顿感胃内冰凉。

李老疙瘩用榆树条子打了根捆柴绳,捆好柴火,直起腰,提了提缅裆裤,扛起柴火,拎着镰刀、斧头,向山坡下走。

村子口,王清抱着膀子慢悠悠地闲逛,影影绰绰觉得东山沟有人走出来,便迎着日头(太阳)看去,白雪反射着太阳光线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把细得只有一条缝隙的小眼睛眯缝起来努力的瞧看着。

声音随着阳光飘过来:“我说王清,大清早的你出来就闲逛,也不嫌冷?”

“老疙瘩呀!,这大过年的也不歇歇,还起大早砍柴?”

李老疙瘩大步来到近前:“我啊!闲不住,天生就是干活的命,一天不干活手脚都不自在。”

两人一同走到李老疙瘩家门口,李老疙瘩;“到我家坐会儿。”

“不了,我娘做好饭了,等我回家吃呢。”王清回自己家了。

李老疙瘩走进破落的院子,他放下肩上的柴火,“哧啦”一声老棉袄被扯出一溜口子。

李老疙瘩走到屋门口站下,扑打掉粘在身上的雪沫沫。

茅草屋内陈设简单,地上靠北墙根放置一个红色的破旧躺柜,躺柜上一角摆放着一个旧胆瓶,胆瓶内插着鸡毛掸子,炕上大半片旧炕席,斑驳的露着土炕面。炕沿**放着泥火盆,头发鬓白的母亲坐在火盆边,满面愁苦,盯着火盆内一闪一爆的炭火。

李老疙瘩走进茅草屋内,直奔火盆,他拿起铁筷子在火盆里扒拉出两个烧熟土豆,土豆很烫,他拿起来一个,左手倒右手麻利的将土豆皮剥掉,一缕热气飞旋而上,李老疙瘩吹了吹,递给盘坐在火盆边的母亲。

李老疙瘩又扒拉出一个土豆,拿起来用嘴吹了吹浮灰,皮也没剥,张嘴就咬了一口,太烫了,他撑大嘴,吸了两口冷气。

“饿死我了!”李老疙瘩吃完了一个,又拿起铁筷子,想再扒拉火盆里的土豆吃,发现自己递给母亲的土豆被放在了火盆沿上。

“妈!您咋了?是不是心口又难受了?”

“没有,妈是犯难,明天就是正月初五,家里不但一丁点肉没有,躺柜里的**面(玉米面)也见底了。”

李老疙瘩低声的:“妈!不是还有酸菜、干白菜、土豆,凑合呗!”

“咱俩到是好凑合,你二哥捎话说明天要带你二嫂子回来,妈心里犯难。”

二嫂子是个瞎子,她家是四合镇上开杂货铺的,二哥入赘到他家做了上门女婿。李老疙瘩不知道怎样宽慰母亲,家里寸亩田没有,大正月的就断了粮,李老疙瘩木木的盯着积满灰尘的房笆。

母亲抬眼看到儿子的棉袄又刮破了,说道:“老疙瘩!你的棉袄露出棉花了,过来,妈给你缝上。”

李老疙瘩要脱棉袄,母亲阻止道:“别脱,今儿早上没烧火,屋子冷,冻着。”

母亲在炕上跪起身,眯缝着老眼在李老疙瘩肩头飞针走线。缝补完了,母亲抬起头,凝视着李老疙瘩,瞬间脸上绽出了笑容:“夜了个晚上(昨天晚上)你德子舅母来了,她说你德子舅捎话说矿上正招人呢,发工资,管吃管住,还能学到手艺呢!”

李老疙瘩没有接母亲的话茬,而是低头避开了母亲的目光。德子舅在承德铁矿大伙房做大师傅,年前德子舅回村送置办的年货,想带李老疙瘩到矿上做工,但因为母亲没人照料,李老疙瘩没去成。

李老疙瘩兄弟四人他是老小,因为家里穷,大哥一直没娶上媳妇,前年村里来了一支队伍,大哥跟队伍上的人走了;二哥入赘到了别人家,三哥躲劳工跑了,家里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已年迈体衰,自己再外出做工,谁来照顾母亲。

母亲觉察出儿子情绪的变化,清楚他的顾虑,宽慰道;“不用担心妈!妈的身体硬朗着呢。妈现在惟一的心愿就是你能早点说房媳妇,妈好抱大孙子。”

李老疙瘩提留绳子出了屋,走到柴火垛前,爬上柴火垛,挑出几捆干透的桦树枝扔下去。他跳下柴火垛,将几捆桦树枝捆成一大捆。

李老疙瘩返回屋,从火盆里掘出几个土豆,用一块破布包上,塞入怀里,而后对母亲说:“妈我到梁前安吉镇卖趟柴,得很晚回来。”

母亲;“现在大雪封着山,你怎么过梁啊!”

“没事,我过得去!”李老疙瘩怕母亲阻拦,嘴上应着话人已出了屋。

母亲下地追出屋,李老疙瘩已背着干柴出了院子门。

母亲;“晚了你就住一宿,甭连夜往回返!”

李老疙瘩;“知到了,外面太冷,您快回屋吧!”

到安吉镇得从桦树沟翻越山梁,到了了山脚下,李老疙瘩休息一小会儿后开始翻山,山上根本没有路,积雪中连脚印都没有,他大概是这个冬天第一个踏雪翻山的人,还背着小山一样的干柴。

山顶峰孤零零耸立着一棵大橡子树,一只松鼠在树下积雪中寻找着橡果,看到有人来了,快速蹿上橡子树,钻入洞中。

李老疙瘩来到橡子树下,依着树干坐下,把双臂从背干柴的绳套中撤出来。而后他摸出怀里的布包,将土豆拿出,用包裹土豆的破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李老疙瘩拿起土豆,小心翼翼的剥去烧得结痂起皱的皮。小松鼠大概是闻到了烧土豆的香味爬出洞,看着李老疙瘩吱吱的叫。李老疙瘩仰头对松鼠呵呵的笑起来,他抠下一小块土豆的肉白,捏成球,投向松鼠,松鼠以为是在袭击它,吱溜钻入树洞中。

李老疙瘩将雪白的土豆肉慢慢送入嘴里,如同品味稀世珍肴,品味到最后只剩下小半块土豆肉白,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没有吃,而是把它放在了白雪上面,留给那只不欢迎他的松鼠。

李老疙瘩将扔在雪面上的土豆皮拣起来,攥成团,塞进嘴里,而后站起身,将干柴的一头搭在肩膀上,拖着下山,拖着要比背着轻松好多。到了山脚下,他将干柴背起来走向安吉镇。

安吉镇是两县交界的商贾重大镇,很是繁华,傍晚饭时分,李老疙瘩背着干柴忽忽悠悠走向镇子,身躯被背上臃肿的干柴裹挟,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柴火垛在移动。

李老疙瘩低着头,弯着腰,瞅着自己的脚尖走进镇子,街面冷清的异常,连个行人也难见到。李老疙瘩只吃了几个土豆,那点能量早已消耗殆尽。他拖拉着沉重的步履逶迤到一家饭馆门前。这家饭馆是李老疙瘩的老雇主,掌柜的很善良,李老疙瘩每次送柴来不但给钱大方,还能让他敞开肚皮吃顿饱饭。

饭馆门窗紧闭,李老疙瘩绕到后院,发现后院的大门挂着锁,迟疑片刻,他将背上的干柴靠着大门垛坐下。

李老疙瘩太累了,坐下就迷瞪着了,一觉醒来,发现天已擦黑了,可是饭馆还是没有人回来。李老疙瘩有些着急,他站起身张望,想找个人打听一下。

迎面一个挑水桶的人正走过来,李老疙瘩迎过去;“大叔!我是来给饭馆送干柴的,可是等到天黑了也没有人回来。”

“这家饭馆早就关门不干了,人都跑了!”

李老疙瘩焦急的;“知为啥呀?”

“闹小日本闹得!”

“这里来了日本兵?”

“看那!”李老疙瘩顺着挑水人手臂的方向望去,一座简易的木制岗楼矗立在镇子东街口,白灿灿的汽灯下,鬼子兵肩背上的刺刀晃着青白寒光。

“日本兵啥时候进驻的?”

“头年上秋,日本兵住进了镇子,这里可遭了殃,日本兵整天征粮抓夫,祸害人,还要花姑娘陪睡觉。日本兵营里的翻译官知道谁家有大姑娘就去勒索,得不到满足就带着日本兵去家里抢,弄得有姑娘的人家不得安生。十四五岁的丫头都抢着往外嫁。镇子里人碰头都不问‘吃了吗?’而是问;‘嫁了吗?’饭店掌柜家有个姑娘未出阁,那个鳖犊子翻译官三天两头来勒索,掌柜的没办法,只好撇下生意带着全家走人。”

李老疙瘩拧起眉头;“这可咋整,我是梁后的,趟雪翻梁的到这里送干柴,他家却没人了。”

“梁后的,怪不得你不知道这里闹小日本!小伙子,你还是趁天黑赶快离开吧!日本兵正抓劳工呢,当劳工那可是九死一生啊,别让他们抓去!”那个人说完挑着水桶走了。

李老疙瘩又抬头看了一眼鬼子岗楼,忧虑了一下,背起了干柴。他不敢到正街,背着干柴走进小胡同。

“柴火!上好的干柴火!”家家都大门紧闭,李老疙瘩不敢去敲门,更不敢大声吆喝,只能低声在小胡同中串巡。

“吱嘎”一家的大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在门缝中探出脑袋,四下张望后,喊住李老疙瘩。

李老疙瘩将干柴背进院,卸下肩。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多钱?”

李老疙瘩有些激动,妩媚的笑笑;“大叔,我这是给饭馆送的,可是饭馆停业了,我家在梁后,又不能背回去,您就给我几斤**面,或者几个大饼子也行。”

黑暗中中年女人仔细打量李老疙瘩,身材高挑,浓眉大眼,鼻正口方,虽然说不上英俊,但也挑不出毛病。

“你家是梁后的?”

“嗯!”

“多大了?”

“十七!”

“家里都有啥人?”

“我妈和我。”

“还没娶媳妇?”

“没有!”

中年女人热情起来:“你还没吃饭吧?”

李老疙瘩就是早上吃了几个土豆,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有!”

中年女人把李老疙瘩让进东屋,显出一脸的温柔:“快上炕,炕上热乎!”

中年女人的热情让李老疙瘩有些发毛,看着炕上白净的羊毛毡子:“可使不得,我身上太脏,会把毡子弄脏的。”

“没事的,上炕暖和暖和。”李老疙瘩被中年女人连拽带推的让到炕上。

中年女人放上炕桌,很快摆上一碟猪肘子肉,一海碗猪肉炖酸菜,接着端上一碗小米干饭,放到李老疙瘩跟前:“别客气,慢慢吃!”

中年女人出去了。

如此热情弄得李老疙瘩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他管不了那多,肚子早已饿得咕噜噜叫,端起碗就大口吃起来。

中年女人进了西屋,中年男人闷声走到火盆前,拿起炕上的烟袋在烟笸箩里装满烟,挟起一块火炭,紧抽两口引着,双手递给中年女人。中年男人而后掏出装在上衣兜里的烟斗,崴了一下烟,引燃,退两步,坐在地桌旁的凳子上猛抽起来。

中年女人:“我看这小伙子不赖。”

“是个憨厚的孩子。”

“那就让文静跟他走吧!他十七岁,咱闺女也十七,年龄正般配。”

中年男人唉叹了一声:“没法子的事,嫁到梁后那穷山沟,太委屈了咱闺女!”

中年女人:“你去地窖把文静接上来,听听她的主意,我给那孩子添碗饭。”

李老疙瘩几口就把一碗小米饭扒拉进肚里,没吃饱,又不好意思自己到厨房盛,更不敢招呼主人添饭,尴尬的守着空碗。

中年女人又端着一碗饭进来,填入空碗内;“锅里饭多着呢!吃得饱饱的!”

“嗯,嗯!”李老疙瘩头也不抬快节奏的往嘴里扒拉饭。

看到李老疙瘩不挟菜吃,中年女人便给他往碗里夹肉,劝说道:“别客气,多吃点,多吃点。”

李老疙瘩也不再装客气,甩开腮帮子可劲造,大块的肥肉嚼也不嚼,一仰脖就吞进肚里。

一阵狼吞虎咽,李老疙瘩嘴上泛着油光:“大婶我吃饱了,谢谢您!”

中年女人脸上再次绽开笑容“小伙子,进了门就是客,不用客气。”

“大婶,我不放心我妈,想连夜回去,我家已经断粮了,要不我也不会大正月的来这里卖柴,您家粮食要是富裕就匀几斤**面给我或者几个大饼子也行。”

“大婶家不差几十斤粮食,你能背多少大婶就给你带多少,只是你不能现在走?”中年女人依旧是一脸的阳光。

“咋!?”

“日本兵在街口有卡子,天一黑就不许镇内的人出去,前天晚上一个外乡年青人不熟悉情况,想出街,被日本兵用刺刀扎了,死在了街口。”中年女人的脸上瞬间转暗,眼睛也潮湿了。

“我进镇子时只顾低头走了,根本没注意到有卡子。”李老疙瘩耷拉下脑袋想着如何出镇子。

“你再吃口菜,我给你盛碗米汤。”中年女人拿着空饭碗出去了。

镇子里来了小日本,弄得老百姓家家不得安生,有女孩子的家庭更是格外小心,不许女儿出大门。在那国土沦丧的年代,女人的青春美貌和灾难是联在一起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人们暂且忘记了国破的酸辛,生活的艰难,家家忙活送灶王爷上天。安文静一家人送走了灶王爷,又忙着剪窗花,请春联,蒸年糕,包豆包,阖家忙得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安文静性格活泼,耐不住寂寞,她趁家人疏忽偷偷跑出家门逛起了商店,不想她往家走时在胡同里和喝得醉醺醺的日本驻军的猪头曹长(分队长管十八到二十五名士兵)狭路相逢。

安文静不想招惹是非,她低下头,紧贴墙根避让,猪头曹长拐着罗圈腿,走到她身边,两只喝得红通通的眼睛里射出蛇信子似的贼光,在安文静的身上探来探去。

“花姑娘!花姑娘吆西!”猪头曹长猛然上手把安文静拦腰抱住,

“放开我!救命啊……”安文静迸发出撕裂嗓子的求救。

附近的住户听到呼喊,探出墙头,看到是日本兵在欺辱中国女孩,怕惹祸上身,缩头乌龟似的缩回了脑袋。

安文静的挣扎喊叫,越发刺激了猪头曹长的兽性,猪头曹长野蛮的将安文静撂倒,手伸去解她的裤腰带,安文静系的是布条打结而成的腰带(当时中国老百姓不用皮带,不管男女系得都是用布条打结而成的腰带),猪头曹长不会解,便抓住腰带蛮力的扯拽,“叭”的一声安文静的裤腰带被拽断,白嫩的肚皮裸露出来。猪头曹长一阵狂喜,他解开皮带,褪下裤子,淫笑着向安文静身上扑去。

危机时刻,安文静毅然双膝蜷起,身子缩成一团,猛然用力,膝盖顶撞在猪头曹长**的裆下,将那敏感的驴三件顶了个正着,猪头曹长滚翻在地,虾米般的蜷缩身躯,喔……,呀……,咦……的哀嚎。

安文静站起身,啼哭着跑回了家。

安文静闯了大祸,父母为防不测,把安文静藏进房后地窖中,上面又码上很多干柴,伪装成柴火垛。

猪头曹长回到住地淫火难消,姑娘的刚烈更激发淫邪的欲念,猪头曹长认为糟蹋中国人的妻女,即能满足**,又能显示占领者的雄性和强悍。他命令翻译官一定要把这个烈性的姑娘搜出来。

汉奸翻译官带着日本兵挨户搜查,搅得整个镇子鸡犬不宁,他们从年前闹腾到年后也没查出这姑娘是谁家的。

汉奸翻译官把(伪)镇长叫道了兵营,猪头曹长告诉(伪)镇长:这姑娘就是嵌入地缝也要挖地三尺找出来。

(伪)镇长立刻想到了这个闯祸的姑娘是安先生家的丫头,因为他和安先生交情很深,表面上应承猪头曹长,背地里催促安先生赶紧把姑娘嫁出去。

安文静的父亲是位郎中(承德地区称呼为先生,以示尊敬),在镇上开了个诊所,父亲看病是有钱给两个,一文钱没有也一样给治病,因此口碑很好。

安文静在父亲的影响下,学习背诵中草药汤头药方,同时也认识了一些字,镇上有了小学,父亲很开通,把已经十多岁的她也送去上学。

日本人在对中国东北军事占领,经济掠夺的同时也十分重视文化侵略,学校来了个日本人校长,强迫学生学习日语。安文静聪敏好学,日语课成绩优秀,经常受到日本人校长的褒奖。但她心里却对这个日本人校长没有一点好感,她敬重的是教国文(中文)的老师。

一日国文课上,老师在给学生上课,临下课了,老师突然问道:“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个同学:“今天是9月18日。”

老师:“今天是国耻日!是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最耻辱的日子,1931年的今天,日本人发动了侵略战争,强占了我们东北,使我们变成了亡国奴,满洲国不是我们的国家,那个康德皇帝只是日本人的傀儡。我们是炎黄子孙,是中国人!”

老师激动地黑板上写:中国!中国人!我们是中国人!

一个学生突然喊到:“小日本校长来了。”

安文静跑上讲台要擦黑板,慌乱中手一哆嗦把黑板擦掉到讲台缝隙里,危急时刻她抬起胳膊,用衣服袖子将黑板上的字擦抹掉。

日本人校长闯进教室,指着老师的鼻子:“你在黑板上写的什么?”

老师:“课文。”

日本人校长转向安文静:“黑板上写的是什么?”

“课文!”

“为什么擦掉!”

“下课了,擦黑板是学生守则要求的。”

“为什么用袖子擦,分明有鬼。”

“黑板擦找不着了!”

“啪”的一声爆响,安文静被日本人校长一个大嘴巴子扇趴在讲台上。

此事之后,教国文的老师离开了学校,安文静也不再上学了。辍学后,安文静便到父亲的诊所里帮着抄药方抓药。

……

安文静像个地老鼠,天天躲藏在黑暗的地窖里。孤零零一个人呆在里面,不能喊,不能叫,寂寞和孤独将她淹没。

地窖里还储藏着过冬吃的着土豆和白菜,弄得里面空气污浊,也使得安文静因缺氧而头痛。疼得她用头撞墙,撞得眼冒金星,天地翻舞。

中年女人进了西屋,把一脸憔悴的女儿搂进怀里:“爸爸和你说了!”

“说了。”

“你愿意吗?”

“只要不用钻地窖,就是嫁给瘸子、瞎子、聋子、傻子我都没意见!”安文静的眼睛潮潮的。

看着自己被逼到绝境的闺女,中年女人的泪水滚落下来:“我可怜的闺女,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安文静抱住母亲一同啼哭起来。

中年男人:“别哭,你不怕被人听见!”

两个女人的啼哭变成了啜泣。

中年男人:“那男孩同意了嘛!”

中年女人:“还没说呢!”

中年男人忧虑道:“别是咱剃头挑子一头热。”

中年女人擦擦眼泪:“我这就去跟他说,他提什么条件我都应承。”

中年男人;“我去吧!”

李老疙瘩一个人盘坐在饭桌旁正尴尬,这是主人的卧室,主人没撤桌,躺下不礼貌,下地走动怕误会。

中年男人端着一碟猪耳朵丝,一碟切猪肝,兼一锡壶烧酒进来了。

“小伙子,咱爷俩喝两盅。”中年男人上炕盘坐在对面。

李老疙瘩赶忙摆手:“大叔我已经吃好了!”

中年男人不理睬李老疙瘩的拒绝,到上两盅酒递给李老疙瘩一盅,自己端起一盅:“小伙子,咱爷俩今儿个能坐到一起是缘分,走一个!”

李老疙瘩非常不安的将酒盅举至额前:“这个,这个,大叔您太热情了!”

中年男人将酒盅里的酒一口喝下,热酒滴在他满是燎泡的嘴唇上,刺激得他咧咧嘴。

李老疙瘩看到主人先干了,自己不能不识抬举,赶忙也喝了下去。中年男人用筷子点着菜碟:“吃菜,吃菜。”

李老疙瘩赶忙挟菜:“吃着呢,吃着呢!”

几盅热酒下肚,李老疙瘩便不再拘谨,主动拿过酒壶到起酒来。

中年男人呷了一口热酒:“小伙子,兄弟几个?”

李老疙瘩也呷了一口酒;“我家兄弟四个,我最小,是老疙瘩。”

中年男人压了一口菜:“你的几个哥哥做啥营生呢?”

李老疙瘩挟起一口菜放入嘴里,慢悠悠嚼着:“我大哥前年跟队伍上的人走了,二哥入赘到了别人家,三哥躲劳工跑了,现在只有我在家里陪着老母亲。”

中年男人突然问道:“母亲一定很想抱孙子吧?”

李老疙瘩呵呵的笑了:“我妈总磨叨让我娶房媳妇,她好早点抱上大孙子。”

“我闺女和你一般大,我想把她许配给你……”中年男人把要说的事轻巧的说出了口

李老疙瘩似乎被突然降临的喜事咂懵了,“啊……,啊……”嘎巴嘎巴半天嘴没说出话来。

这时,安文静双手捧着大半碗米汤低头走进来,到了饭桌跟前她突然抬起头直视李老疙瘩。

李老疙瘩被一双大大的,满是忧郁的眼睛看得发怵,感觉手都没地方放了。

“喝口米汤顺顺。”安文静并没将米汤放在桌上,而是双手捧到李老疙瘩胸前,大眼睛扑忽扑忽的闪。李老疙瘩赶忙抬双手接碗,不想捧住了安文静软软柔柔的手,他像被电击了,倏的哆嗦了一下,米汤溢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老疙瘩脸红到脖子根,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

安文静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李老疙瘩惊讶,她将米汤碗放在桌子上,掏出一块白手帕:“把手给我,我给你擦擦!”

“不,不用。”李老疙瘩习惯的在老棉袄的衣襟上擦起手来。

安文静固执的;“把手给我。”

暂短的相持过后,李老疙瘩听话的递过手,安文静慢慢拭擦过后并没松开,而是低下头轻轻地将芳唇覆盖在李老疙瘩粗糙的手背上,所有的话语悄无声息地融化在这一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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